子时的更鼓刚过第一声,阮惊鸿就闻到了残梅阁飘来的苦艾香。她捏紧袖中淬毒的银簪,靴尖轻点过结了薄冰的莲池,像片羽毛落在阁楼飞檐上。
"走正门。"裴御霄的声音混着水汽从雕花窗格里渗出来,"除非阮姑娘想试试新布的连弩机关。"
阁门无声自启。阮惊鸿瞳孔骤缩——十二盏青铜灯树将室内照得雪亮,地面竟是用黑白两色玉石铺成的巨大棋枰。裴御霄披着湿发跪坐枰心,单薄中衣透出肩背新鲜的鞭痕,面前漂浮着热气腾腾的药浴桶。
"蜜蜡可还香甜?"他指尖捏着枚黑玉棋子,在案几上敲出清脆声响。阮惊鸿这才发现棋枰上星位都摆着青瓷小碟,盛着各色蜜饯。
她缓步向前,足尖故意踩过"天元"位:"王爷深夜相召,就为请奴婢吃糖?"话音未落,袖中银簪已抵住裴御霄咽喉,却见他喉结在锋刃上轻轻一滚。
"下完这局棋。"他忽然抓住她手腕往药桶里一按,"簪子上的‘醉仙桃’遇热则散,可惜了。"阮惊鸿的手被按在滚烫药液中,却见裴御霄从她指缝间拈出三粒未化的蜡丸。
棋盘突然发出机关转动的咔嗒声。阮惊鸿本能后撤,后心却撞上不知何时闭合的阁门。裴御霄抖开中衣露出后背:"上药。"
烛火跳动间,阮惊鸿看到那人肩胛处振翅欲飞的青鸾刺青——与三年前血洗谢府的蒙面人左腕印记一模一样。她沾了药膏的指尖微微发颤,却在触及皮肤的刹那察觉异样。刺青边缘有极淡的火焰纹,正是前朝谢氏皇族的徽记。
"这是..."
"永和三年腊月二十二。"裴御霄突然转身,药汤溅湿她前襟,"崔衍用烙铁烫的。"他抓起阮惊鸿的手按在刺青上,"次日寅时,谢皇后被赐牵机引。"
阮惊鸿的指甲深深掐进他皮肉。那正是她失去意识的时刻,再醒来时已身在寒鸦的暗舱,只记得漫天火光里有个戴青铜面具的人,腕间青鸾刺青闪着血光。
"啪!"
裴御霄突然将黑子拍在棋枰"三六"路。阮惊鸿低头,惊见棋局竟是漕运图变形——她方才踩过的"天元"正是青江渡!白子组成的"商船"被黑子团团围住,恰似兄长最后截获的那批崔氏私盐。
"该你了。"裴御霄推来装白子的漆盒。阮惊鸿拈起一枚,发现底部刻着细小的"叁"字——这是寒鸦密报中指代锦衣卫的暗号。她不动声色将白子落在"四四"路,此处玉石下隐约透出红痕,像干涸的血迹。
棋子落定刹那,药桶突然轰然碎裂。阮惊鸿旋身后退,却见裴御霄从水中捞起个锡盒,盒面赫然是谢家独有的火漆印!
"蜜蜡里掺了‘相思断’。"他甩着湿漉漉的袖子,"三个时辰内不服解药,寒鸦成员靠近你十步内就会咳血。"锡盒咔哒弹开,露出颗碧绿药丸,"吃下去。"
阮惊鸿盯着药丸上熟悉的螺旋纹——这是兄长最得意的延时毒药,服下后十二个时辰才会发作。她突然轻笑:"王爷可知‘相思断’要配什么引子?"指尖一挑,药丸滚进棋盘边的错金螭兽笔洗。
水面顿时翻涌如沸。裴御霄猛地攥住她手腕,却见阮惊鸿从舌底吐出片桑皮纸:"蜜蜡真正的用处,是显影。"沾了药汤的纸片贴在笔洗外壁,渐渐显出字迹:
「红丸实为双生,西宫亦有丹炉」
裴御霄眼神骤变。阮惊鸿趁机抽手,却被他拦腰拖到棋枰中央。两人纠缠间,她发间银簪挑开了他衣襟,露出心口处陈年箭疤——与兄长随身玉佩的缺角完全吻合。
"你果然..."阮惊鸿话音戛然而止。裴御霄突然咬破指尖,将血珠抹在她眉心。熟悉的铁锈味中,她恍惚看见漫天箭雨里,有个玄色身影为护住怀中小孩,心口被弩箭贯穿。
记忆碎片如惊雷炸响。那年青江渡的蒙面人,腕间是滴血的青铜鸾鸟,而救她出火场的黑影,掌心躺着半块温热的玉...
机关声再次响起。阮惊鸿回神时,发现棋盘"七四"路升起暗格,里面躺着封泛黄的血书。裴御霄用银刀挑开火漆:"当年太医院正的绝笔。"
「圣躬服丹三日而崩,然炉灰有异香,疑是...」
后半截被血污浸透。阮惊鸿突然想起什么,抓过笔洗猛转螭兽头颅。兽口吐出粒蜡封的丹药,正是血书中提到的"红丸"!
窗外惊雷炸响,暴雨倾盆而下。裴御霄拾起血书凑近灯烛,火焰映照下,纸背显出被忽略的针孔密文。阮惊鸿下意识念出:"‘双丸现,玉舟合’..."
话未说完,阁楼突然剧烈震动。裴御霄将她扑倒在地,三支弩箭钉入他们方才所在的位置。透过暴雨拍打的窗纸,可见数十黑影正包围残梅阁。
"崔家的猎犬。"裴御霄塞给她一把油纸伞,"从西窗走,明日午时..."爆炸声吞没了后半句话。阮惊鸿撑伞跃入雨幕时,回头看见他立在窗口的身影被火光吞没,手中高举着那枚滴水的红丸。
伞骨在雨中发出古怪嗡鸣。阮惊鸿拆开伞柄,里面掉出卷微型地形图——正是寒鸦苦寻不得的皇陵密道图,图上朱砂标记与棋局完全重合。她突然明白,这场残梅阁夜会,从始至终都是裴御霄精心设计的合作邀约。
暴雨中传来追兵的呼喝。阮惊鸿咽下喉间血腥气,摸向怀中那颗真正的解药——方才纠缠时,她早已从裴御霄腰间顺走。蜜蜡的甜味混着血丝在舌尖蔓延,像极了三年前青江渡的夜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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