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标记消失的那天清晨，苏郁是被冻醒的。

窗外的天刚蒙蒙亮，房间里的温度骤降了好几度，空气中那股熟悉的冷冽气息几乎淡得看不见了。他下意识地摸向后颈，腺体处只剩下一片微凉的麻木，像被抽走了某种重要的东西。

心脏突然空了一块，慌得他指尖发颤。

他跌跌撞撞地跑出房间，客厅里空无一人，餐桌上放着凌砚惯用的黑咖啡杯，杯底还残留着一点褐色的液体，显然人刚走没多久。

“凌砚？”苏郁的声音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慌乱。

没有人回应。

他走到凌砚的房门前，犹豫了很久，还是伸手拧开了门把手——男人昨晚说过“别随便进我房间”，可此刻那点禁令早已被恐慌冲得烟消云散。

房间里比客厅更冷，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只有书桌上的全息屏幕还亮着，显示着《Omega权益修订案》的条款。苏郁的目光扫过床头柜，那里放着一支空了的信息素镇定剂，瓶身还带着余温。

他突然想起昨晚凌砚抓着他手腕时的眼神，那里面藏着的挣扎和隐忍，像根细针，轻轻刺了他一下。

原来临时标记消失的不止是他一个人。

苏郁转身想走，却被地毯上的一样东西绊了一下——是本翻开的旧日记本，封面已经泛黄，边角磨损得厉害。

他弯腰捡起来，扉页上写着一行娟秀的字：“愿我的小砚，永远不必活在枷锁里。”

是凌砚母亲的日记。

苏郁的心跳漏了一拍，指尖无意识地划过纸页。他知道偷看别人的日记不对，可某种莫名的冲动驱使着他，翻开了下一页。

日记里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琐碎的日常：“今天小砚学会了走路，跌跌撞撞的样子像只小企鹅”“他把Alpha同学的信息素阻隔剂偷偷换成了糖豆，被老师罚站了还笑”“研究所的人又来调查了，我把小砚藏在衣柜里，他吓得连哭都不敢出声”……

字迹渐渐变得潦草，充满了恐惧：“他们说隐性Omega的基因不稳定，要把我送去‘矫正中心’，其实我知道，那就是集中营”“小砚今天抱着我的腿哭，说长大要保护我，可他才六岁啊”“如果我走了，希望他能忘了我，做个普通的Alpha，不必背负这些”……

最后一页的字迹被泪水晕开，只剩下模糊的几个字：“别恨……”

苏郁的眼眶突然发烫，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砸在泛黄的纸页上，像和多年前的泪水重合在了一起。

他终于明白凌砚为什么那么厌恶“Alpha主导Omega”的规则，为什么要偷偷推动法案修订，为什么在面对他时总是矛盾又隐忍——那不是冷漠，而是怕重蹈覆辙的自我克制。

“在看什么？”

冰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苏郁吓得手一抖，日记本掉在了地上。

凌砚站在门口，身上还穿着学院的作训服，脸上带着寒霜，眼神冷得像冰。看到地上的日记本时，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快步走过来一把捡了起来，紧紧抱在怀里，像在守护什么稀世珍宝。

“谁让你进我房间的？”凌砚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眼底的红血丝清晰可见，显然一夜没睡。

“我……”苏郁张了张嘴，喉咙像被堵住了一样，说不出话来。

“我是不是说过，别随便进我房间？”凌砚逼近一步，Alpha的信息素带着压迫感席卷而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浓烈，“还是说，你觉得临时标记消失了，就可以肆无忌惮地窥探我的隐私？”

“不是的！”苏郁后退一步，撞在书架上，疼得他嘶了一声，“我只是担心你……”

“担心我？”凌砚嗤笑一声，眼神里的嘲讽像刀子一样扎人，“一个隐性Omega，有什么资格担心我？别忘了，你现在能站在这里，全靠我暂时保住你！”

这句话像冰锥一样刺穿了苏郁的心脏，让他瞬间清醒过来。是啊，他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他们之间的鸿沟，竟然还愚蠢地以为能理解他的痛苦。

“对不起。”苏郁低下头，声音轻得像羽毛，“我不该看你的日记，更不该……自作多情。”

说完，他转身想跑，却被凌砚一把抓住后领，狠狠拽了回来。后背撞进一个坚硬的胸膛，带着Alpha信息素的灼热温度，烫得他浑身一颤。

“自作多情？”凌砚的呼吸喷在他的耳廓上，带着浓重的咖啡味和压抑的怒火，“你以为我把你留在身边，只是为了遵守那个可笑的‘保护者’身份？”

苏郁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能感觉到凌砚的信息素在剧烈波动，冷冽的钢铁气息里翻涌着某种滚烫的情绪，像火山爆发前的震颤。后颈的腺体突然开始发烫，明明临时标记已经消失，却奇异地呼应着Alpha的信息素，让他双腿发软，几乎要站不住。

“放开我……”苏郁挣扎着，声音带着哭腔，“你弄疼我了……”

凌砚的手猛地松开了。

苏郁踉跄着后退几步，跌坐在地上，抬头看向他时，愣住了——

男人的眼眶红得吓人，眼底翻涌着痛苦、愤怒、还有一丝他看不懂的绝望，像只困在牢笼里的野兽。他死死攥着那本日记，指节泛白，指缝间渗出了血，显然是太用力掐进了掌心。

“滚。”凌砚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转身背对着他，肩膀剧烈地起伏着。

苏郁咬着唇，从地上爬起来，踉跄着跑出了房间。关上门的瞬间，他好像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压抑的闷响，像是什么东西砸在了墙上。

那天之后，两人彻底陷入了冷战。

凌砚搬到了学院的宿舍住，几乎不回公寓。苏郁依旧住在那个房间里，却觉得整个屋子空旷得可怕。没有了凌砚的信息素，空气变得异常冷清，连窗外的风声都带着寒意。

他开始频繁地出现Omega的生理反应，情绪稍微波动就会浑身发热，后颈的腺体像空了一块，总是隐隐作痛。强效抑制剂的副作用越来越明显，他的脸色一天比一天苍白，上课的时候经常走神，连林野都看出了不对劲。

“苏郁，你最近怎么了？”林野偷偷塞给他一块营养棒，“是不是不舒服？我看你脸色好差。”

“没事。”苏郁勉强笑了笑，咬了一口营养棒，却觉得味同嚼蜡。

“对了，”林野压低声音，“你听说了吗？军方好像要派人来学院抽查信息素登记，说是要排查‘异常信息素携带者’，赵峰那帮人最近跳得特别欢，说要‘清理门户’呢。”

苏郁的心脏骤然缩紧。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抑制贴，指尖冰凉。强效抑制剂已经快用完了，如果军方真的来抽查……

“我有点事，先走了。”苏郁猛地站起来，差点碰翻桌子。

他几乎是跑着回了公寓，翻箱倒柜地找那支最后的强效抑制剂，却发现药瓶是空的——昨晚情急之下已经用掉了。

“怎么办……怎么办……”苏郁瘫坐在地上，浑身发抖。后颈的腺体突然剧烈地疼痛起来，一股热流顺着脊椎蔓延开来，让他呼吸急促，眼前发黑。

Omega的发情期，在他最脆弱的时候，毫无预兆地来了。

意识模糊间，他好像闻到了那股熟悉的冷冽气息，带着焦急和恐慌，越来越近。

“苏郁！”

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声音熟悉得让他想哭。

他费力地睁开眼，看到凌砚跪在他面前，脸色苍白得像纸，眼底的恐惧清晰可见。男人脱下自己的外套裹在他身上，掌心滚烫地贴在他的后颈上，试图用信息素安抚他，却因为太过慌乱，信息素失控地爆发出来，反而让他更难受了。

“放……放开……”苏郁挣扎着，身体却软得像没有骨头，只能任由Alpha把他抱起来，放在床上。

“撑住，我去叫医生！”凌砚转身想走，却被苏郁死死抓住了手腕。

少年的指尖冰凉，眼神却异常清明，带着一丝绝望的恳求：“别……别叫医生……”

一旦医生来了，他的身份就彻底瞒不住了。

凌砚的脚步顿住了。他看着苏郁痛苦的脸，看着他后颈泛红的腺体，看着他眼底那抹熟悉的恐惧——和日记里母亲的眼神一模一样。

“那你想让我怎么办？”凌砚的声音带着崩溃的边缘，“看着你难受死吗？”

苏郁没说话，只是抓着他的手，把他的掌心按在自己的后颈上。那里的皮肤滚烫，腺体像在燃烧，迫切地渴望着Alpha的信息素。

这是无声的邀请，也是绝望的臣服。

凌砚的呼吸骤然变得粗重。Alpha的本能在叫嚣着占有，在发情期的Omega面前，任何理智都像纸糊的一样脆弱。他能清晰地闻到那股浓郁的白梅香，带着Omega最原始的诱惑，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彻底烧毁。

“苏郁……”他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想清楚了？这一步踏出去，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苏郁闭上眼，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砸在凌砚的手背上，烫得他心尖一颤。

他轻轻点了点头。

与其被送去研究所当实验品，不如赌一次。赌这个口是心非的Alpha，赌那份藏在冷漠下的温柔，赌他们或许真的能有未来。

凌砚猛地低下头，吻住了他的唇。

不是温柔的亲吻，而是带着压抑已久的渴望和痛苦的掠夺。Alpha的信息素像决堤的洪水，疯狂地涌入苏郁的感官，烫得他浑身发抖，却又奇异地感到安心。

后颈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比临时标记时更甚，却带着一种破茧成蝶的解脱。凌砚的信息素顺着腺体涌入，霸道地占据了他的每一寸感官，像在他的灵魂深处刻下了烙印。

这是永久标记。

苏郁的意识渐渐模糊，身体像漂浮在温暖的水里，所有的痛苦都消失了，只剩下和凌砚紧密相连的安心感。他能感觉到男人的心跳，和他的频率渐渐重合，能感觉到那股冷冽的信息素里，终于卸下了所有的伪装，露出了深藏的温柔。

“别怕。”凌砚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带着浓重的喘息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以后，有我在。”

苏郁在彻底失去意识前，轻轻“嗯”了一声，嘴角扬起了一抹安心的笑。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在两人交缠的身影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永久标记的信息素在空气中缓缓流淌，冷冽的钢铁味和干净的白梅香彻底融合在一起，再也分不清彼此。

他们都知道，从这一刻起，再也没有退路了。

社会的偏见，军方的窥探，家族的阴影……所有的困难都还在前方等着他们。

可这一次，他们不再是孤军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