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房任务的惊险余波未平,更大的考验接踵而至。
三天后的黄昏,天空飘起了冰冷的雨夹雪。肖战刚结束一天的派送,疲惫地推着车回到南京路弄堂附近。
弄堂口墙壁上,一个用湿煤灰画出的、极其潦草、形似飞鸟的图案,映入他的眼帘——又是紧急信号!接头地点:十六铺码头三号仓库后巷的“老蔡馄饨摊”。
十六铺码头!那里是龙蛇混杂之地,日本人的巡逻队、76号的特务、青帮的混混、苦力、走私贩子……各色人等如同污泥浊水般搅在一起,危险程度远超霞飞路和仁济药房!
肖战的心猛地一沉,但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他先将自行车和邮袋送回阁楼。
王一博依旧昏睡着,呼吸微弱。肖战给他掖好被角,深深看了一眼那张苍白的脸,深吸一口气,换上最不起眼的深灰色旧棉袄,戴上破毡帽,将帽檐压得极低,又在脸上抹了点炉灰,让自己看起来像个码头扛活的苦力。
出门前,他将一把磨得锋利的短匕首仔细地绑在小腿上——这是老周上次见他后,默许他配备的最后一道防线。
雨雪交加,天色昏暗。十六铺码头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水汽和喧嚣之中。巨大的货轮像沉睡的钢铁巨兽泊在岸边,汽笛声沉闷悠长。码头工人喊着号子,扛着沉重的麻袋在湿滑的栈桥上蹒跚而行。穿着雨衣的日本兵挎着枪在货堆间巡逻,眼神凶狠。空气中弥漫着鱼腥、煤灰、汗臭和劣质烟草的混合气味。
肖战压低帽檐,弓着背,尽量让自己融入那些为生计奔波的苦力人流中,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三号仓库的方向挪去。
仓库巨大的阴影投下来,后巷更加阴暗潮湿。一个挂着破旧油布篷的馄饨摊孤零零地支在墙角,昏黄的汽灯在风雨中摇曳,勉强照亮摊主老蔡那张布满皱纹、写满愁苦的脸。
肖战走到摊前,哑着嗓子,带着浓重的苏北口音:“老板,来碗馄饨,多放辣子。” 这是接头的第一句暗语。
老蔡抬起浑浊的眼睛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往滚开的锅里下馄饨。蒸汽氤氲了他的脸。
肖战在油腻的小马扎上坐下,看似随意地搓着手取暖,眼角的余光却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巷子两头都有人影晃动,看不清面目。斜对面仓库的一个小侧门虚掩着,里面黑黢黢的,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嘴。一碗热气腾腾、漂着红油的馄饨放在肖战面前。
老蔡用抹布擦着手,声音沙哑低沉,仿佛自言自语:“辣子放足了。后生仔,帮个忙,巷子口第三堆麻袋后面,我落了包烟丝,黄锡包的,劳烦帮我捡回来?” ——这是确认身份和交接物品的暗语!烟丝包就是情报!
“成。”肖战应了一声,拿起筷子,却没有立刻吃,而是吹着热气,目光不经意地扫向老蔡说的巷子口方向。
那里堆着几座小山似的麻袋,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巨大的坟茔。第三堆麻袋后面…就在他目光锁定位置时,眼角的余光猛然瞥见斜对面那个虚掩的仓库小门里,似乎有金属的冷光一闪而过!
有埋伏!
肖战的心瞬间沉到谷底!浑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老蔡的馄饨摊是诱饵?还是老蔡也被监视了?
他强迫自己低下头,夹起一个馄饨塞进嘴里,滚烫的汤汁和辛辣的滋味刺激着味蕾,也让他混乱的头脑强行冷静下来。
不能慌!情报必须拿到!但直接去麻袋后面就是自投罗网!怎么办?他的大脑飞速运转。
目光扫过油腻的桌面、飘着油花的馄饨汤、老蔡那双沾着面粉和油污的手……
突然,他目光一凝!老蔡围裙的系带上,别着一小截白色的粉笔头!那是用来在麻袋上写标记的!一个大胆的计划瞬间在脑海中成型!
“老板,借个火。”肖战放下筷子,从破棉袄口袋里摸出半截皱巴巴的香烟,对着老蔡说道,同时身体微微前倾,靠近灶台。
借着这个动作的掩护,他的左手极其隐蔽且迅疾地伸向老蔡的围裙系带,指尖轻轻一勾,那截粉笔头便落入了他的掌心!动作快如鬼魅,连近在咫尺的老蔡都似乎毫无察觉!
“有。”老蔡摸出一个旧火柴盒递给他。肖战接过火柴,点着烟,深深吸了一口,呛得咳嗽了两声。
他站起身,对着巷子口方向,故意大声抱怨:“这鬼天气,撒泡尿都冻屁股!” 说着,他一边解着棉袄的扣子,一边摇摇晃晃地朝着巷子口堆放的麻袋方向走去,但并非走向第三堆,而是走向离巷口更近、靠近主码头通道的第一堆麻袋!
他走到第一堆麻袋的阴影里,背对着巷子深处可能存在的监视目光,解开裤子,做出小解的样子。
同时,他捏着那截粉笔头,飞快地在粗糙的麻袋表面写下几个歪歪扭扭、如同顽童涂鸦的字:“三堆后,有狗,勿动!”写完后,他迅速提上裤子,系好扣子,装作系腰带的样子,将粉笔头悄悄塞进麻袋的缝隙里。然后,他像突然发现了什么似的,弯腰从第一堆麻袋旁边的污水洼里,捡起一个被丢弃的、半空的黄锡包香烟壳!
他拿着烟壳,对着馄饨摊方向晃了晃,大声喊道:“老板!是这黄锡包不?掉水坑里了!都湿透了!”老蔡浑浊的眼睛猛地抬起,看向肖战手里的烟壳,又飞快地瞟了一眼肖战刚才停留的第一堆麻袋方向,瞬间明白了!他的脸色依旧愁苦,但眼神深处闪过一丝极度的震惊和赞赏。
他哑着嗓子回道:“是…是它!湿了就算了,不要了!后生仔,谢了!回来吃你的馄饨吧,凉了!”肖战应了一声,随手将湿透的烟壳扔回水坑,慢悠悠地踱回馄饨摊坐下,端起那碗已经微凉的馄饨,大口吃起来,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后背的冷汗已经湿透了内衫,但脸上却是一副混不吝的苦力模样。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雨雪更大了。巷子深处和仓库小门后依旧没有任何动静,但肖战能感觉到那无形的压力。
老蔡默默地收拾着灶台。大约过了十几分钟,一个穿着破蓑衣、戴着斗笠、身形佝偻的老码头工,扛着一根扁担,慢吞吞地走过馄饨摊,朝着巷子口走去。
在经过第一堆麻袋时,他像是被绊了一下,趔趄着扶住了麻袋堆,身体恰好挡住了可能存在的监视视线。
借着这短暂的遮挡,他的手指极其迅速地在麻袋上那几个粉笔字的位置抹过,字迹瞬间变得模糊不清。
同时,他另一只垂着的手,极其隐蔽地探向第三堆麻袋后面,飞快地摸走了一个小小的、用油布包裹的东西,塞进了蓑衣内袋!动作流畅自然,仿佛只是扶了一下麻袋稳住身体,然后便扛着扁担,继续蹒跚着消失在码头繁忙的人流中。
情报,被取走了!肖战悬着的心终于落回实处,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虚脱感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成就感。
他没有去看那个消失的码头工,只是埋头将碗里最后一个馄饨吃完,连汤都喝了个干净,然后抹抹嘴,丢下几个铜板。
“走了,老板,味儿不错!”他哑着嗓子说了一句,拉低帽檐,弓着背,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融入十六铺码头混乱而冰冷的雨雪夜幕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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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