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堂里最后一声鼓点落下,空气中震颤的余韵还未消散欢呼声就如潮水般涌向舞台。
江杨的鼓棒在手指间灵活地转了个圈,晶莹的汗水沿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滑落。他站起身,手腕上的丝带随着动作飘动,随意地向台下点了下头,又引起了一阵尖叫。
作为HS国际学校高中部摇滚乐队“Youth Sync”的鼓手,他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场面。
“江哥今天打得太猛了!”主唱李理凑过来,拍了拍他的肩。
江杨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目光扫过台下正在散去的人群。他的视线突然定格在礼堂后排的角落——一个瘦高的身影正背着一把贝斯,安静地从侧门离开。
那背影有点陌生,又不是完全陌生。江杨眯起眼睛,想起那是两周前刚转来他们国际部的插班生,据说之前一直在英国读书。叫什么来着?沈清简?还是申清简?
“看什么呢?”键盘手彦杰凑过来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哦,你看那个转学生啊?听说他是个贝斯手,技术不错,但性格挺怪的,不爱说话,整天孤零零的。”
江杨没回应,只是默默开始收拾自己的鼓棒。不知为何,刚才那惊鸿一瞥中,那人淡漠的侧脸和微微抿起的嘴唇,让他莫名在意。
第二天中午,江杨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
“江杨啊,你知道学校要求每个社团至少要有五名成员才能正式注册吧?”班主任推了推眼镜,“你们乐队现在只有四个人,如果这个月再找不到第五人,学校可能要考虑解散乐队,把排练室分配给新成立的动漫社了。”
江杨皱眉:“我们在找,但合适的人不容易...”
“我倒是知道有个人可能会适合。”班主任突然说,“新来的转学生沈清简,他资料上写了会弹贝斯,是个贝斯手。你们乐队不是一直缺个固定的贝斯手吗?”
沈清简,原来他是叫这个名字。
江杨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个独自离开礼堂的背影,心里莫名升起一丝抗拒。但乐队确实需要贝斯手,而且急需。
“我可以去问问他。”江杨最终不情愿地答应下来。
根据班主任提供的信息,江杨在艺术楼音乐教室找到了沈清简。他正戴着耳机,靠墙坐着,手指在贝斯指板上飞快地移动。即使隔着一段距离,江杨也能看出那人的技术确实不凡。
沈清简察觉到有人,抬起头。他的眼睛很大,瞳色比常人稍浅,像是被稀释过的咖啡,眼神却有种与年龄不符的疏离感。
“有事?”他摘下耳机,声音平淡无波。
“我是Youth Sync乐队的鼓手兼队长江杨。”江杨尽量让语气显得随意,“我们缺个贝斯手,班主任说你可能有兴趣。”
沈清简沉默了几秒,目光在江杨脸上停留片刻,然后低下头继续调试贝斯弦:“没兴趣。”
江杨没料到对方会拒绝得如此干脆,一时有些恼火:“你甚至没听过我们演奏。”
“听过。”沈清简头也不抬,“昨晚你们在礼堂的表演,我听了三首。”
“然后呢?”
“然后我走了。”沈清简的语气依然平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挑剔。
江杨感到一阵无名火起:“所以你是觉得我们水平不行?”
沈清简终于抬起头,那双浅棕色的眼睛直视江驰:“你们的鼓手——也就是你——节奏稳且有爆发力,但过于表现自己,经常压过主旋律。主唱音准不错但情感表达流于表面。键盘手中规中矩,缺乏亮点。至于之前的贝斯手...”他停顿了一下,“根本只是在根音上徘徊,毫无创意。”
江杨一时语塞。沈清简的点评一针见血,正是他们乐队的问题所在。
但这家伙的态度让人火大。
“说得头头是道,那你来试试啊?”江杨挑衅道,“光批评谁不会?”
沈清简轻轻摇头:“我不适合团体演出。”
“为什么?因为你觉得自己太优秀,不屑与我们这种三流乐队为伍?”江杨讽刺道。
沈清简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嘴角微微下垂:“不,因为合作意味着交流,而我不擅长这个。”
这话说得如此直接而坦然,反而让江杨不知如何接下去。两人之间陷入一阵尴尬的沉默。
最后是沈清简先开口:“如果没有别的事...”
“就一次试演。”江杨打断他,“下周一下午放学后,地下排练室。如果你来了觉得还是不行,我保证不再烦你。”
沈清简看着江杨,似乎在评估这个提议。
良久,他轻轻点头:“就一次。”
周一下午,江杨提前到达排练室时,发现沈清简已经等在门口了。他依然背着那把暗红色的贝斯,安静地靠在墙边,像是一幅静止的画面。
“你来得真早。”江杨一边开门一边说。
“守时是基本礼仪。”沈清简简单回应。
乐队其他成员陆续到达后,江杨简单介绍了沈清简。大家对这位传闻中的转学生表现出克制的好奇。
“我们先来首熟悉的吧,《Come as you are》怎么样?”主唱李理提议。
众人点头同意,唯有沈清简轻声问:“哪个版本?”
“原版啊,还能哪个版本?”李理笑道。
沈清简没再说话,只是微微点头表示明白。
……
前奏响起,江杨的鼓点切入得精准有力。当贝斯线加入时,所有人都明显感到了一丝不同——沈清简的演奏技术精湛,低音线条既扎实又富有变化,完美地架起了节奏与旋律之间的桥梁。
但问题很快显现。在一段需要鼓和贝斯紧密配合的过渡段,沈清简突然即兴加入了一个小变奏,江杨没能及时跟上,节奏出现了细微的错位。虽然很快调整过来,但这一失误没能逃过每个人的耳朵。
曲毕,李理和队里的吉他手Eden都表示赞赏,但江杨皱着眉头走向沈清简:“刚才那段为什么突然变奏?原版不是这样的。”
“原版现场演出中,Nirvana自己就时常会加入即兴变奏。”沈清简平静地回答,“我以为你们想要的不是单纯复制,而是有自己的表达。”
“即兴的前提是默契,你应该提前示意。”江杨反驳。
“我明白了。”沈清简点头,没有争辩,但那表情明显是在说“我不会改变演奏方式”。
接下来的练习中,这种微妙的摩擦持续存在。沈清简的贝斯技术无可挑剔,甚至可以说是江杨听过的最出色的高中生贝斯手。但他的演奏风格过于自我,时常突然的变化让其他成员措手不及。
练习结束后,李理和乐队其他几人先离开了,排练室里只剩下江杨和沈清简。
“所以?”沈清简一边收拾贝斯一边问,语气听不出情绪。
江杨深吸一口气。他不得不承认,沈清简的加入让乐队的整体水平提升了一个档次,但那不断出现的微小不协调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
“技术上你很棒,但是……”江杨寻找着恰当的措辞,“乐队不是独奏,需要配合,需要……共鸣。”
沈清简的动作停顿了一下,轻声重复:“共鸣?”
“对,就像齿轮咬合,不需要言语也能知道对方下一步要做什么。”江杨说,“而你,好像永远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沈清简沉默了片刻,浅色的眼睛看向江杨:“或许你说得对。那么就这样吧。”
他背起贝斯准备离开,江杨却突然开口:“等等。”
沈清简回头,脸上带着疑问。
“周五放学后再试一次。”江杨说,自己都惊讶于这个提议,“有时候……默契需要时间培养。”
沈清简略显惊讶,随后轻轻点头:“好吧,周五见。”
等他离开后,江杨独自坐在鼓前,无意识地用鼓棒轻击镲片。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要再给这个难以沟通的家伙一次机会。或许是因为在那些不协调的瞬间之间,他偶尔捕捉到了令人惊艳的契合,短暂如电光火石,却足够让人想要再次捕捉。
又或者,他只是对沈清简那看似平静无波的表情下隐藏的东西产生了好奇。
江杨不知道的是,此刻正走在回家路上的许晨,耳机里循环播放的正是Youth Sync乐队之前演出的录音。他的手指随着节奏在书包带上轻轻敲击,嘴角带着一丝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那是一种久违了的、名为期待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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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