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七周年纪念日的晚餐,冷得像一场默剧。
长桌那头,江临舟慢条斯理地切着牛排,银质刀叉碰触骨瓷盘沿,发出细微到令人心尖发颤的脆响。空气里浮着冷却的油脂气,还有他身上挥之不去的、冷冽的雪松香,七年如一日地拒人千里。
我指尖在膝上蜷了蜷,胃里那点熟悉的绞痛又开始细细密密地啃噬。这痛楚陪了我小半年,近来愈发嚣张,像生了锈的铁丝在内里不停绞拧。
或许,是时候了。
我垂下眼,从手包里推过去一个信封。纯白纸面,干净得没有一丝褶皱,无声滑过深色桌布,停在他餐盘旁不远处。
他动作顿住,目光从牛排上抬起,落在那信封,然后定格在我脸上。那眼神里没有疑问,只有一层经年不化的冷与厌烦。“这又是什么?”他问,声音平直,连一丝起伏都吝啬给予,“新的离婚协议?林晚,你明知道——”
“不是。”我打断他,声音出奇地平静,连自己都惊讶。那绞痛似乎也因这平静暂缓了片刻。“打开看看。”
他眉头蹙起,那点不耐烦几乎要凝成实质。但他终究还是放下刀叉,用那双修长、曾经被我幻想过温柔牵住的手,拈起了信封。
抽出纸张,展开。
餐厅水晶灯的光线过于明亮,能清晰照见他目光落在纸上的轨迹。我看见他瞳孔几不可察地缩了一下,捏着纸张边缘的指尖骤然收紧,雪白纸面上立刻绷出几道折痕。
那上面写着我的名字,以及紧随其后的、冰冷狰狞的三个字:胃癌,晚期。旁边是更刺目的“放弃治疗”确认签名,字迹是我一贯的工整,工整得近乎残忍。
时间像被冻住。他脸上的冷漠终于裂开一道缝隙,先是茫然的空白,像是无法处理眼前的信息,随即那空白被某种剧烈的情绪粗暴填充。不是关切,不是悲痛,是一种近乎被冒犯的、滔天的愤怒。
他猛地抬头,眼底猩红,像是要喷出火来:“林晚!你又在玩什么把戏?!”
声音陡然拔高,砸碎了餐厅死寂的假象。附近的侍者惊得停下脚步,惴惴不安地看过来。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有些可笑。七年了,他对我,从来只有一种判断——阴谋,算计,不择手段。
“诊断书在下面,”我指了指,“三份,不同医院的。江总人脉广,若不信,可以立刻去查。”我的声音依旧没什么力气,但每个字都清晰,“放心,不是把戏。只是通知你一声,我快死了。”
“你胡说!”他霍然起身,动作太猛,身后的高背椅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一声尖叫。他一把抓起那几张纸,手背青筋暴起,像是要将它们攥碎,“你以为弄这么几张破纸我就会信?你就会……你就会……”他“就会”不下去了,胸口剧烈起伏,盯着那纸上的字,眼神却开始涣散,仿佛不认识那些字。
“七年了……”我轻轻说,胃里的绞痛乘势反扑,让我吸了口冷气,声音弱下去,“我也累了。”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像根钢针,骤然刺破了他某种紧绷到极致的东西。
他猛地将诊断书摔在桌上,一把掀翻了整张餐桌!杯盘碗碟稀里哗啦砸了一地,碎裂声震耳欲聋,食物的残汁和碎片四溅开来。一片惊叫声中,他像一头彻底被激怒的困兽,跨过满地狼藉,一步冲到我跟前,巨大的阴影瞬间将我笼罩。
手腕被他铁钳般的手指攥住,骨头几乎要被捏碎。他强行将我拖起,眼睛红得吓人,里面翻涌着我看不懂的、疯狂的情绪。
“装!你再给我装!”他低吼,气息粗重地喷在我脸上,“想死?没那么容易!给我去医院!现在!立刻!”
他不由分说地拖着我往外走,力气大得骇人。我踉跄着,胃腹间的剧痛排山倒海般袭来,眼前阵阵发黑,几乎无法呼吸。
“江临舟……放手……”我痛得声音破碎,挣扎微弱得可怜。
他全然不顾,一路将我粗暴地塞进车里,油门轰响,跑车如离弦之箭般射向医院。一路上,他下颌绷紧成一条冷硬的线,一言不发,只有攥着方向盘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医院消毒水的味道浓得呛人。
他几乎是将我掼在急诊室的椅子上,对着闻声而来的医生护士厉声咆哮:“给他治!不管用什么办法!必须治!”
为首的医生试图保持冷静:“先生,请您冷静,我们需要先……”
“冷静?!我先生要放弃治疗!你们看不出来吗?!他脑子不清醒!”他猛地指向我,声音震得走廊回声嗡嗡作响,“立刻给他安排检查!住院!最好的医生!快!”
“江先生,”主刀的张主任认得他,试图上前安抚,“江先生的情况我们已经会诊过,确实……”
“闭嘴!”江临舟猛地挥开他,目光扫过旁边处置车上放着的一盘医疗器械,其中有一把用来敲玻璃药瓶的小小金属榔头。
他像是找到了发泄的目标,一把抢过那榔头,在所有人的惊呼声中,猛地砸向走廊旁的消防玻璃箱!
“哐啷——!!!”
惊天动地的爆裂声炸响在整个楼层。玻璃碎片四散飞溅,警报器发出尖锐的呜鸣。人群惊叫着退开。
他站在那一地碎玻璃中间,胸口剧烈起伏,右手被崩裂的玻璃划破,鲜血顺着指尖滴滴答答落在洁白的地板上,触目惊心。
他转过头,用那双猩红的、濒临崩溃的眼睛死死锁住我,声音嘶哑得破了音,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绝望的威胁:
“林晚……你敢死一个试试!”
世界在他这声咆哮里旋转、模糊、褪色。
剧烈的疼痛和精力的彻底耗尽,终于将我最后一丝意识抽离。身体软下去的那一刻,喧嚣骤远,我只感到一片冰冷的安宁。
好像沉入很深很黑的海底。
不知过了多久,在一片沉重的迷雾里,我挣扎着找回一丝模糊的知觉。
眼皮重得抬不起,却能感觉到一只冰凉颤抖的手,正死死攥着我的手。那力道之大,像是要将我的指骨捏碎,又像是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空气里弥漫着血腥味和消毒水混合的、令人窒息的味道。
有滚烫的液体,一滴滴砸落在我的手背,灼人得很。
然后,我听见了声音。
压抑到了极致,从喉咙深处碾磨出来的、破碎不堪的哽咽。
是江临舟。
那个永远冰冷、永远厌恶我的江临舟。
他伏在我床边,脸埋在我手边的床单里,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沁着血,从牙缝里挤出来,模糊不清,却又能奇异地拼凑出完整的音节,狠狠砸进我即将停止跳动的心口——
“不准死……我不准……”
“……其实我早就……”
早就什么?
后面的话,被一阵更汹涌的哽咽和门外骤然响起的急促脚步声彻底吞没。
那未完的半句话,像一枚烧红的针,刺进我逐渐混沌的意识里。
可惜,太晚了。
我最后一点感知,沉入无边无际的黑暗。
第一次写这样的虐文,文笔太过生涩,望各位宝子嘴下留情,有啥不合理的地方可以一起探讨探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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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