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曜的奥迪A8像一颗午夜蓝宝石,滑停在798艺术区附近一个由旧工厂改造的地下Livehouse门口。与周围张扬的涂鸦、廉价啤酒和香烟混合的气息、穿着破洞牛仔的年轻人相比,他和他的车,像一颗精心切割的黑钻,误入了喧嚣的矿石堆。
他推开车门,长腿迈出。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装裤没有一丝褶皱,昂贵的牛津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清晰而孤高的叩击声。金丝边眼镜后的目光冷静扫过,像一位人类学家在观察陌生部落的奇特仪式。
穿过昏暗通道,鼓点敲打在胸腔上,贝斯摩擦着耳膜。他厌恶地微蹙眉,屏住呼吸,脚步却坚定地向着噪音核心迈进。
演出刚结束,人群兴奋未褪。凌曜的目光如同热感应追踪器,瞬间锁定了舞台侧后方那个被汗水浸透、仿佛冒着蒸腾热气的焦点身影。
霍野。
黑色棉质背心完全湿透,紧贴结实的胸膛和腹肌。做旧破洞牛仔裤,膝盖处撕裂的口子露出古铜色皮肤。赤着脚,踩在满是电线的地板上。手里抓着一把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电贝司,像刚结束厮杀的武器。他正仰头喝着冰镇啤酒,喉结剧烈滚动,侧脸线条在昏暗灯光下格外锋利,带着极致慵懒和未褪的野性。
像刚刚结束盛大狩猎的豹子,危险又迷人。
凌曜径直走去。人群下意识为他分开道路。
霍野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视线,漫不经心地转过头。
四目相对。
周遭喧嚣瞬间被按下静音键。
霍野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迅速被浓重的兴趣和侵略性的审视取代。他像打量新奇物种,嘴角勾起灿烂而挑衅的弧度:
“哇哦。哪位大佬走错片场了?税务局查账还是扫黄打非?”
周围哄笑。
凌曜无视所有噪音,在他面前一步远站定,突破安全距离,带来一丝压迫感。“霍野先生。我是凌曜。Aether的设计总监。”他顿了顿,“电话里,你形容我们的秀是‘过家家酒’。”
霍野笑容加深,目光大胆无礼地评估:“噢——原来是你啊。电话里那个‘老气横秋’牌子的……总监大人?”他故意重读“老气横秋”,旁边哄笑声更大。
“看来Aether的美学,对你而言缺乏吸引力。”
“吸引力?”霍野像听到天大笑话,向前迈一小步,瞬间拉近距离。他身上混合汗水、啤酒、烟草和野性的热气扑面而来。“你们Aether的西装确实不错,板正,严谨,穿上去可以直接参加诺贝尔颁奖典礼,或者……”他拖长声音,眼神顽劣恶意,“……自己的葬礼?保证走得体面。”
他伸出手指,几乎碰到凌曜一丝不苟的衬衫前襟,虚虚沿着轮廓划了一下,动作轻佻像抚摸没有生命的展品。
“但是,你让我穿着那种裹得像木乃伊一样的‘优雅’,去走那种一步一厘米的猫步?抱歉,我怕我憋不住,会在台上直接给它撕了,”他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牙齿,“或者……直接躺下睡一觉。那多不给你们Aether面子?”
起哄声达到高潮。
凌曜静静听着,没有动怒。等霍野享受完表演时刻,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像冰锥凿击在所有兴奋的神经上:
“所以,你拒绝,是因为害怕。”
哄笑声瞬间卡壳。
霍野脸上笑容凝固,瞳孔缩紧,像被侵入领地的猫科动物:“我怕?我怕什么?”他向前又逼近半分,两人几乎鼻尖相碰。
“怕你无法驾驭我的设计。”凌曜语气平淡得像陈述物理定律,“怕你所谓的‘野性’和‘不羁’,只是停留在撕衣服和睡台上的、肤浅的哗众取宠。怕你根本理解不了什么是‘内敛的爆发力’,什么是‘被文明禁锢的原始兽性’。怕你……根本做不到。”
他微微前倾,目光如手术刀,试图剖开霍野的伪装。
“你只是在安全的、你熟悉的领域里撒野。一旦进入需要极致控制力、表现力和理解力的领域,你就会露怯。所以,你用拒绝和嘲讽来掩饰你的……无能为力和恐惧。”
死寂。
霍野脸上笑容彻底消失,第一次燃起真实的、被彻底点燃的怒火,以及一丝被刺中要害的惊愕与狼狈。
“激将法?”
“陈述事实。”凌曜直起身,恢复居高临下的距离感,“Aether的‘荒野之境’,不需要一个只会撕衣服的野蛮人。它需要的是一个征服者,一个能真正诠释美与力量的神。显然,你并不是。”
他转身,作势欲走,优雅决绝。
“等等。”
霍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咬牙切齿。
凌曜停下,没有回头。
“你说谁做不到?说谁露怯?说谁恐惧?”霍野几步挡在他面前,带着充满热力的压迫感。
“你。”
两人在昏暗角落对峙,像两头品种不同却同样骄傲危险的雄兽。一个冰冷如万古坚冰,一个滚烫如地心岩浆。
霍野盯着他看了足足十秒,忽然,那种玩世不恭的笑容又回来了,但掺杂了浓重的胜负欲和“你成功惹到我了”的凶狠光芒。
“行啊。”他舔了舔虎牙,笑得像找到了挑战性新玩具的坏孩子,“总监大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所以?”
“所以,”霍野凑近他,几乎在耳边低语,温热气息混合啤酒麦芽香,拂过凌曜敏感的耳廓,“我改主意了。这个秀,我接了。”
凌曜的心跳,在无人知晓的胸腔里,重重地、失控地敲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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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