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第一周的课程并不紧张，更多的是让学生适应大学节奏。

宿舍里的气氛也渐渐熟络起来。李铭是个典型的学霸，作息规律，大部分时间都泡在图书馆或自习室；张伟则是个运动达人，性格憨厚直爽，很快就加入了篮球队，每天训练得汗流浃背才回来。

而陈宇飞，则像一股永不停歇的旋风。他社交能力极强，开学没几天就混熟了左邻右舍，甚至其他学院的人也认识了不少。

他似乎对什么都充满好奇，社团招新时一口气报了五六个，从街舞社到电竞社，都能看到他的身影。

但无论他多忙，总会下意识地把王一博“拴”在身边。

“一博，走，陪我去话剧社看看面试！”

“一博，食堂新开了个窗口，听说菠萝饭超赞，一起去尝尝？”

“一博，晚上我们跟隔壁宿舍联谊，你可不能缺席啊！”

王一博大多时候是沉默的，像一抹安静的影子。他很少主动表达意愿，对于陈宇飞的提议，起初是能推则推，但陈宇飞总有办法软磨硬泡，或者干脆半推半就地把他拉走。

渐渐地，王一博似乎也放弃了一些抵抗，或者说，是一种麻木的顺从。他跟着陈宇飞去参加各种活动，坐在热闹的人群里，却仿佛自带一个透明的屏障，隔绝了大部分的喧嚣。

陈宇飞对他的照顾几乎是无微不至的。

占座时会给他留最好的位置；点餐时会记得他不吃香菜、偏好甜口；下雨天发现他没带伞，会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伞大半倾到他那边，自己淋湿半边肩膀。这些细致入微的关心，像绵绵的春雨，悄无声息地渗透。

室友们都看出了陈宇飞对王一博的特别。张伟会憨憨地开玩笑：“宇飞，你对一博可比对亲弟弟还上心啊！”李铭则会推推眼镜，露出一个了然又略带担忧的眼神。

陈宇飞通常只是笑嘻嘻地揽住王一博的肩膀，半真半假地说：“那当然，我们一博长得这么好看，不护着点被人拐跑了怎么办？”他话语里的亲昵和占有欲显而易见，但眼神深处，那份最初因“可怜”而起的保护欲，正在不知不觉中发酵成一种更复杂的情感。

他开始真正在意王一博的情绪，会因为他的一个蹙眉而紧张，会因为他偶尔露出的一丝极淡笑意而雀跃不已。

然而，面对陈宇飞日益明显的好感和周围人善意的调侃，王一博的内心却是一片荒芜。他像一个感官失灵的人，能接收到外界的信号，却无法产生应有的回应。

当陈宇飞的手搭在他肩上时，他会想起另一只更大、更温暖、曾经无数次揉过他头发的手，那手掌的温度似乎还残留在记忆里，却已变得冰冷遥远。

当陈宇飞兴高采烈地跟他分享趣事时，他的思绪会飘到那个安静的书房，想起那个人低沉温和的嗓音，曾经是他世界里最动听的声音。

甚至在食堂吃到熟悉的甜味菜品时，他都会瞬间失神，仿佛看到那个人微笑着将最好的一块糖醋排骨夹到他碗里的样子。

肖战。

这个名字，像一枚深深嵌入骨血的刺，不动时已隐隐作痛，稍一触碰，便是锥心之疼。陈宇飞带来的所有鲜活和温暖，非但不能融化他心底的冰层，反而像探照灯一样，将那片被遗弃的冻土照得更加清晰、更加不堪。

他的失眠愈发严重。夜晚，他睁着眼，听着室友们平稳的呼吸声，感觉自己像一艘漂浮在黑暗海面上的孤舟，找不到方向，也靠不了岸。白天的强颜欢笑和刻意融入，耗尽了他本就不多的精力。他吃得越来越少，脸色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苍白下去，眼下的乌青即使用粉底也难以完全遮盖。

一次专业课小组讨论，轮到王一博发言时，他拿着准备好的提纲，却突然大脑一片空白，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教室里瞬间安静，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那种被注视的感觉让他窒息，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

“王一博同学是不是不太舒服？脸色好差。”老师关切地问。

坐在他旁边的陈宇飞立刻反应过来，连忙替他解围：“老师，他昨晚可能没休息好，有点头晕。我来替他讲吧。”他自然地接过话头，流畅地阐述了观点，巧妙地化解了尴尬。

下课后，陈宇飞担忧地拉住想要快速离开的王一博：“一博，你最近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我陪你去医务室看看？”

王一博挣脱他的手，低着头，声音沙哑：“没事，就是没睡好。谢谢你。”说完，便匆匆离开了，背影单薄得像随时会被风吹倒。

陈宇飞站在原地，看着他那近乎逃离的背影，眉头紧紧皱起。他不再觉得王一博只是“内向”或“水土不服”了。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疲惫、悲伤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自我封闭，让他感到深深的不安。

他意识到，这个他想要靠近和保护的室友，内心可能正经历着一场他无法想象的风暴。而他那些阳光式的热情，似乎根本无法触及风暴的中心。

王一博独自走到教学楼的天台，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坐下。

秋风带着凉意吹拂着他额前的碎发，他却感觉不到冷，只觉得心里空得发慌。他拿出手机，屏幕上是和肖战的微信聊天界面，最后一条消息停留在一周前，他回复的那个冰冷的“嗯”字。

他指尖颤抖着，打出一行字：“小叔叔，我有点……”打到这里，却再也继续不下去。有点什么？有点想你？有点撑不下去了？他有什么资格说这些？是他先越界，是他把一切搞砸。肖战已经用行动明确划清了界限，他还有什么脸面去诉说委屈？

他删掉了那行字，关掉屏幕，将脸深深埋进膝盖。肩膀微微颤抖，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阳光洒在他身上，却暖不透那从内里开始冻结的灵魂。陈宇飞带来的短暂喧嚣，像投石入湖的涟漪，终究会散去，而湖底深处，依旧是冰冷的、不见天日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