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战踏入餐厅时，一眼就看到了窗边那个清瘦的身影。

王一博穿着干净的浅灰色卫衣，安静地坐在那里，侧脸在柔和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安静。可肖战的心却像被什么东西猛地揪了一下——太瘦了。

即便隔着一段距离，他也能看出那孩子肩膀单薄得厉害，卫衣穿在身上空荡荡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跑。脸颊上那点刻意营造的气色 反而更衬出他下颌线条的嶙峋。

他压下心头的涩意，走过去坐下，语气温和：“等很久了？”

王一博抬起头，脸上绽开一个练习过无数次的、看似轻松自然的笑容：“没有，小叔叔，我也刚到。”

肖战是何等人物，在商场上阅人无数，几乎瞬间就看穿了这层脆弱的伪装。那眼底深处无法完全掩盖的疲惫和黯淡，那笑容里细微的僵硬，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他看出来了，他在强撑。

他用这种方式告诉我，他“很好”，不需要我操心。

一股复杂的情绪在肖战心中翻涌，有心疼，有愧疚，还有一种莫名的……失落。

他忽然觉得，也许这样也好。如果这孩子选择用这种方式来维持体面，来证明他的“独立”，那他何必非要戳穿？也许保持这种表面的平静，对彼此都是一种解脱。

于是，他配合地演了下去。他接过菜单，点了几个王一博以前喜欢的菜，语气寻常地聊着些不痛不痒的话题，比如学校的课程难不难，食堂的饭菜合不合口味。

王一博的回答始终简短而克制，带着一种刻意拉开的距离感：“还行。”“挺好的。”

每一句“挺好”，都像一根细小的针，轻轻扎在肖战心上。他看着王一博小口吃着东西，食量远不如从前，动作斯文却透着一股疏离，心里那点“由他去”的想法，开始动摇。

晚餐在一种看似平和、实则暗流涌动的气氛中接近尾声。肖战放下筷子，看着对面那个低垂着眼睑、仿佛将自己封闭在一个无形罩子里的少年，心中百感交集。他沉默了片刻，终究还是没忍住，用一种自以为轻松、带着长辈关怀的口吻，说出了他以为能安抚对方、也是安抚自己的话：

“一博，”他声音放缓，带着一丝鼓励的笑意，“上了大学，就是大人了。别总把自己绷得太紧，遇到合适的同学……可以试着谈个恋爱，体验一下年轻人的生活。”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王一博耳边炸响。他猛地抬起头，瞳孔有一瞬间的骤缩，脸上的血色也瞬间褪去，变得一片惨白。谈恋爱？肖战让他去谈恋爱？

所以……在他心里，自己当初那份孤注一掷的表白，果然只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的胡闹，是一个需要被“纠正”的、不值一提的错误？他现在是在用这种方式，轻描淡写地为他“指一条明路”，彻底将那段过往翻篇吗？

巨大的荒谬感和尖锐的疼痛瞬间席卷了王一博，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他呆呆地看着肖战，眼神空洞，像是失去了所有反应。

肖战被他这剧烈的反应弄得一怔，心里莫名一慌，但话已出口，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试图用更实际的关怀来弥补：“还有，钱够不够用？别省着，不够一定要跟我说。”

“钱”这个字，像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王一博。原来，在他们之间，最终能维系的关系，只剩下冰冷的金钱了吗？他所有的痛苦、挣扎、思念，在肖战眼里，或许都可以用钱来解决，或者……用钱来打发。

他猛地低下头，死死咬住下唇，不让喉咙里的哽咽溢出。手指在桌下紧紧攥住衣角，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用疼痛来维持最后一丝清醒。几秒钟后，他再抬起头时，脸上竟然又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沙哑而飘忽：

“嗯……知道了，谢谢小叔叔。我会……会考虑的。”

他说“会考虑”，考虑的是肖战让他去谈恋爱的“建议”。这句话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也彻底将他推入了绝望的深渊。

肖战看着他那比之前更加破碎的笑容，听着那虚浮的声音，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他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话了，那句“谈恋爱”的关怀，像一把钝刀，精准地刺中了孩子最痛的伤口。

可此刻，他竟不知该如何挽回。餐厅里柔和的光线，美味的菜肴，此刻都成了最讽刺的背景。一场本该缓和关系的晚餐，成了一场无声的凌迟。

王一博站起身，声音轻得像羽毛：“小叔叔，我吃好了，晚上还有点小组讨论，先回学校了。”

他甚至没有等肖战回应，便转身离开，背影在灯光下拉得细长，孤单得令人心碎。

肖战独自坐在原地，看着对面那几乎没动多少的饭菜，第一次感到了一种彻头彻尾的无力感。

他以为自己是在放手，是在给予空间，却可能……正在将那个他视若珍宝的孩子，推向更远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