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逗我。”

　　王一博这才心头一松，想像在林副官面前那样笑一下，可表情似乎不受控制。

　　“？”

　　肖战皱眉，甚至觉得有点“害怕。”

　　“我是说什么了？你这就哭了，我是真搞不明白你们这些孩子了，我也没吵你。”

　　“我没有哭，我，我是想笑一下。”

　　王一博咬牙，嘴角尽量上扬。

　　“笑？”

　　肖战闻言大笑了两声直摇头。

　　“你这孩子真好玩，你没哭那你说说你笑什么，什么让你想笑又笑不出来。”

　　“您说您在逗我，我想着，我该笑笑。”

　　王一博见人说自己的表情，想必他笑得很难看，所以又低头冷了脸。

　　“别人逗你你就得笑？笑不出来就硬笑？”

　　“不是……”

　　王一博咬牙更低头，脚趾用力抓着鞋底。

　　“诶？怎么看着又蔫儿了，我又说话不中听了？来，你过来。”

　　肖战深吸了口气把人拽过来，按在鱼塘边。

　　“热不热。”

　　“有点。”

　　“别拘着，随便聊聊，我刚问你话，过来干嘛的？这几天看见我跟耗子见了猫似的，刚才怎么想着过来说话了，缺什么东西了？”

　　肖战这些天在家不愿意出门，但实际上约他吃饭会面的外面一大把，他心里不舒坦，不想见人，可在家又没什么人能跟他说话。

　　林越吧算一个能说话的，可林越到底是他最衷心的下属，说起话来那是句句顺着他，没什么意思。

　　家里剩下的就全是下人，更没有说话的心情，于是能说上两句的，只有面前这个他也不知道什么身份的小子。

　　不过这小子却不太看的起他，不爱搭理他。

　　“我过来……是想逗逗您的。”

　　王一博脑子里只有少爷刚才那句逗他，于是张口也变成了这个词。

　　“逗我？”

　　肖战又憨笑了两声，觉得有意思。

　　“你怎么想起来逗我了？不是怕我怕的要死了？”

　　“想让您多说说话……”

　　王一博的确本来是很怕少爷，一个从那种恐怖战役中存活下来的人，他觉得像极了李妈讲过的地狱里回来的恶鬼。

　　当然，他不觉得少爷像恶鬼，只是他觉得这两者一样令人惊骇。

　　可自从早上林越的话说完，他再看眼前的少爷，只觉得心里多了些酸涩。

　　“让我多说话？说反了吧，应该是你多说话吧？”

　　肖战皱眉笑着。

　　“我，挺能说的，反而是少爷您，应该高兴点，战争已经结束了，那些事您别再想了，多说说话，都会好的。”

　　王一博觉得他已经尽他所能了，虽然他自己也知道自己安慰人的功夫很差劲。

　　“……”

　　肖战笑容逐渐消失，盯着面前的人。

　　“林越的嘴，真是太久没管束了。”

　　“不是林副官！不是林副官。”

　　王一博第一时间反驳，却知道很无力，反驳了好像也没用。

　　“哈……不是林越，好，那你跟我说说，哪些事别再提了？”

　　肖战突然逼近追问。

　　“他跟你说什么了？你知道什么？听别人一句话来我这儿学嘴？你现在把林越给我叫过来，我不跟你计较，我亲自问他。”

　　“？”

　　王一博面对突然贴脸的人吓得心脏骤停，他知道少爷是军长，但除了很多年前的一面之缘见人穿过军装，这次回来少爷一直是个还算和蔼的人。

　　可突如其来的气势和压迫让他呼吸困难，那些杀人一般的场景如泉水一般涌来，让他连站立都困难。

　　“……”

　　肖战见人不动，眯眼，掏出铁哨隐在手里吹响。

　　片刻，林越出现在后院门口，他观察了一下两人怪异的行为，走近。

　　“军长，您找我。”

　　“打嘴。”

　　肖战放弃跟王一博沟通，回头盯着林越。

　　“是。”

　　林越下手没有一丁点迟疑，力气也并没有因为打自己而收敛。

　　“少……少爷，真，不是林副官，是我，想跟您说话。”

　　王一博眼看着林越的嘴角出现血迹，牙齿碰撞之间终于发出声音。

　　林越的动作没停下，但听见王一博这样的话，他也猜出了个七七八八，闷头动作继续。

　　“停。”

　　肖战挥了挥手，示意王一博站过去。

　　“林越，你知道我为什么单单带你回家。”

　　“知道，是军长体谅我孤身一人，给我个容身的地方。”

　　林越咽下嘴里的铁锈味回话。

　　“回家这件事我只交待过你，不要声张，结果你办砸了，弄的满城皆知就算了，我不跟你计较，我说让你改口，你喊了太多年，一时改不过来口，我也说算了。”

　　肖战眯眼上下打量着面前两个人。

　　“我只让你带他练练，才一天的时间，你把所有家底都跟他交待了。”

　　“是我的错，军长您别生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得，我自行处分。”

　　林越头更低。

　　“少爷，我”

　　“我有让你说话吗？”

　　肖战视线一转放在王一博身上。

　　“……”

　　王一博打了个颤再次低下头。

　　“他不知道规矩，敢把这些事拿到我面前说，林越，我没法和一个不知道规矩的人计较，因为你多嘴，这事你自己看着办。”

　　肖战起身离开，留下两个人站在烈日之下。

　　“对不起。”

　　王一博开口，却觉得这三个字十分没用。

　　“你快走吧，你那身子才好没多久，站不了多长时间，马上天就更热了。”

　　林越小声回话。

　　“我的错，我怎么能走。”

　　“军长的话很清楚，他没怪你，让我一个人体罚就行，快走吧。”

　　林越有点急，甚至推了推王一博。

　　“林副官，明显是我的错，少爷就算说了不怪我，我也不可能真当没事人一样走了吧？”

　　王一博也确实不敢走，于是两人齐刷刷站在院子正中央，太阳逐渐升顶，气温越来越难以承受。

　　“放这儿吧。”

　　肖战短暂午休过后，有人来送冰茶，他坐在桌子旁边，想起什么，端着茶穿过长廊，来到后院门边。

　　两个人还在站着，不过林越腾出一只手撑在王一博背上，好像人站不稳了。

　　“……”

　　肖战抬头眯眼瞥了一下毒辣的太阳，收回视线再次回了屋里。

　　回到屋里翻了会儿书，肖战听见外面廊下有不少急急忙忙的脚步声，他开窗看见立马正在招呼大夫。

　　思绪被拨动了一下，他已经想到这个大夫是为谁而来的了。

　　“李妈。”

　　“诶，少爷，你在屋里呢。”

　　“嗯，去哪儿了，着急忙慌的。”

　　肖战合上书，隔着窗户和人说话。

　　“一博中了暑气，骇死人了，你说好好的孩子，这脑子怎么就不好用，今天罕见的大热天，站那太阳底下做什么。”

　　李妈哎呀呀感叹着。

　　“晕了？”

　　肖战挑眉，其实不出所料。

　　“没呢！还是林副官叫了过路的人喊大夫，我这就带人去看，犯什么轴呢也不知道？嘴都吐沫了，硬是要在那立着！”

　　李妈拍手表示焦急。

　　“……”

　　肖战轻轻敲着书，也起身。

　　来到后院，他正好看见王一博“不负他所望”的朝后面倒去，不过林越一直扶着，倒是没摔。

　　医生和他一起赶到，也是有活儿干了。

　　“快！扶他去……”

　　林越声音未完，突然看见了人后面的军长，立刻起身松开王一博继续站着。

　　“真晕了。”

　　肖战看了眼晕倒脸色煞白的人，又瞥了眼没什么变化的林越。

　　“我说让你看着办，你就是这么看着办的？拉着他这么个白斩鸡陪你晒着？”

　　“军长，我说了让他走的，他说，他有错，军长你也责备了，他不能走，非要留着。”

　　林越回话。

　　“林越你现在是越来越会办事了。”

　　肖战语气冷冷，脸上却带着笑，说罢也没给林越回话的时间，冲忙活的人喊到。

　　“别乱抬了，抬我屋里去。”

　　整个家应该只有他那儿是最凉快的，毕竟冰块最多。

　　“你也别站着了，去我那儿凉快凉快。”

　　“谢军长……”

　　得到“宽恕令”林越终于用胳膊擦了擦汗跟着人一起离开。

　　等医生都离开，肖战端了杯茶递给一直正襟危坐在椅子上的林越。

　　“你累不累？”

　　“这怎么敢……”

　　林越赶紧起身接过茶水。

　　“林越，不用打仗了，咱们以后要过平常日子，你不用一直拘着，喝水吧。”

　　肖战戳了戳桌面向林越讲话。

　　“但您永远是我军长，这个变不了。”

　　林越却执拗回话。

　　“你啊……”

　　肖战摇头叹气已经不打算沟通了。

　　他将视线移到床上昏迷未醒的人身上。

　　“这年头了，还有体质这么差的男人，你们统共站了多久？”

　　“两个钟吧。”

　　林越回答。

　　“哼……”

　　肖战喝着冰茶没忍住笑出了声。

　　“两个钟就口吐白沫晕过去了，你说说，稀罕不稀罕。”

　　“今早我检查他的时候，也是震惊，他的肌肉量几乎没有，太……”

　　林越没想到什么词汇来形容。

　　“我也是想，你说之前让他出去自己谋出路，结果你也看见了。但一个年纪轻轻的大小伙子，我总不能把他关一辈子在家。”

　　肖战发愁的叹了口气。

　　“其实，他好像还挺想留下来的，他还怕军长你嫌他没用把他赶走。”

　　林越回忆了一下王一博的意思这么转告道。

　　“呦，一早上功夫，你俩聊了不少。”

　　肖战笑着打趣了一嘴，在人惶恐起身的时候压手让人坐下，

　　“不过你打小长在军营里，跟这小子打小生在苦难里差不多，你俩还都不清楚这真杀人的除了枪炮，还有人言，人心。”

　　“……”

　　林越没太听懂这句话的含义，于是点头。

　　“您教导，军长。”

　　“他。”

　　肖战指了指床上的人。

　　“是被城会的人强迫变成这样的，我说他这样，你知道什么意思吗？”

　　“不懂。”

　　林越如实摇头。

　　“当时生活困难，易子而食的都有，更别提挑几个干净的小男孩儿送人，他这样的孩子当时遍地都是，但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战争结束，百姓要的依旧是传宗接代过日子，不是以前活了今天没明天，现在他这样的小伙子，就有了难听的名字，你知道叫什么吗？”

　　肖战歪头盯着林越，见人摇头。

　　“妓，妓有千百种，男妓也是一种。”

　　“呃……知道。”

　　林越点头，当时联军的时候听别的队的兄弟提过军妓，但他们军长禁止这个。

　　“所以我仔细想来，之前让他出去自己谋生路确实草率了，如果有人挖出来他的身世。”

　　肖战苦笑摇头。

　　“有些激进的民众，怕是能给他火刑烧死。”

　　“可？可这事儿也不是他情愿的？”

　　林越睁大了眼觉得很荒谬。

　　“之前抓进来那群新兵鬼哭狼嚎的时候你骂他们什么？他们当时情愿吗？”

　　肖战戏谑看着林越。

　　“所以我想，他。”

　　肖战再次指着王一博，欲言又止。

　　“得好好想想他的去处。”

　　“军长……”

　　林越听得出来军长的意思还是要把王一博安排出去。

　　“可他，这都”

　　林越想说这小孩身上都刺了您的姓氏，可话音未落，床上的人醒了。

　　“别看了，在我屋呢。”

　　肖战见人睁着眼，眼皮动来动去。

　　“？”

　　王一博这才知道屋里有人，探头看过去，吓得差点从床上跌下去。

　　“当心。”

　　林越两个大步过去把人扶住。

　　“你中了很重的暑气，军长屋里凉快，他让人把你抬过来的。”

　　“我下午就把您的床褥洗干净。”

　　王一博本能捂着胯骨，因为他衣裳换了一身，所以……

　　他不知道，于是他抬眸看向林副官。

　　“……”

　　林副官见人捂着那片地方，知道王一博想问什么，于是轻轻摇头使了个眼色。

　　“衣服是下人帮你换的。”

　　“哦……好。”

　　王一博松了口气。

　　“哈……”

　　肖战托腮笑看着他床上两个人，这俩人好像有什么秘密，林越向来是个不近人情的人，竟然能这么短时间跟一个人变得熟络。

　　这个叫王一博的应该有点什么东西在身上，不然林越也不会这么关心这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