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奶的温热从掌心一路扩散，王一博立在原地，珍惜地看着肖战的背影。巨大的不真实感笼罩着他，似乎一阵风乍起都能把肖战给他的门票卷走。

　　“再见。”

　　中央乐团声钥音乐会，跃入眼底的小字渐渐清晰起来，王一博陷入了一种极其矛盾的状态，他想和肖战有属于两个人的共同回忆，可是又抗拒出现在那个场合。

　　从教室回到寝室，王一博浑浑噩噩的，似有千头万绪撕扯着他的心脏，隔壁班的同期生在路上和他打招呼，声音飘过耳朵，他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傍晚，一个陌生号码打碎宁静，王一博犹豫了几秒才按下接听键：“喂？”

　　“一博，你怎么还不来看我呀？你什么时候来？妈妈想你了……”

　　“妈？”王一博瞬间提高了音量，整个人变得紧绷起来。

　　屏幕的另一端，传来王禾和女佣抢话筒的动静，她抱着不肯撒手，“一博，你不带妈妈一块走吗？商珏，商珏他又来了呜呜呜……”

　　王一博顾不得刚注射完抑制剂的伤口，霍地站起来，他迅速披上外套拿钥匙出门，小跑着来到校门口，想都没想就拦下一辆出租车。换作平时，他是不舍得花钱打车的。

　　“妈，你在听吗？有没有受伤？”

　　“没，没有受伤。”

　　他很着急，胸口因大喘气而起起伏伏的，“好，你乖乖的，吃饭了吗先吃饭好不好，我马上过去你再等……”

　　嘟——

　　电话被人为挂断了。

　　王一博恨恨地握着手机，脱力地靠着椅背，睫毛止不住颤动。他很想锤打什么东西来泄愤，但实际上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催促司机开快点，晚一分一秒对他来说都是折磨。

　　商珏是个疯的，这个和他流着一半相同血脉的人，恨他入骨，完完全全是个可怕的疯子。

　　“恶意需要理由吗？我亲爱的弟弟，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善意才需要理由。”

　　出租车来到山脚就停下了，司机不熟悉这一带的路况，更不想上山，王一博没办法，付了钱以后得自己走上去。

　　确切地说，他不是用走的是狂奔。

　　他已经很熟悉这条上山的路了，每一次走都带着溢满的期待，春天的时候，野生的樱花树落下一地缤纷，很可惜，春天早就过去了，今年，他再也看不到这些粉色的指引了。

　　王一博回想起自己来到水郡湾之前的日子，妈妈一个人赚钱养家，每天早出晚归，他们住在郊区几十年的老房子里，锈迹斑斑的铁窗外，也有广袤无垠的星空。

　　然而，这一切的一切都在那个人找上门来的那一天被打破了。商怀烨，他生物学上的alpha父亲，出身音乐世家的商家长子，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谦逊有礼的假象下，不过是个极其傲慢自私的人。

　　算时间还没到这个月的探视日，不出意外的，王一博被保镖拦在了大门外。

　　“商先生交代过，你不能进去，请回吧。”

　　“那如果我说，我今天非要进去呢？”王一博发出一声嘲讽的笑，他死死地攥紧拳头，手背浮现出几道鼓涨的青筋。

　　抑制器开始滴滴滴报警，说明他的信息素水平又紊乱飙升了。

　　王一博和两个保镖面对面地站着，没等对方看清，他就出拳带风挥了过去，但保镖毕竟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因而躲闪及时并没有被打到。

　　一对二王一博没有胜算，几个来回后，他出拳越来越急，也越来越乱了章法，一不小心就被肘击到晃了下身子，踉跄着退了几步。

　　保镖不敢真的伤到他，于是劝道：“小少爷回去吧。”

　　山顶的庄园在夜幕降临下显得静悄悄的，对峙间，王一博每一下呼吸声都清晰地跌进了尘埃缝隙里。

　　他曾经在水郡湾被佣人们称呼为小少爷，一个充满迷惑性的叫法，让他当过一阵子的天真傻瓜。

　　“商珏什么时候来的？他来干什么？”王一博揪着保镖的领口，一发力把人摁到门上，他像头暴怒的狮子，太阳穴下的青筋虬起得可怕，“你们为什么要放他进去？”

　　保镖沉默无言的反馈，无疑给王一博的怒火又添了把柴。

　　他甩开保镖，一脚踹向大门，一次不够连踹了好几次，金属碰撞的声响惊飞了树上的鸟。

　　商珏肯定来过，什么时候来不知道，停留多久不知道，来这里做了什么也不知道。

　　王一博最恨自己的一点就是无能，他忽然抬头看向建筑二层，看见灯光亮着的一瞬间，他脱离了平日的思维模式，恨意肆虐蔓延，将理智烧成灰烬。

　　要是商珏死掉就好了。

　　他这么想着，如行尸走肉般离开了庄园。

　　到达水郡湾是两个小时后的事情，从前录入过的指纹被清除了，王一博站在外面一言不发，用下三白眼阴翳地盯着可视门铃。

　　女佣在屋子里面看到是他，没敢开门，商怀烨正好从旋转楼梯上下来，微微不悦地问起女佣谁在外面。

　　“是小少爷。”

　　“让他进来。”

　　王一博长得不像商怀烨，父子俩相似的地方很少。

　　水郡湾依山傍水，夜里温度偏低，商怀烨穿着件居家针织薄衫，鼻梁上架了一副眼镜，柔和的室内灯打在他身上，给人一种很好亲近的错觉。

　　巨大的玻璃墙外，王一博和商怀烨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后者像打量自己的作品那样，审视过后生出一点不满来，但又因为身上流着他的血，相貌和他的初恋王禾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所以不满中夹杂着碍于私生子出身，而不愿意承认的欣赏与喜爱。

　　“不会叫人？”

　　闻言，王一博一滞，经过商怀烨的身边时停顿了一下，他斜过眼：“商…爸。”

　　商怀烨走到沙发边坐下，摘了眼镜放在桌子上，下一瞬，王一博应激似的加重了呼吸，隐匿在光影里的侧脸蓦地爬满了恐惧和寒意。

　　商怀烨很敏锐，王一博咬紧牙关试图掩盖的惧怕被他完完整整地收进眼底。

　　“你来找谁？”商怀烨问。

　　王一博努力平复着，眼神过了几秒才聚好焦：“商珏去琼园了。”

　　商怀烨听懂了王一博的意思，脸上仍是那幅无懈可击的面具笑容：“你是来和你哥哥算账的。”

　　“他不是。“王一博冷淡地反驳着商怀烨对他和商珏的关系所下的定义，“他在哪儿？”

　　商怀烨宛若无事发生，发问的同时走向王一博，每靠近一步，王一博就逃避后退一分，这是无法忘却的面临危险时的肌肉记忆。

　　“你还记得你刚学琴的时候，我和你说过什么吗？”

　　“……”

　　“在别人的订婚宴上当个弹琴的花瓶，你把琴都学到哪里去了？我有没有教过你不要这么廉价？”

　　平静的质问把王一博的耳朵震得嗡嗡作响，他刚要开口说话，一阵窒息感就像洪水泛滥汹汹涌来直冲感官，商怀烨气急，熟练地单手掐住他的脖子，迫使他把脸仰起来。

　　“私…咳…私生子…不廉价吗？”王一博被掐得满脸通红，但尤嫌不够地刺激着商怀烨，“还是咳…还是说唔……”

　　“……”商怀烨收紧手掌，放平声线，好整以暇地说，“读几天军校都学坏了。”

　　习惯真的很难改掉，王一博被驯化禁锢的程度超乎常人想象，如果不是商怀烨不肯放王禾走，他死都不会踏进水郡湾的门。

　　缺氧的时间太长，王一博的眼仁几近上翻，他原本垂着的手开始出于身体求生的强烈意识而猛地抬起来，做出推拒商怀烨的动作。

　　这时女佣准备好果盘，从厨房里走出来，看见这一幕也不敢出声，立马低下头停在原地。

　　商怀烨瞥了一眼，不顾王一博的挣扎，皮笑肉不笑地对女佣说：“管好你的眼睛，这里没你的事。”

　　直到王一博快晕过去，商怀烨才松开手。

　　“你妈妈不会死……”

　　恐怖的掐痕烙在王一博的脖颈上，差一点他就要死在这栋房子里了。

　　“咳咳……”

　　突兀的干呕和咳嗽充斥着客厅空间，等商怀烨上楼后，女佣赶紧过来搀扶王一博，“我扶您去沙发吧。”

　　“不用了，谢谢。”他拒绝了女佣的好意，转而询问对方，“商…咳…商珏没回来吗？”

　　女佣露出为难的神情：“荣小姐来找他。”

　　荣小姐？

　　王一博对商珏的朋友不太了解，他住在水郡湾的那段日子里，商珏长期待在私人康复中心接受治疗，探望他的人都直接去的那里。

　　“哪位荣小姐？”

　　女佣摇摇头不再多说，王一博见状只好作罢。

　　他恍恍惚惚来到一个很远的公交站坐下，街道冷清，脚边镶着流动的月光。

　　手机出厂自带的铃声扰乱了夜晚的死寂。

　　王一博想不到还会有谁给他打电话，但他心里期待是王禾打来的，一看号码，发现不是先前接过的，他就迟迟不摁接听键。

　　好吧，不接他会有负罪感的，“喂？”

　　“喂。”

　　王一博一怔，电流里的气息沉了下来，他难以置信地又喂了一遍，对面好像被他的反应逗笑了，很轻的笑声，只有王一博听到。

　　肖战刚洗完澡出来，发梢还滴着水，他换了一只手拿手机，说：“很意外？”

我们丸是连不接陌生来电都会有负罪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