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雪州的寒气，比想象中来得更烈。越过风陵渡的边界线，天地间骤然换了颜色。白日里，雪原被阳光反射得刺眼，脚下的冰层咯吱作响，稍不留意便会打滑；到了夜晚，寒风如同无数把小刀子，刮在脸上生疼，呼出的气息瞬间凝成白雾，连马儿都缩着脖子，蹄子踏在积雪上，发出沉闷的噗噗声。影阁的追杀如附骨之疽，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白日里，他们能清晰地看到远处雪原上跟着的黑影，如同饿狼般窥伺；到了夜里，那些人便会借着风雪的掩护突袭，招招狠戾，不留活口。“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一次击退追兵后，沈言抹了把脸上的雪水，呵出一团白气，“他们像是知道我们的路线，总能精准堵截。”王一博检查着马背上的行囊，御寒的衣物和干粮还够，但药品已所剩不多。“影阁在碎雪州定有据点，我们的行踪被泄露了。”他沉声道，“从今夜起，白天躲进避风的山坳休息，入夜后再赶路，尽量避开他们的眼线。”沈言点头应是。两人寻了处背风的岩壁，生起一小堆火，借着微弱的暖意啃着冻硬的干粮。火焰跳跃着，映在两人脸上，却驱不散周身的寒意。“你说，陌源前辈在这种地方待了这么多年，是怎么熬过来的？”沈言望着外面漫天飞舞的雪花，忍不住问道。王一博目光落在远处被风雪覆盖的山峦上：“或许，支撑他的，也是一个必须查清的真相。”就像此刻的他们，支撑着穿越这片极寒之地的，除了彼此的照应，还有那份对过往的执念，对母亲们清白的渴求。接下来的几日，两人严格按照计划行事。白日里，他们蜷缩在积雪覆盖的岩洞里，听着外面风雪呼啸，偶尔能听到远处影阁杀手搜寻的马蹄声，心便提到嗓子眼；到了深夜，风雪稍歇，他们便借着月色继续前行，马蹄踏在新雪上，留下浅浅的印记，很快又被飘落的雪花覆盖。越是靠近碎雪州腹地，气温越低。沈言从药王谷带来的暖玉膏，几乎成了救命之物，两人的手脚都冻得红肿，涂上药膏才能勉强活动。王一博的旧伤在寒气的侵袭下隐隐作痛，但他从未吭声，只是赶路时，腰间的短刃握得更紧了些。而远在千里之外的青城山，药王谷却呈现出另一番景象。自王一博和沈言离开后，影阁的人仿佛彻底消失了一般，再没出现过。谷中渐渐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弟子们各司其职，药田中的药材长势正好，洛伊处理起谷中事务也愈发得心应手。肖战每日除了帮着洛伊整理药材，便是在竹屋中研读那些从禁地带回的书信。温姚与白枂的字迹在纸上跳跃，时而谈及医术，时而诉说思念，字里行间的情谊，让他时常看得出神。他会想起母亲临终前的模样，想起那些被忽略的细节，心中便多了几分对真相的渴望，也多了几分对王一博的牵挂。这日午后，肖战正在药田深处采摘一味需要晨露滋润的草药，忽然看到洛伊的贴身药童樰瑛匆匆跑来，手里拿着一封信。“肖公子，山下传来的信，说是给您的，辗转了好几个地方才送到。”樰瑛喘着气说道。肖战心中一动，接过信一看，信封上的火漆印是他再熟悉不过的——那是睿王府的私印，只有他的贴身侍卫禄羽才能使用。他连忙拆开信封，展开信纸，上面是禄羽熟悉的字迹，只是笔锋间带着难以掩饰的急促。“公子亲启：京中已乱。月初，三皇子联合外戚，以‘巫蛊’之名构陷太子，陛下震怒，将太子打入天牢。月末，太后忽然薨逝，死因不明，三皇子借机清剿宫中‘异己’，多位曾侍奉过先皇后（肖战生母）的旧人被牵连，或死或贬。属下听闻，三皇子正在四处打探王爷下落，似有不利图谋。京中局势凶险，王爷切勿轻易返回，务必保重自身……”信纸在肖战手中微微颤抖，他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窜起，比碎雪州的风雪更让人彻骨。三皇子！又是他！肖战的脑海中，瞬间闪过那个总是挂着温和笑容，实则心机深沉的皇侄。小时候将他推入冰河的是他，如今在京城掀起血雨腥风的，还是他！巫蛊之罪，太后薨逝，清剿异己……这一步步，分明是在铲除异己，为自己登基铺路！而那些被牵连的“先皇后旧人”，恐怕只是借口。三皇子真正要找的，是他这个可能威胁到其地位的“漏网之鱼”！“怎么了？”洛伊不知何时走了过来，见他脸色苍白，连忙问道。肖战将信纸递给洛伊，声音发颤：“京城……出事了。三皇子他……”洛伊快速看完信，眉头紧锁：“三皇子这是在扫清障碍。他忌惮你身上的皇室血脉，更怕你查到当年你母亲和温姚前辈的事，所以才急于除掉你。”肖战握紧了拳头，指节泛白：“他害了太子，害了那么多无辜的人，现在还要来追杀我……”他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眼神，想起温姚信中提到的“外戚阴谋”，心中豁然开朗，“当年母亲和温姚姨母察觉的阴谋，恐怕就与三皇子背后的外戚势力有关！他们杀了母亲和温姚姨母，现在还要斩草除根！”洛伊扶住他的肩膀，沉声道：“你先冷静些。现在生气也无济于事。”他顿了顿，“看来，影阁的人之所以突然不来了，不是放弃了，而是被京中的变故牵制了。三皇子大概是想亲自出手，或者……他有了比影阁更可靠的力量。”肖战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王一博还在奔赴碎雪州的路上，他不能在这里自乱阵脚。“我不能坐以待毙。”肖战眼中闪过一丝坚定，“三皇子在京城动手，必然留下了痕迹。禄羽在信中说，他会想办法收集证据。或许，我们可以从这里入手，与王一博那边形成呼应。”洛伊点头：“我会让人密切关注京中的动向，一有消息立刻告诉你。你放心，药王谷虽偏，但传递消息的渠道还是有的。”肖战望着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峦，心中默默道：王一博，你一定要平安找到陌源前辈，一定要平安回来。京城的风浪，我会暂时顶住，但最终的真相，还等着我们一起去揭开。药田中的草药在风中轻轻摇曳，带着清苦的气息。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斑驳的光影，却照不进肖战心中那片因京城变故而起的阴霾。他知道，平静的日子或许真的结束了，接下来要面对的，将是来自朝堂与江湖的双重围剿。而此刻，正在碎雪州风雪中跋涉的王一博，尚不知晓京城的惊变。他只知道，必须尽快找到陌源，尽快结束这一切，才能早日回到药王谷，回到那个等着他的人身边。风雪依旧，前路漫漫，两处的人，虽隔着千山万水，却怀揣着同样的决心，在各自的征途上，艰难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