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郊新开放的植物园号称拥有全国最大的室内热带雨林馆。阳光透过巨大的弧形玻璃穹顶洒下，馆内湿热氤氲，奇花异木郁郁葱葱，瀑布水声潺潺，营造出一个与外面寒冷冬季截然不同的生机世界。

陈末牵着林薇的手，漫步在蜿蜒的木制栈道上，如同任何一对来此寻觅春意的普通情侣。他的兴致很高，指着各种珍稀植物，轻声介绍着它们的名字和习性，知识渊博得不像个外行。

“清单第十三项，”他侧头对她微笑，“感受生命的多彩与奇迹。”

林薇点头，报以温顺的笑容，目光却像最精密的扫描仪，掠过每一片过分鲜艳的花瓣，每一株形态奇特的树木。耳麦里，阿哲的背景音提示着环境监测数据正常，但她内心的警报并未解除。周锐的警告言犹在耳，总局的视线可能无处不在，而陈末选择此地的目的，绝不单纯。

他们来到了温室最中心的展厅，这里单独陈列着植物园的镇馆之宝——一株名为“永恒之星”的传奇兰花。据说其花期长达数年，花瓣呈现出梦幻的蓝紫色，在特定光线下会闪烁星点光芒。

围观的人不少，人们发出啧啧称奇的声音。

那株兰花的确很美，姿态优雅，花瓣厚实，颜色深邃。但林薇的瞳孔在接触到它的瞬间，就微微收缩了。

不对。

在穹顶自然光和补光灯的交织照射下，那蓝紫色的花瓣边缘，隐约流动着一层极淡的、不属于植物该有的金属冷光。不是反射，更像是……从内部透出的质感。

而且，它并非完全静止。当旁边瀑布水汽随风飘荡过来，细微的水珠落在花瓣上时，那些花瓣似乎……极其缓慢地、以一种肉眼难以察觉的幅度，向着水汽来源的方向，微微卷曲了一下。

不是被风吹动，是自主的、趋向性的运动！

林薇的心脏猛地一沉。异变……已经开始了吗？从这些最基础的生命形态开始？

她下意识地看向陈末。他正专注地欣赏着那株兰花，眼神平静，带着欣赏，却没有丝毫惊讶，仿佛眼前这诡异的景象，完全在他的预料之中。

“真美，不是吗？”他感叹，语气如同在赞美一件完美的艺术品，“生命的韧性总是超乎想象，总能找到新的方式……适应，甚至蜕变。”

适应？蜕变？

他用词精准得可怕。

林薇强迫自己移开目光，掩饰住眼底的惊涛骇浪，附和道：“是啊，从来没看过这么奇特的花。”

她在人群中不动声色地移动着位置，目光扫过展厅角落一个正在擦拭玻璃的园区工作人员。对方戴着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在与林薇视线接触的瞬间，极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那是她安插在这里的外围人员，“园丁”。

按照预定计划，林薇借着调整背包的动作，将一个伪装成口红的数据提取器“不小心”掉落在指定花盆的后面。“园丁”会负责回收，并将里面存储的、关于植物园内部结构和监控盲区的数据，连同他可能收集到的任何异常信息，一并传递出去。

简单的交接完成。林薇松了口气，正准备回到陈末身边，那名“园丁”却借着清理旁边叶子的机会，极其迅速地将一个折叠成小方块的纸条，塞进了她还没来得及拉紧的背包侧袋。

动作快如闪电，若非林薇训练有素，几乎无法察觉。

她的心再次提起。这不是计划内的传递方式！除非……有极其紧急或重要的发现！

“怎么了？”陈末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她身边。

林薇迅速拉好背包拉链，转过身，脸上带着一丝被惊扰的无奈：“没什么，差点掉了东西。”她挽住他的胳膊，自然地将他带离了展厅，“我们去那边看看，好像有个蝴蝶谷。”

接下来的游览，林薇有些心不在焉。那张纸条像一块烧红的炭，烫着她的意识。她必须尽快查看里面的内容。

机会在半小时后出现。陈末在蝴蝶谷入口处接一个工作电话，看起来有些棘手，他示意林薇稍等片刻，自己走到稍远些的地方去沟通。

林薇立刻闪身进入旁边的女士洗手间，钻进一个隔间，锁好门。她迅速拿出那张纸条，展开。

上面没有文字，只有一张用便携打印机打印出来的、略显模糊但依旧能辨认的照片。

照片拍摄的似乎是一个实验室的水族箱。箱子里游动着几条看似普通的观赏鱼——孔雀鱼。但它们的尾鳍和部分脊骨，在照片上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惨白的、类似某种增生骨骼或……金属支架的结构！其中一条鱼的眼睛，甚至闪烁着一点诡异的红光！

照片下方，用极细的笔写了一行小字：

“鱼类样本，取自园区内部研究水槽。非公开项目。变异确认。源头未知。小心。”

啪。

林薇背靠着冰冷的隔间门板，纸条从指尖滑落。

证据！动植物异变的铁证！不仅限于植物，连动物也开始了！而且就发生在这个看似平静无害的植物园内部！

兰花金属化的趋向性，鱼类骨骼的异常增生……这不是孤立事件，这是一个信号，一个末日进程加速的、清晰无误的信号！

陈末带她来这里，不是为了感受生命的奇迹。

他是带她来参观……旧生命形态的终曲，与新生命形态……或者说，被“改造”后生命形态的序章？

他是在用这种方式，无声地告诉她什么？

门外，传来陈末隐约的、带着关切的声音：“薇薇？你还好吗？”

林薇猛地回过神，深吸一口气，捡起纸条，撕碎，冲入马桶。她打开水龙头，用冰冷的水拍打脸颊，看着镜子里那个脸色苍白、眼神却异常锐利的女人。

“来了！”她扬声回应，声音努力恢复平静。

她拉开门，走了出去。

陈末站在门口，担忧地看着她：“不舒服？脸色这么白。”

“有点闷，”林薇挽住他的手臂，将头靠在他肩上，掩饰着残留的惊悸，“我们出去透透气吧。”

陈末摸了摸她的额头，确认没有发热，才点点头：“好，我们回家。”

回家。

林薇靠着他，感受着他手臂传来的力量，一步步向外走去。

身后的温室里，那些看似生机勃勃的植物，那些游动着的美艳鱼类，在她眼中，已变成了行走的墓碑和诡异的预告。

第一个证据已经拿到。

而她知道，这仅仅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