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那座山,还是那块突出的观景岩,还是那条厚重的羊毛毯。只是这一次,裹在毯子里的两人,心境已与上一次截然不同。
上一次,是地震。
这一次,是日出。清单的又一项。
山风比上次更加凛冽,带着一种刮骨的寒意,卷起地上的残雪。东方的天际尚未泛起鱼肚白,只有一片沉郁的、仿佛浸透了墨水的深蓝。城市在脚下沉睡,灯火似乎比往日稀疏了些,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疲惫。
陈末将林薇紧紧搂在怀里,毯子边缘被他细心地掖好,隔绝着寒风。他的下颌线绷得有些紧,不像上次那般放松,眼神望着天际线,带着一种近乎审视的专注。
林薇靠着他,身体的重量信任地交付,大脑却如同最高速运行的处理器。耳麦里,“教授”那边传来的不再是阿哲活泼的汇报,而是一种压抑的、带着电流干扰音的背景数据流,实时监测着大气成分的每一丝微妙变化。
“冷吗?”陈末低声问,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
“还好。”林薇摇头,将脸埋在他胸口,汲取着那点有限的暖意,也掩饰着自己过于锐利的眼神。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终于,东方那片深蓝的边缘,被一抹极其微弱的光晕撬开了一丝缝隙。
然而,那光晕并非预想中的金黄或鱼肚白,而是一种……诡异的、混合着深红与浓紫的色彩,像是不小心打翻了调色盘,又像是某种巨大伤口渗出的、淤积的血色。
那抹色彩在天际线上迅速晕染、扩大,越来越浓,越来越亮,将周边的云层也染上了这种不祥的瑰丽。它很美,一种惊心动魄的、带着死亡气息的美。
陈末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瞬。
他抬起手,指向那片妖异的“朝霞”,声音低沉而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赞叹,轻轻在林薇耳边说:
“看,多美。”
他顿了顿,仿佛在寻找一个最恰当的比喻,然后,用一种近乎梦呓般的语调补充道:
“像不像……世界燃烧前,奏响的序曲?”
世界燃烧前的序曲!
林薇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几乎就在他话音落下的同一秒,耳麦里,“教授”那经过处理的电子合成音陡然拔高,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和刺耳的杂音,断断续续地炸响:
【警报!大气……臭氧浓度……断崖式下跌!模型确认!那不是霞光……重复……不是霞光!是……臭氧层大规模破裂……在特定角度下的……光谱显现!紫外线指数……正在飙升……即将达到……致命级别!所有……暴露……】
通讯在这里被一阵剧烈的、仿佛金属撕裂般的噪音打断,只剩下滋滋啦啦的电流声。
林薇猛地抬头,看向那片越来越亮的、紫红色的“序曲”。此刻,在那瑰丽之下,她仿佛能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带着恶意的灼烧感,正穿透层层大气,俯视着这片毫无防备的大地。
臭氧层破裂!致命紫外线!
这不是序曲,这是死刑判决书!以最绚烂的方式公之于众!
她下意识地抬手,似乎想挡住那越来越刺目的、蕴含着杀机的光芒。皮肤暴露在空气中,已经能感觉到一种细微的、不同于寒冷的风吹、更像是被微弱电流触碰的麻刺感。
陈末察觉到了她的动作,他收回指向天际的手,转而将她更紧地搂住,用毯子和自己的身体为她遮挡那越来越强烈的、不正常的光线。
“光线有点刺眼,是吧?”他低声说,语气带着一种了然的安抚,仿佛这一切,依旧只是天气的一点小异常。
林薇靠在他怀里,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这一次,不全是伪装。
是愤怒,是恐惧,是直面毁灭时最本能的战栗。
他知道了!他一定知道了!他甚至能如此“诗意”地描述这场正在发生的、全球性的生态灾难!他平静地带着她,坐在行刑台下,观看这场由他(或者他所代表的意志)主导的、盛大而残酷的处决!
太阳,那轮带来生命的光源,正在变成屠杀的帮凶。
而她的男友,是那个递刀的人,还温柔地捂住了她的眼睛,告诉她,这只是有点“刺眼”。
“我们……回去吧?”林薇的声音带着一丝真实的沙哑,她需要立刻离开这里,需要确认“方舟”基地的防护措施,需要评估这次事件对全球秩序的冲击,需要……离这个温柔的死神远一点!
陈末低头看了看她苍白的脸,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好。”
他没有坚持看完这场“燃烧的序曲”。他用毯子将她整个裹住,半扶半抱地,带着她快步离开了观景岩,走向停在不远处的车。
坐进车里,隔绝了外面那诡异的光线,林薇才感觉呼吸顺畅了一些。她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那片依旧在蔓延的、紫红色的天空,心脏沉重得像坠了一块铅。
陈末发动了汽车,暖风徐徐吹出。他伸手,轻轻握住她冰凉的手。
“吓到了?”他问,眼神里带着歉意,“没想到今天的朝霞这么……特别。”
林薇闭上眼,靠坐在椅背上,没有力气再去扮演镇定。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带着浓重的鼻音。
特别?
是啊,特别到足以让这个世界,在几天之内,变成一个紫外线肆虐的炼狱。
车子驶下山路,将那场“序曲”抛在身后。
但林薇知道,审判日,已经从这一刻,提前开始了。
您的支持就是作者创作的动力!
1张推荐票
您的支持就是作者创作的动力!
1 谷籽 = 100 咕咕币
已有账号,去登录
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