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末的朋友圈，和他本人一样，带着一层恰到好处的滤镜。这次小型聚会设在一个颇具格调的私人画廊，来的多是些学者、自由艺术家和设计师，谈吐得体，气氛融洽。空气中漂浮着红酒的醇香、咖啡的微苦，以及低声交谈的嗡嗡声。

林薇穿着一身温婉的米白色针织长裙，安静地陪在陈末身边，扮演着被他带入自己社交圈子的、略带羞涩却努力融入的女友。她挽着他的手臂，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浅笑，目光却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分析着他们的微表情、语气停顿和彼此间流动的微妙气场。

陈末揽着她的腰，自然地与朋友们寒暄，将她介绍给一位戴着黑框眼镜、气质沉静的男人。

“薇薇，这位是秦朗，我大学室友，现在在天文台啃数据，研究恒星演化的。”陈末语气熟稔。

“你好，常听陈末提起你，说你是他认识的最聪明的脑袋。”林薇伸出手，笑容甜美无害。

秦朗推了推眼镜，与她轻轻一握，语气有些腼腆：“他夸张了。就是混口饭吃。”他的目光与林薇接触一瞬便移开，显得有些局促，但林薇捕捉到了他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与这轻松场合格格不入的沉重。

聚会进行到一半，话题不知怎的，从最近的艺术展绕到了异常天气上。有人抱怨今年冬天忽冷忽热，有人提及那场诡异的、带着强电磁干扰的流星雨。

“说起来，老秦，”一个留着络腮胡的画家端着酒杯凑过来，调侃道，“你们搞天文的最近是不是挺忙？我看新闻，太阳那边好像也不太安分？前几天那场特大的日冕物质抛射，听说差点把几颗老旧的通讯卫星给搞报废了？”

秦朗握着水杯的手指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一下。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陈末，后者正微笑着聆听，没有任何表示。

“太阳活动……总有周期性的起伏。”秦朗的声音干巴巴的，带着一种刻意回避的谨慎，“目前……还在可控范围内。”

“只是起伏？”络腮胡显然没打算轻易放过他，“我有个搞空间天气预测的朋友，前几天喝酒的时候愁眉苦脸，说最近的太阳风数据‘乖戾’得不像话，模型都快失效了。老秦，你跟哥们透个底，是不是真要出什么大事了？比如……太阳风暴毁灭电网那种？”

这话带着半开玩笑的性质，却让周围几个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秦朗身上。

秦朗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额角似乎有细微的汗珠渗出。他又飞快地瞥了陈末一眼，这次，陈末极轻微地、几不可查地点了下头。

这个细微的互动，被林薇精准地捕捉在眼里。他们在交流！陈末在示意秦朗如何回应！

“毁灭电网……太夸张了。”秦朗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松，但眼神里的忧虑几乎要满溢出来，“不过，近期的太阳活动确实……比较异常。高能粒子流比模型预测的活跃很多，对电离层的扰动也持续加剧。我们……正在密切关注。”

异常。活跃。密切关注。

这些词从一位专业的天体物理学者口中，以如此沉重的语气说出，其分量远超普通人的想象。

林薇适时地露出一点恰到好处的、小女人式的担忧，轻轻拉了拉陈末的袖子，低声问：“太阳活动异常……会对我们有什么影响吗？比如……像今天早上那种奇怪的朝霞，是不是就跟这个有关？”

她将话题引向了清晨那场“燃烧的序曲”，目光纯净，仿佛只是一个被自然现象吓到的普通女孩。

陈末低头看她，眼神温柔，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抚：“别担心，专家们会处理好的。”他轻描淡写，将问题推开，但林薇注意到，在她说出“奇怪朝霞”时，秦朗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嘴唇抿紧，那是极度紧张和知情的神情。

他知情！他不仅知道太阳活动异常，他甚至可能知道这异常与臭氧层破裂之间的关联！

聚会继续，话题被陈末巧妙地引向了无关紧要的方向。但林薇已经锁定了目标。

她去取餐点时，“偶然”经过了独自站在落地窗前、望着外面夜色的秦朗身边。

“秦先生似乎有些心事？”她停下脚步，声音轻柔，带着善意的关切。

秦朗吓了一跳，转过身，看到是她，勉强笑了笑：“没、没有。只是有点累。”

“是因为工作压力大吗？”林薇歪着头，眼神清澈，“研究宇宙那么浩瀚的东西，一定很费神吧？尤其是……当它表现出‘异常’的时候。”

她刻意在“异常”二字上加了极轻微的、不易察觉的重音。

秦朗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他看向林薇，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警惕，有一丝求助般的慌乱，还有一种……深深的无奈。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就在这时，陈末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秦朗，过来一下，张教授想问问你上次那篇论文的事。”

秦朗如蒙大赦，几乎是逃离般地快步走向陈末。

林薇站在原地，看着秦朗近乎仓惶的背影，以及陈末投来的、那依旧温柔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深意的目光，心中已然明了。

陈末的社交圈，并非毫无破绽。这些与他关系密切的、各个领域的专业人士，很可能或多或少都察觉到了一些“异常”，甚至可能……在陈末的引导或暗示下，知晓了部分真相。

秦朗，这个研究恒星演化、密切关注“异常太阳活动”的天体物理学者，就是一个突破口。

她拿起一块小巧的点心，放入口中，甜腻的味道在舌尖化开，却丝毫无法冲淡心底那片不断扩大的寒意。

利用他的社交圈，她触摸到了真相冰山上，更加清晰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