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一寸心安
回到酒店时,天色已近黄昏。
暮色中的城市被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红色,透过套房落地窗洒进来,在深色地毯上投下长长的光影。
肖战推开门,脚步在玄关处顿住了。
客厅中央的餐桌上,摆满了精致的菜肴。
清蒸鲈鱼冒着热气,白灼菜心翠绿欲滴,一盅虫草花炖鸡汤正袅袅飘香,旁边还摆着几样他平日偏爱的清淡小菜。
暖黄的灯光打在那些瓷白餐具上,泛着温润的光泽。
这显然不是酒店的标准配置。
他抬眼,看向从里间走出来的王一博。
男人已经换了身衣服,简单的深灰色家居服,头发还有些微湿,像是刚洗过澡。
那张英俊的脸上,长途跋涉的疲惫感消散了些,此刻正斜倚在门框边,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回来了?”
王一博的语气自然得像是在自己家。
肖战将公文包放在门口的柜子上,脱去外套,目光扫过那桌明显费了心思的饭菜,又落回王一博脸上:
“你还没走?”
王一博眉梢轻挑:
“走?走去哪儿。”
“回国。”
肖战解开衬衫最上面两颗扣子,走向沙发:
“我明天下午的飞机。”
毕竟上市的事情已经尘埃落定,后续收尾工作国内团队可以处理,他没有必要继续留在这个寒冷干燥的异国。
王一博抱着猫,几步走到沙发边,一屁股坐在肖战身旁,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体温。
“我、就、不、走。”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语气里透着无赖般的执着。
肖战:“……”
他侧过头,盯着男人线条利落的侧脸轮廓,表情有些复杂:
“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王一博很坦荡,甚至带了点理所当然的意味:“无赖。”
顿了顿,又补充道:
“也是你的无赖。”
肖战不说话了。
哦,原来你知道啊。
他移开视线,没再看王一博,拿出手机给隔壁房间的岳叔打了个电话,让他过来一起吃饭——反正这一大桌子菜,不吃也是浪费。
岳叔来得很快。推开套房的门,看到王一博时,这位向来沉稳的老管家脸上也闪过一丝惊讶:
“小王总?您什么时候来的?”
王一博皮笑肉不笑,语气里带着几分刻意的亲昵:
“想念您老人家了,特地过来看看。”
岳叔嘴角不明显地抽了抽,不知怎么的,后背竟升起一丝寒意。他尴尬地笑了笑:
“小王总真是会开我这个老头子的玩笑。”
王一博站起身,走到餐桌旁,修长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示意岳叔看向那些菜肴:
“岳叔,您觉得今天这菜色怎么样?”
他眼里含着笑,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反而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
岳叔低下头,看着那些明显是按照肖战口味和身体情况精心准备的菜色,心中明了。
这些日子,肖战的胃口一直不好,他劝过多次,效果甚微。此刻被王一博这样看着,他竟觉得有些愧疚。
“以后先生的饮食,我会按照这个标准多加留意。”岳叔低声说,语气诚恳。
王一博满意地点头,脸上的表情缓和了些。他拉开一把椅子,示意岳叔坐下,这会又像是真把他敬做长辈了:
“岳叔,坐,吃饭。”
肖战抬起眼,声音平静:
“岳叔,不用太在意他的话。”
岳叔其实并不怵王一博。他跟在肖战身边多年,什么场面没见过。
他只是看着肖战最近日益清瘦的模样,心中确实有愧——少爷吃不好,身体日渐虚弱,这无论如何都是他这个管家的失职。
所以王一博这番隐含责备的话,他认。
这顿饭,岳叔吃得五味杂陈。
他看着王一博坐在肖战身边,那专注而细致的模样,几乎让这位老管家有些恍惚。
王一博在给肖战剥虾。
他剥虾的动作很熟练,修长的手指灵巧地去掉虾头和虾壳,然后将完整的虾肉放在肖战手边的瓷白小碟里。
每剥好一只,还会用公筷蘸上一点特调的、少油少盐的姜醋汁,轻轻淋在虾肉上。
肖战吃得慢,细嚼慢咽。没过多久,那小碟里就堆起了一座晶莹剔透的虾肉小山。
然后王一博又开始对付那条清蒸鲈鱼。他用公筷和公勺,仔细地将鱼腹处最嫩滑的肉剔下来,耐心地挑出每一根细小的鱼刺。
岳叔甚至看到,他挑出了一截极其细软、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小刺,动作一丝不苟,神情专注得像在进行某种精密的实验。
等肖战吃得差不多了,碗里还剩下小半碗米饭和一点菜,王一博很自然地将那个碗端到自己面前,毫不嫌弃地吃完了所有剩菜剩饭,一点也没浪费。
岳叔默默地低下头,扒拉着自己碗里的饭,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临走前,岳叔在门口踱步再三,犹豫着开口:
“小王总晚上……打算住哪儿?要不,跟我这个老头子凑合一晚?”
王一博:“………”
肖战唇角微不可察地抿了抿,忍住了笑意:
“岳叔,他自己会开房。”
岳叔一拍脑袋,恍然道:“对哦!”
他差点忘了,这位小王总可是京城王家掌权人,怎么可能沦落到跟他挤一个房间。
自己这是担心他占先生便宜,一时竟连这个都忘了。
岳叔放下心来,叮嘱肖战早点休息后,便离开了套房,轻轻带上了门。
门一关,房间里就只剩下两个人,还有一只在沙发上睡得四仰八叉的猫。
肖战没关门,转身看向还坐在餐桌旁的王一博:
“你也该走了。”
王一博唇角勾起一抹懒洋洋的笑意,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一副“你能奈我何”的姿态:
“我没带钱。”
肖战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似乎在判断这句话的真伪。
几秒后,他走到玄关处,从公文包里取出钱包,抽出一张卡,走回来递给王一博:
“没密码。”
王一博舌尖抵了抵后槽牙,那双总是盛着锐气的眼睛微微眯起,竟摆出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
“君子不吃嗟来之食。”
肖战简直要被他气笑了。
君子?王一博跟这两个字有半毛钱关系吗?他要是君子,这世上恐怕就没有无赖了。
知道这人今天是打定主意要赖在这儿了,肖战也懒得再跟他争辩。
赶也赶不走,说又说不过,索性把他当成了空气,自顾自地开始忙自己的事。
他走到书桌前,打开电脑,准备处理一些后续的文件交接事宜。
然而,王一博显然不打算让他清净。
男人像一只大型犬一样,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肖战起身去倒水,他就跟着去厨房;肖战走到窗边想透透气,他也跟过去,几乎要贴在他背后;
肖战回到书桌前坐下,他就拉过一把椅子,坐在旁边,也不说话,就这么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
那目光太有存在感,像实质的火焰,灼得肖战脊背发麻,根本无法集中精神。
终于,在王一博不知道第几次“无意”碰到他的手肘,导致他打错一个字后,肖战忍无可忍。
他猛地转过头,眼尾因为烦躁和隐忍染上了一层薄红,怒瞪着身旁的男人:
“你怎么比啵啵还黏人!”
王一博微微皱眉,面露不悦:“你拿我跟只猫比?”
肖战以为他是生气自己被拿来和宠物相提并论,刚想说“你连猫都不如”,没想到男人下一句话就让他噎住了。
“它哪里比得上我?”
王一博理直气壮地开始列举:
“它会给你剥虾剔鱼刺吗?它赚钱有我多吗?它有我长得帅吗?而且就算它会喵喵叫——”
他顿了顿,忽然凑近,压低的声音带着某种暧昧的暗示:
“也不一定有我叫得好听。哥哥,哪天你可以在床上试试,我保证……”
“你给我闭嘴!”
肖战气得脸颊微红,抬起脚就朝他小腿踢了过去。
那双总是平静含情的眼眸此刻因为怒意而睁圆了,少了几分清冷疏离,多了几分鲜活生动,像被惹恼了的小兔子。
王一博被踢了也不恼,反而低低地笑了起来。
他两只眼睛依旧紧紧锁着肖战,目光贪婪地描绘着他的眉眼、鼻梁、嘴唇……仿佛怎么看都看不够似的。
他的战哥只会对他生气,对他流露出这样鲜活生动的情绪。
这说明什么?说明自己对他而言,果然是特殊的、重要的。
不然他为什么不对别人发火?为什么只对他这样?
王一博的脑回路不知道怎么就拐到了这个清奇的角度。
总之,他非但没有因为被踢而生气,反而心情莫名愉悦起来,甚至隐隐希望肖战能再踢他两脚——只要别真把他踢走就行。
他老老实实地闭上嘴,不再说那些混账话。
弯腰把地上懵懂仰头看他们的啵啵抱起来,走回沙发边,乖乖待在角落,一副“我们俩个很听话不打扰你”的模样。
耳边终于清净下来,肖战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重新集中注意力。
他将最后需要交接的资料整理好,一并发给国内现任的CEO,又给岳叔发了条消息,确认了明天下午回国的航班信息。
岳叔很快回复,并犹豫着问了一句:“需要帮小王总也订一张吗?”
肖战本来想直接回复“不需要”,毕竟看王一博那架势,似乎非常喜欢这里,大有长住的趋势。
但想到刚才他说“没带钱”时那副理直气壮的无赖样,手指顿了顿,还是改了主意。
“嗯,订一张吧,给他订张经济舱就行。”
他回复道,唇角无意识地弯起一个极小的弧度。
交代完所有事情,肖战感到一阵强烈的疲惫感袭来。
那种疲惫不是来自身体,更像是从灵魂深处渗透出来的倦怠。
高强度的工作、紧绷的神经、以及面对王一博时复杂难言的情绪波动,都耗去了他大量的心力。
他起身,走到靠窗的那张米白色躺椅旁,脱掉拖鞋,和衣躺了下去。
这张躺椅是套房自带的,不算特别舒适,但不知为何,最近他失眠得厉害时,只有以这种半躺半靠的姿势,才能勉强获得一点睡意。
室内暖气充足,但他还是觉得有些冷,将身上那件米白色开衫裹紧了些,闭上了眼睛。
意识开始模糊,房间里很安静,只有暖气出风口细微的嗡鸣,以及……啵啵偶尔发出的、极轻的呼噜声。
还有,王一博身上那种特有的小苍兰随着空气若有似无地飘来,萦绕在鼻尖。
很奇怪。明明这个人的存在本身,就是他失眠和焦虑的源头之一。
可此刻,在这异国他乡的寒冷冬夜里,嗅着这熟悉又陌生的气息,肖战竟觉得紧绷的神经一点点松弛下来,意识渐渐沉入一片朦胧的迷雾中。
他像是睡着了,又像是清醒着,处于一种半梦半醒的混沌状态。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到有人靠近。
宽大而温暖的手掌,小心地探入他的腰间和腿弯。
那触感很轻,带着试探和珍视的意味。然后,一股不容抗拒却又异常轻柔的力量,将他整个人从躺椅上抱了起来。
肖战身体一僵,几乎是本能地抗拒:
“别碰我。”
他的声音带着刚醒时的微哑,那双不知何时睁开的含情眼里,此刻褪去了平日的清冷理智,蒙上了一层迷茫的水雾,显得有些无措。
王一博低眸看他,那双总是锐利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难以言喻的温柔和心疼。
“天气凉,这儿不能睡,会感冒。”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像在哄孩子:
“床上会舒服很多。”
那尾音微微上扬,带着诱哄的意味。他抱着肖战,脚步稳健地朝卧室走去。
肖战意识依旧混沌,身体和精神都疲惫到了极点。
他以为自己在做梦,一个荒诞的、温暖的、让他忍不住想要沉溺的梦。
所以他没再挣扎,任由王一博抱着他,将脸轻轻靠在了男人坚实的胸膛上,甚至无意识地蹭了蹭,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王一博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瞬,随即,抱着他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些。
走进卧室,王一博动作极其轻柔地将肖战放在柔软的大床上,拉过羽绒被仔细盖好。
在他即将彻底闭上眼陷入沉睡的前夕,王一博拉开床头柜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深蓝色丝绒盒子。
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串通体碧绿、水头极足的佛珠。
每一颗珠子都圆润饱满,色泽均匀,在床头灯暖黄的光线下,流转着温润内敛的光泽,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王一博小心地托起肖战搭在被子外的左手,上面是一根简单的红绳。
王一博记得,那是小时候的欢喜,觉得只要套上,肖战就是他的。
现在他依然戴着,依然戴着。
现在他将那串佛珠,一圈一圈,仔细又小心地也套在了肖战手腕上。
肖战似乎被腕间冰凉的触感惊扰,眼睫颤了颤,缓缓睁开一条缝。
他目光有些涣散地看着王一博,又抬起手腕,对着灯光,迷迷糊糊地晃了晃:“这是什么?”
王一博半跪在床边,握住他戴着佛珠的手腕,指腹在那冰凉的玉珠上轻轻摩挲。他嗓音低哑,语气却异常认真,仿佛在陈述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
“避世珠。高僧开过光的,能辟邪消灾,保平安顺遂。”
他顿了顿,目光深深看进肖战迷茫的眼底:
“世上仅此一串,我求了很久,才求来的。”
“哦。”
肖战意识模糊,并未深思这其中的含义,只觉得腕间凉凉的,很舒服。
他手臂缓缓垂落回床边,眼皮越来越重,终于抵挡不住汹涌的睡意,彻底阖上了眼睛。
呼吸逐渐变得均匀绵长。
王一博维持着半跪的姿势,看了他很久很久。
红绳与佛珠静静绕在他的腕间,保佑着我喜欢的这个人。
王一博才极其缓慢地俯下身,在距离肖战嘴唇极近的地方停住。
他并没有真的吻下去,只是用目光一遍遍描摹那美好的轮廓,修长的指尖隔空,在他唇上不舍又迷恋地虚虚拂过,带着无尽的珍重和隐忍。
最终,他只极轻极轻地,用气音说了一句:
“小没良心的。”
然后,他起身,关掉了床头灯,只留一盏墙角极暗的夜灯。走到沙发边,和已经睡熟的啵啵挤在了一起。
高大的身躯蜷在对于他来说有些狭窄的沙发上,显然不会舒服。
但他只是拉过一条薄毯盖在身上,目光依旧望着卧室的方向,在黑暗中,静静守护着那个终于陷入沉睡的人。
这一夜,肖战睡得格外沉。
没有噩梦,没有中途惊醒,没有胸闷气短。只有一片温暖安宁的黑暗,和腕间那若有似无的、清凉温润的触感。
而客厅沙发上,王一博几乎一夜未眠。
他听着卧室里传来的、均匀轻浅的呼吸声,那颗悬了许久、焦躁不安的心,终于一点点落回实处。
他只要此刻,能守在这里,能听到他的呼吸,能在他需要的时候,递上一碗热粥、一件外套,或者,只是一串据说能保平安的佛珠——哪怕只是心理安慰。
他只要,还能被他允许,进入他的空间,哪怕只是以这样一种“无赖”的方式。
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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