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十几条活生生的性命，即便在看惯了生死的雄狮行动队眼里，也是重重的、血淋淋的一笔。情绪没有过于外放的表露，但王一博的自责在他言语的每一个字里，都清清楚楚。

　　旁边坐下休息的巴烨并不太赞同这话，皱着眉小声嚷嚷：“博哥，这也不能怪你啊，你当时也劝了，他们不肯走有什么办法，我们总不能拿枪指着他们吧？肖准尉也能作证，是他们不愿意走的。更何况，谁知道组织那边会来人。”

　　“早知道会这样，我当时就是拿枪指着他们，也要他们都走。”

　　王一博咬着牙说的这句话，其中的后悔之意几乎都溢出来了。

　　如非特殊情况，军人不能向其他战友、平民使用武器，亦或使用武器威胁，轻者降职降级，重者直接开除军籍，还可能面临牢狱之灾。他能说出这样的话，可见其愧疚。

　　巴烨一噎，也再没有话，他不愿意自己的队长过于自责，但这不代表他不惋惜那十几条无辜逝去的生命。弓明荞坐在一边叼着营养液的袋子，低着头，没有说话。而年纪最小的焦文茵已经哭了，却也没有忘记自己的主要任务，只是抹眼泪，没有出声。

　　千金难买早知道。

　　当初谁都觉得，组织那边找上门的可能性无限趋近于零，而这可能性低至0.01%事就真的发生了。飞行器上的人，都觉得被临时调任凶多吉少，因此肖战被就这样推了出来。殊不知，这反而救了他。

　　福祸相依，福兮祸兮。

　　想到这里，肖战用袖子擦了一下脸颊上的眼泪，他其实自己也有点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庆幸更多还是难受更多，或许各掺一半吧。如果当时不是自己被临时借调跟出来，现在自己大概也随着那架飞行器被炸成灰了。

　　劫后余生的庆幸当然有，但悲怆同样有，这一刻，他只觉得心里搅和成一片，难受极了。

　　王一博自责的话肖战听在耳朵里，他同样自责，如果那时候自己也站出来，拿出架子来劝说其他人，要求他们离开飞行器，哪怕是能说服几个人走也好，或许便不至于是这样全军覆没的局面了吧。

　　一边想着，他干脆席地而坐，盘起腿来，也顾不得工作西服脏不脏这件事了。

　　重新将脚上的战靴绑紧了些，王一博看见被临时借调来的向导垂着脑袋，心里的情绪几乎全都浮在身体之外，只要稍微用心就能留意到。手撑着地面往对方那边挪了一点距离：“你倒不要自责，这件事与你关系不大，该由我来承担责任。”

　　愣了愣，肖战抬头看他，虽然不流泪了，但眼眶还是通红的。

　　他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那头的焦文茵喊了一声“博哥”，将王一博的目光拉了过去：“联系上基地了，我把之前发生的事都汇报了，等待下一步指令。”

　　“怎么说的？”

　　面对自家队长的询问，那小姑娘抿了抿嘴，眼底还带着哭过而留下的血丝：“我队受派遣前往飞行器失事地址查看情况，确认飞行器内连飞行人员在内共14人均无生命危险。对方负责人并未接受我队要将其转移的提议，我队劝说无果，在并未接到强行带离的指令前，只能先行借调向导，成功后回归本职任务计划。在前往任务目的地途中，飞行器遇袭炸毁，机上人员生死不明，我队在保证自身安全情况下到已达任务目的地。目前未发现敌情，等待下一步指令。”

　　他就知道，焦文茵肯定会替自己说话，强调“劝说无果”四个字。

　　倒也不能说不对，只是事已至此，再怎么强调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王一博只是无声地叹了口气，没再多说：“看基地怎么回。”

　　这件事其实说来说去，王一博固然要为这个悲剧结果负一定的责任，但何正他们那些不愿意离开的人，也该为自己固执己见的错误决定负责。确实，他们也付出了以生命为代价。

　　但更该怨恨的，是组织的反叛军。战场之上的伤亡不提，这种非战时期，文职人员单方面被屠杀，痛失人道二字，和他们自己主张的“让人类恢复自由”的主旨背道而驰。

　　安静了少顷后，焦文茵收到了上海基地回复的消息：“上级说，失事飞行器被炸毁的原因他们会再调查的，让我们先完成任务。今日不管是否完成，明日中午之前都不要返回，要我们多加小心组织那边。”

　　“那就先完成任务吧，看蕾姐回来怎么说，你们抓紧调整。”

　　王一博点点头，这样的回复在他的意料之内。

　　几人也很快调整心态，为了那十几条逝去的生命哀戚不是他们现在第一要做的事，他们紧要的是完成他们得任务，这是本源，也是重中之重。

　　肖战虽没有那些战士们雷厉风行的果决性格，但道理他也不是不明白，再沉痛事情也已经发生了，悲伤并不能让局面好起来，甚至还可能影响到接下来自己跟随他们要去完成的任务。如果不能够以最佳状态全力以赴，那么很可能自己这条刚刚躲过一劫留下的命，便再次危在旦夕了。

　　死去的人他不会忘，可他也不能死，他是这次从重庆基地调任过来的研究员里，唯一一个还活着的了。

　　一时之间环境安静了下来，除了偶尔有风吹过，轻抚过那些植被发出沙沙的声音。

　　大约过了五分钟左右，乌蕾小跑着回来了，原本零散坐着的几个人立刻围成了一圈。肖战后知后觉地跟上了，把这个圈的缺口给补了起来。

　　“查看过了，从这里走到研究所不到两分钟，一路上畅通没有路障。研究所大门的铁栅栏很高，应该是事后又加高过，目测超过两米半。大门上拉了铁丝刺，门上铁链锁绕了八九道，估计只能翻进去。院子里没有丧尸，有很多白骨化的尸体，进院子应该能很顺利。”

　　“主楼一共有六楼，门在正对着研究所大门的位置，门应该是钢化玻璃，里面有影子但是看不清，我拿光源照了一下，估计里面丧尸不会少。门把手上也是铁链锁绕了三四道，研究室应该就在那一栋，无法确定具体位置。”

　　乌蕾说完这话，和其他人一起将目光投向他们的队长，等待下一步的指令。

　　在她每说一句话的时候，王一博就已经开始进行下一步思考了，听完所有后几乎没有停顿，转头朝他们队里唯一一个向导开口：“茵茵，拿研究所的建筑图。”

　　焦文茵应了一声，在自己左手小臂绑定的光脑上点了几下，就有一个建筑图投射在空中，看来应该是派他们出任务时基地就为他们拿到的相关资料。

　　王一博用激光笔在图上指点，做下一步的安排：“进门最左边是电梯，这个不用考虑，我们直接走最右边的楼梯。目前我们无法得知，是被关在那些办公室里的丧尸多，还是游荡在大厅或者走廊里的丧尸多，楼梯的每一层无法隔开，最坏的结果，我们是需要一次性对付一整栋的丧尸。”

　　“把所有武器都准备好，准备潜入后茵茵要及时监控我们几个哨兵的精神状况，第一时间做稳定，不要让我们受丧尸群的影响。找到研究室后，你先尝试获取数据资料，如果无法一心二用，你要第一时间做出判断，让肖准尉接手，你以任务为第一优先。”

　　说到这里，王一博一顿，将目光从焦文茵身上转移到了旁边也听得一脸认真的肖战脸上：“肖准尉，请你随时做好准备，如果需要用到你，那就拜托了。”

　　“我会拼尽全力的。”

　　其实肖战没有多少把握，他几乎没有做过这类工作，更别说一上来就得同时照顾四个高级哨兵。他更想说“我尽量”，但这样的回答显得太没有诚意了，在这样严肃的环境下他这么说只会显得非常离谱，于是他只能换一种更符合环境的遣词用句，即便他依旧没有太大的信心。

　　人心都是贪婪的，肖战在明白过来自己是从一场生死劫走入了另一场生死劫的时候，只能告诉自己：我已经侥幸逃过一劫了，不能在这里功亏一篑，我必须活着回到基地。

　　“好。”

　　对方的回答显然让王一博还算满意，他继续往下说：“进去之后，蕾姐、烨子，你们俩开路，尽量清理，肖准尉，你和茵茵走他们后面，可以的话别贴太近，最好给他们俩留出足够的作战空间。阿荞，你跟我走最后扫尾。”

　　“明白。”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开口，声音利落响亮，就连肖战也被这样的氛围感染了，忍不住跟着喊了一声。

　　“烨子，阿荞，你们俩精神状况怎么样？”

　　因为他们之前都使唤精神体干苦力了，所以王一博有此一问。

　　都喝了点营养液做补充，两人异口同声答了一句：“差不多了。”

　　这种情况下没有人会说客气话，差不多了就是真的差不多了，一点也不能虚报，否则让队长对他们的实力有了错误的认知，在指挥时下达了不合适的命令，到最后任务失败是小，可能连命都要搭上。不光是自己的命，还有队友的命。因此，这种事上，没有人敢夸大其词。

　　“博哥，我来戒备吧，让茵茵休息一下。”

　　瞄了一眼站在自己旁边一直绷着脸没说话的小姑娘，乌蕾冷不丁开口。

　　顺势看了一眼焦文茵，王一博其实也感觉得到对方精神力消耗不少，点头同意：“可以，茵茵你休息吧，蕾姐负责戒备。其余人，最后休息调整一下，十五分钟后，出发进研究所！”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