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城市下了整整半个月的雨,赶在假期前停了下来,五月第一天的太阳还算温柔,所有人仿佛商量好了似的,楼间的晾衣杆上晾满了因为雨水没来得及洗的床单被罩,微风一吹,随风飘扬,在地面上投下了不安分守己的影子。
“喂,对楼的,谁家裤衩掉地上了!”
从三楼阳台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几分钟后对楼一个男人走了出来捡起了被风吹在地上的褪色布料,他眯着眼睛朝三楼那男人吼着:“你丫眼瞎呢?这他妈是枕套!你那眼睛被裤衩子遮住了是吧!”
说完不等回应,拿起脏了的枕套骂骂咧咧的回楼里去了。
这两栋楼对立着,中间隔着七八米左右,可以称得上是邻居,但东西两楼的人从不往来,那几米空地中间竖着画出一条白线,两楼的人从不越距,但一天总想气死对方八百回。
东楼是恒川机械厂的宿舍兼家属楼,而西楼是恒安机械厂的宿舍兼家属楼。
听着跟兄弟单位似的,可却是竞争对手。
两家机械厂地址就很这家属楼一样,一边一个,中间隔着条马路,这一片儿全是厂区,主要是机械工业之类的厂子,大大小小都有,要说这两家为什么会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那可能得说上十年,反正这些年下来,两家厂子包括两栋宿舍楼里的人,都努力地扮演着什么叫视而不见,泾渭分明。
“都说了这枕套就挂阳台上就是了,挂外面去干啥?我都捡多少回了?”
男人将枕套丢进盆里放水清洗着上面的灰尘,客厅的沙发上横躺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少年,他浑身跟没长骨头似的瘫在沙发上,仿佛为了证明自己是一个十足的懒人,他用灵活的脚指头按着遥控器换电视台。
“你别躺着了,去买点儿菜,去三九八买别去书瓦,书瓦的菜摊子都他妈是金子做的。”
那少年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朝男人伸出手,男人看了他一眼,随手操起桌上的一个玻璃杯,那少年一看,连忙从沙发上蹦下来:“爸!你能不能做个文明人?”
那男人将手里的玻璃杯放下:“我要是不文明,你还能活这么大?”
少年穿上人字拖拍了拍跟沙发亲密接触了三个小时的屁股:“晚上吃啥啊?”
“买点儿空心菜,买块儿豆腐。”
“咱们家是要破产了吗?能不能沾点儿油荤?”
男人横了少年一眼:“咱们家还有产可破吗?要不是你妈把钱都带走了,咱父子俩至于吃青菜豆腐吗?”
少年表情微变,他将手揣进口袋里:“好端端的提她干什么?这不刚发了工资。”
“那点工资,咱们什么时候才搬得出去?靠做梦吗!”
少年还想说什么,那男人朝门口一指:“滚去买菜!”
少年用小拇指挖了挖耳洞,脚不离地的拖着人字拖往门口走去,走到门口时他还是回过头把刚才没机会说的话说出口:“爸,你要不再找一个吧?有人制你,你就没空制我了。”
男人一听,脱下脚下的拖鞋就要往少年冲过去,那少年哈哈笑着跑下楼,后面传来一声怒吼:“王一博你个小兔崽子给老子等着!”
这个叫王一博的少年从楼下将还勉强能滚的自行车骑了出来,三九八菜市场离这儿有点远,但比起书瓦,那儿的菜要便宜许多。
他爸妈在一个月前彻底结束了婚姻关系,王一博听到这个消息时简直喜大普奔,恨不能买上两万响的鞭炮庆祝一下,可转头他就放弃了这个念头,家里剩下的钱全被他妈拿走了,所以现在两父子是一穷二白。
王一博从小就生活在逃债的日子当中,在他的记忆里,他妈总泡在棋牌室,后来棋牌室满足不了她了,便开始学人上赌场,赌着赌着日子就倒退了,争吵就多了,债主随时找上门,甚至找到学校门口,那戴金链子的大哥用纹着花臂的手捏着自己的下巴拍照,然后把照片发给他妈,他们搬了很多次家,但他妈总有本事在新的地方欠上一屁股债,然后债主又找上门,如此周而复始……
王一博觉得他爸是个傻子,每次都到处借钱替他妈还债,拆东墙补西墙,就是没说要踹了她,也因为那女人会演,能二话不说跪在地上扇自己巴掌嘴上痛哭着说再也不赌了,这话连王一博都信了好几次,他妈为了表决心,连菜刀都拿过三回说要剁手,可次次都被他那傻子爹拦了下来,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他那年高考完,他妈送了他一份“隆重”的成人礼——外债二十万。
家里没钱了,债主上门了,王一博想考上大学脱离苦海的梦想破灭了,那一次他妈再一次举起了菜刀,那一次他爸没有拦。
他妈剁下了右手两根手指,靠这点决心堪堪地维持着这个摇摇欲坠的家庭,甚至还去找了份儿工作,他爸生出了希望,可右手摸不了牌左手还行啊,有一次被他爸撞见他妈进棋牌室,他那没出息的爹也终于男人了一回,在棋牌室淡定地说了一句:“离婚吧。”
从提起离婚,到正儿八经离了婚,这中间撕扯了小一年的光景,无非就是钱的事儿,这一年里他们又搬了一次家,王一博放弃了大学梦认了命跟他爸进了现在的厂子,恒川机械厂,而家里剩下的一万多块钱全给了他妈,让她赶快消失落了个眼不见为净,用他爸的话说,那是破财消灾。
还好,他们父子俩上个月的工资没来得及发,终于稳稳当当地落到了自己荷包里。
王一博他爸叫王家和,王一博一直觉得他爸这名字特别讽刺,反正他这半辈子过下来是完全没体现出“家和”的美好意喻,王一博觉得还不如叫王铁柱。
王一博骑着单车拐了个弯儿,他不打算吃青菜豆腐,盘算着弄半只鸡回去烧。
他爸上个月连干满了一个月,得了全勤奖,五一放假三天,厂子里说,愿意加班的就回来加班,他爸在主管的好说歹说下休息了一天,第二天又回厂里了。
王一博自认是个不思进取的人,他睡到日晒三竿起来把衣服洗了,地板拖了,看着时间准备上厂里蹭顿工作餐,可刚走到楼下,一阵风起,两楼之间不知道谁家的床单飘了下来,正巧将王一博上半身盖了个严严实实。
王一博当场就觉得出师不利,盘算着还是回家把昨晚的剩菜和面条凑合一顿,想到这儿他才一把扯下头上的床单,定睛一看,那床单上还他妈是美羊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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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