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义庄几里之外的湖边,废弃的小船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轻轻摇曳,水雾四起,在湖面上氤氲出清幽的气氛。
忽然,一阵打斗声传来,打破了湖面上的宁静。
竹筏的一头被人用力踩踏,猛地运劲,另一头就像引颈出水的鱼龙般从湖面上掀起,意图挡下来人的追赶。却不料对方顺势一踩,青色的袍子在风中猎猎飞舞,眼神戏谑,别有一番深意。
二人辗转间落在了那叶轻舟上,几度交手,皆是试探。
当周子舒制住对方的手时,眼神冷淡而充满防备。
“温公子,人该懂得适可而止,有些事不是你该知道的、就不要一探究竟。”周子舒这会儿虽然是胡子拉碴的乞丐装扮,可他总觉得在对方那一双满是笑意的目光注视中,自己早就像被剥光了衣裳一样,暴露无遗。
“好奇心可是会害死人的。”
温客行似笑非笑:“巧了,我这人什么都怕,可唯独就是不怕死。周兄这张俊脸世间少有,怎好让它蒙尘藏垢?周兄啊,你对我未免也太小气了吧?”
夜空中有闪电一纵即逝,快得像是错觉。
周子舒冷哼一声,两人再度交手,你来我往间,一招一式并不致命,可让周子舒却品出了一点咄咄逼人的意味。
突然,一道惊雷毫无征兆地在远方天际响起,闷沉滚滚,如万马奔腾。
周子舒见天有变色,萌生退意,可温客行依旧步步紧逼,大有不将他伪装面具摘下誓不罢休的架势。
下一刻,雷声便在周边的湖面上炸开,激起高高的水花。
温周目光相对,同时意识到危险,手下意识地互握到一处,纵身从轻舟上跃起,却不料惊雷来得太快,直接劈在了船底,连人带船一同掀翻。
“轰!”
当激荡而起的水花从高处落下后,已然不见了两人的身影。
周子舒费了好大的力气才从湖底游上了岸边,顾不得衣裳浸透了水紧贴在身上,观察半晌见再无天雷,不由得松了口气。
然后才想起还有温客行这么号人。
“温客行!温客行!”
周子舒站在湖边大喊着他的名字,却始终不见对方有任何的回应,他怔怔地盯着波澜未平的湖面,心中有股不好的预感。
顾不得身上难以忍受的黏湿沉坠感,周子舒再次从岸边跳入了湖中。
密闭的水下漆黑一片,给人沉闷的压迫感,周子舒在落水的位置憋着气摸索许久,手似乎无意触碰到了特殊的衣料材质,忙一把抓住。
把人捞上岸后,周子舒第一件事就是伸手去探温客行的鼻息,结果一试竟然没气了!
周子舒难得惊慌,又是按压肺部又是以口渡气,眼见回天乏术,他气急地在温客行的胸口上重重一捶。
“不会水就抓着我的手别放开啊!你故意将我推开是几个意思?!”
“温客行!”
这一拳把快咽气的温客行给捶回来了。
只见他在吐出了一口水后,眼睛迷迷糊糊地睁开了一条缝,极其虚弱地唤了他一声:“阿絮……”
然后头一歪,人又晕过去了。
周子舒忙摸了下他的脉搏,感受到生龙活虎的跳动后,没好气地撇了记白眼。
有道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古人真是诚不我欺!
湖边岸上生起了小簇篝火,干柴被扔进火堆里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惊起一缕星火,很快在夜色里飞舞着湮灭。
周子舒已经卸去了脸上的伪装,露出白净清隽的脸庞,一双深邃眼眸形似柳叶,于静夜中透着清澈神光。
他百无聊赖地扫了眼仍旧躺在地上昏睡的温客行,拧开了酒葫芦上的塞子,仰头灌了一口酒,憋屈地吐出一口浊气,在心里暗骂这花孔雀。
成天说着想看这劳什子的真面目,结果他如今剥去了伪装的人皮,那家伙倒是闭着眼睛一睡不醒,毫无烦愁了。
忽然,夜风中夹杂着一股不寻常的气息,周子舒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酒葫芦,厉声喝道:“谁?!”
无人回应。
只有燃烧炽烈的火苗被夜风吹拂得低伏在地面,仿佛在向谁顶礼膜拜一般。
周子舒不敢放松警惕,那种危险逼近的本能反应让他伸手悄悄摸上了缠在后腰白衣剑的剑柄,此时、不远处亦有轻微的响动传来,他猛然起身将温客行挡在身后。
却听一阵轻巧的脚步声靠近后,一个紫衣女子从大树后跳了出来,手里握着鞭子,同样是一脸戒备地望着他。
“喂!你是谁啊?你对我主人做了什么?!”
见着来人后,周子舒的手暗暗松开了剑柄,神色不似方才凝重,反而眼带戏谑,起了逗弄这小姑娘的心思。
“荒郊野岭,孤男寡男,你主人跟我连外衫都没穿,你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
来人正是温客行身边服侍的小丫头,顾湘。
周子舒言语暧昧,惹得顾湘震惊地瞪大眼睛多看他几眼,兀自嘀咕:“怪了,主人不是追着那个要饭的痨病鬼吗?怎么会又来找漂亮男人呢……”
无怪顾湘词穷,周子舒的好看还真不是能用言语来形容的。
他虽为男子,却是腰似韧柳,身姿卓绝。五官精致,眉眼清淡,像是在一副画上浅浅勾勒出几笔水墨。跃动的火光映照在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庞上,抹去了几分病弱感,容光似又焕发。
周子舒敏锐地抓到了关键:“又?看来你家公子还真是多情……”
他想说温客行朝三暮四,遍地桃花,但又觉出自己口气有点怨怼,立刻闭嘴不再说下去。
顾湘狐疑地盯着他,见他又坐回了石头上用根棍子拨弄着火,便往温客行身上瞟了一眼,跟兔子似的小步溜到了温客行的身边。
温客行躺得腰板挺直,头发和中衣还带着一股湿意。顾湘在他脸上拍了拍,试图将他唤醒,然而那一双眼眸紧闭,丝毫没有要醒过来的意思。
“喂,我主人怎么会全身都是湿的?你是不是对他做了什么?”
周子舒懒洋洋道:“他惹怒了天公,从天上劈下一道雷,刚好砸他头顶上,他就掉进水里了。”
“你上坟烧白纸,你糊弄鬼呢?”顾湘才不信这么离谱的事会发生在温客行的身上。“我告诉你,我家主人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本姑娘非杀了你不可!”
她拧着眉头,凶巴巴地用手刀在自己颈上比了个划过的手势,可配上她那副娇俏的面庞和甜憨的女儿家姿态,毫无威慑力。
周子舒耸了耸肩不以为然,轻笑一声,又摸出了酒葫芦自顾自地喝起酒来。
他手里的葫芦看着眼熟,顾湘歪着头刚想细细端看,忽然一片树叶包裹着一颗石子打在了火堆边,溅起一堆星火。
顾湘猛然起身,惊问:“是谁在本姑娘面前装神弄鬼?出来!”
同方才一样,夜中无人应答。
周子舒低头看了一眼滚落在脚边的石子,将上头的叶子取下,顺着叶脉纹路展开一看,眉头瞬间蹙起。
上面潦草地写了个一个字:走。
虽不知对方是敌是友,不过联想到他和温客行刚从义庄的药人阵里逃出生天,要是对方存了杀心的话,这会儿功夫也该追过来了。
思及此,周子舒将搭在木头架子上的衣物一掀,打起精神催促顾湘:“这里留不得了,我们走!”
顾湘哦了一声,又觉出不对:“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啊?我主人就是因为你才……”
“你要是想让你那白白嫩嫩的主人被那些丑八怪药人咬一身牙印的话,那你就和他待在这儿吧。”周子舒把外衫一穿,还真有撒手不管的架势。
“喂!”顾湘气急了,低头看了眼还在昏睡的温客行,见周子舒良心未泯地顿住了脚步,气势弱道:“我背不动我家主人啦!”
周子舒暗暗翻了个白眼,去而复返,一边将温客行往身上扛一边朝着顾湘故意凶巴巴地呲牙:“我可真是倒了八辈子霉,被你们主仆两个缠上!”
莫名其妙被凶的顾湘哪里能想得到周子舒就是之前遭温客行几番调戏的要饭花子周絮?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很快就叉着腰凶了回去。
“你想算账啊?找我主人就是咯!你放心,我主人不会白睡了你,等他醒来你可以赖着他、让他负责啊!”
周子舒脚步一顿,不可思议:“你一个姑娘家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想我主人啊!我警告你,在我主人没醒来之前你不许逃跑,不然就等着吃鞭子吧!”
“再吵信不信我把温客行扔水里?”
“你敢!”
二人争执的声音随着夜风飘远了去,很快不见了踪影。
在原本烧起篝火的地方,一道白影靠近,伸手将遗落在石头上的缠魂丝匣拿起来。把玩片刻后,五指一拢,无名的力量竟将缠魂丝匣震碎。
粉末被风一吹便散,留在掌心的就只有那块残缺的琉璃甲了。
来人摘掉了黑纱斗笠,微弱的火光下,照得周絮那张清冷的面孔愈发出尘。
自嘲地勾起唇角,周絮眼神冷冽。
“兜兜转转,还得跟这死物争执不休……”
“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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