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的老宅修在半山腰上,是一栋老复式别墅,后面有做矮山也被周家大手一挥买下来做天然的花园,据说给的是那些开发商开发十年也赚不回来的数目。
白色保时捷七拐八拐稳稳当当上了山,停在锈迹斑斑的大铁门前。
周舫在老管家的迎接下从容不迫地下了车。
“大少爷回来了,真好,老爷和夫人都在会客厅,就等着您……”
周舫皱着眉望着空旷的院子里灰白的大理石墙,反问道:“会客厅?是有什么客人来?”
老管家有些尴尬地笑了几声,“没有,是小少爷回来啦,夫人很高兴,说今天无论如何都要把您叫回来,一家团圆……”
周舫没在说话,抿着嘴转身迈开大步就往外走。
“哎?大少爷您要去哪?大少爷……”
于是白色保时捷还没停稳当便又倒回门口,周舫握住车把狠狠地拉开门,刚要跨进一步,身后却忽然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怎么,现在谁也请不动你周大少爷了?”
周舫身形一顿,缓缓地转过身来,乌黑似漆的眼睛定定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他的亲生父亲,周天雄。
周老将军年过半百,精神矍铄,面色是黄中带红——中气十足的颜色,一双虎目不怒自威,高挺的鹰钩鼻下蓄了薄薄一层胡须,是周家的主事人,说一不二的地位。
周舫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都是拜他所赐,对这个男人有着本能不受控制的畏惧——但也只有畏惧。
“你弟弟回来了,该去见见。”
自己现在的实力还不能公然违抗他。
周舫顺从地低下头。
周连溪和刘惠在长条皮质沙发上亲亲密密地坐在一处,儿子好不容易回来了,饶是刘惠这等见过大风大浪的世家太太也忍不住孩子似的问东问西,而周连溪似乎已经有些不耐烦,扭头远远看见周舫走过来,笑着张开双臂迎上去,激动地叫了一声“哥”。
周连溪比周舫矮半头,肤色偏白,方脸,长得确实更像周天雄和刘惠的儿子,天生笑模样,虽然架着沉稳的黑框眼镜也难掩富贵相。
周舫天生冷峻,更多地随了生母,又自小不爱笑,此刻只是微微地一点头,道:“小溪回来了。”
周连溪早就习惯了他哥这副性子,无视他母亲的白眼,扯着周舫的一只胳膊叽叽喳喳地说开了:“哥你不知道,我的实验项目最近终于有进展了,第一批芯片已经试生产,成功后立刻就能投入市场……”
周家小少爷从小便励志不从商,反而喜欢搞搞小发明,长大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不顾家里人的劝阻铁了心只要做实验,说什么“要打破欧美的市场垄断”之类的话,辩得刘惠哑口无言,也只得随了他去。
周舫的身份见不得光,是从来不配与周连溪一视同仁的,从小的吃穿用度接受的教育都分得清清楚楚。
如果可以,周舫也宁愿不去招惹这个弟弟。可是周连溪好像偏偏很待见这个哥哥。
周舫不得不配合着他们在周小少爷面前做出父慈子孝的样子,好像他从来没有挨过那么多的打,受过那么多的伤一样,对眼前的中年夫妻惺惺作态地表演出孺慕之情。
“工厂那边已经联络好了。”
周连溪还想再详细询问什么,却被刘惠见缝插针地打断:“你们兄弟俩一见面就好像有说不完的话似的,快来吃饭,吃完再好好叙旧!”
周连溪不知道怎么想的,顺手游移往下就要去抓周舫的手。
周舫没有预料,一时间没能躲开,被他结结实实抓了个正着。面上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心里的烦闷却像一把火一样越烧越旺。
兄弟俩一个僵硬一个欢快地走到餐厅坐下,一顿饭表面上有说有笑,周舫却抑制不住内心的反感,只象征性地吃了几口便借故公司要走,周连溪拦着不放人,被刘惠好说歹说,终于作罢,并约定过几天去公司找他。
他知道刘惠是嫌自己碍眼,求和的和,倒正好顺了她的心意。
车刚开上盘山公路,周舫眉心一皱,停在了路边。
他弯着腰疾步下车,抓紧护栏的一边,对着空荡荡的山崖肆无忌惮地吐了起来。
“老板?老板你怎么了?”
他没带助理,司机哪里见过这场面,慌忙拿了矿泉水和毛巾下车来扶他。
周舫整个人吐得发晕,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天旋地转的,亏得被司机及时一把扶住,否则一个站不稳直接栽到崖底也不是没可能。
“没事。”
语调是一贯的沉着冷静,却本能地绷紧了身体,把吃进去的东西一点不剩地全吐干净。
他眼神涣散地望着脚下的山崖。
他记不清多少次了,经过这里的时候,看见这个山崖像一个深不见底的血盆大口,要将他活生生吞下去,不吐一根骨头。
倒也不是没想过就这样一了百了。
周舫自嘲地一笑,踉踉跄跄地栽回车里。
“去医院吗老板?”
“不回……去他那儿。”
司机颇为担忧地从后视镜看了这个年轻老板一眼,劝说的话终究没能说出口。
说来也巧,赶上今天阴天,不打雷不下雨的只是闷,惹得江月白心情不好,店早早地打了烊,遣了穆阳去买菜,自己先回了家。
走到小区门口,他看见那台车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又不知道周舫是什么时候来的,连忙小跑几步,三步并作两步跨上楼梯,果然看见门口缩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江月白见他倚在角里蹲着缩成一团,以为他跟上次一样不知道哪里又挂了彩,疼得站不起来了,急哄哄地叫:“周先生!周舫?”
他上前拉着周舫的胳膊往自己肩膀一搭,另一只手搂着人的腰,一咬牙把一米九几的周大老板扶了起来。
“周舫?醒醒!睁开眼看着我!”
周舫呜呜咽咽地回应了一句什么,江月白没听清,满头大汗地腾出手打开门,半扶半抱地把人搬进屋,没走几步就被周大老板压得一个踉跄,两人抱作一团折进了沙发里。
江月白此刻十分后悔最近疏忽了健身以及由衷感谢王大妈友情提供的软海绵沙发,以前嫌它坐久了腰疼,现在看来,它才是真禁得起折腾。
周舫严严实实地压在江月白身上,人事不知,江月白险些被压得岔了气儿,喘着粗气拍拍周舫灰白的脸:“周舫?能听见我说话吗?”
“你说话,再不说话我叫救护车了啊——”
周舫终于按耐不住原形毕露,猛地睁开眼抬起头按住江月白拨电话的手,“别叫,我没事儿。”
江月白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反应吓了一跳,心里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同时手一松,手机滑落在地,掉进沙发缝里。
他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是被耍了,红着脸怒道:“周先生真是雅兴,这么耍我很有意思是吗?”说着又气又恼地照着周舫小腿就是一脚。
于是,刚想战战兢兢撑起胳膊想爬起来的周舫再一次跌回江月白身上,并且把起来一半的江月白结结实实又压回了沙发里。
江月白内心:“我#...@#!”
好死不死,外屋突然传来开门声。
“哥,我回来啦——我靠——”
穆阳拎着一兜菜哼着歌前脚刚迈进门槛,后脚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得愣住了。
“哥哥哥哥哥哥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再见!”
“砰”的一声,穆阳消失的无影无踪,那关门声几乎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江月白:“……”
“起来。”
周舫忍不住脸埋进身下人颈间,陶醉地细细嗅了一会,闷声道:“不起。”
江月白被他蹭得也是心猿意马,胡乱地挣扎起来,咬牙把这人往下推,却没想到周舫看着人高马大的却没什么力气,被他一推整个人绵软无力地往旁边一摊,只听一声闷响,整个人从沙发摔到了地上。
江月白这会儿又心疼了,面上却仍然强撑着,坐起来整整衣领,不轻不重地捅捅地上的人:“喂,没事儿就起来。”
周舫这回索性耍起了混不吝,躺在地上有气无力地道:“饿,起不来。”
他一点儿东西没吃,又忍着头疼在江月白家门口蹲了小半天,进门时确实是迷迷糊糊地没了意识,在沙发上整个人被江月白捂热后才勉勉强强恢复点力气,现在是真起不来了。
江月白简直要气笑了,拿这人没辙,倚在沙发上喘匀了一口气,大发慈悲地把某个大老板从冰凉的地上搀回到沙发上,认命地进了厨房。
好在穆阳人走了菜还在。
冰箱里还有前几天刚做的虾肉丸子,和鲜肉片,江月白把菜简单一切,支起锅,冲沙发上某个不知死活的总裁道:“周大老板,起来吃饭。”
周大老板闻声而动,自觉地举着筷子坐到餐桌前。
“清汤锅,别嫌淡。”
看着周舫举着筷子虎视眈眈地盯着锅,江月白就知道自己这句话纯属多余。
这人跟新闻上说的年轻有为的富二代真的是同一个么?怎么每次到他家都跟几辈子没吃过饭一样?
热气氤氲中,周舫光明正大地偷看江月白的手,江月白的胳膊,江月白的脸,江月白的一切,回想刚才的事情,顿时心跳如擂鼓。
他这个表现……是接受自己了吧?
可是为什么刚才要把自己推开呢?是不是排斥他的亲近?还是说对他没有感觉不喜欢他这样?自己是不是真的有些鲁莽了?
正胡思乱想着,一抬头,是江月白捞了满满一勺子肉堆进他的碗里。
周舫连肉带酱一齐扒进嘴里。
好香。
他这样……是喜欢我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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