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伤失血严重伴随中度脑震荡——住院证明开了吗?”
“先生?这位先生?你是病人的朋友吧?”
医生没有什么温度的话语让周舫从如坠冰窟的恐惧里微微回神。
“我是。”
“去开住院证明和缴费,病人陷入短暂昏迷,很快就会醒来。”
医生的话像一颗定心丸,周舫去交完费办完手续,独自守在江月白病床旁边。
这是京城最好的医院了,周舫找的也是全院最好的脑科医生,即便如此,他坐在江月白病床前还是止不住的担忧后怕——他自己上手术台都没这么害怕过。
私人病房住满了,医院给周舫安排出一个清净的三人病房,病房里当然只有江月白一个病人。
江月白感觉自己睡很长很长的一觉,做了无数个又长又无聊的梦,梦里的场景有的似曾相识,有的则完全陌生,有时候他明明感觉自己醒了,折腾半天发现还是在梦里。
梦里,他回到了十年前,他爸还成天拎着一只黄毛鹦鹉溜达着去公园下棋,他那时候刚辍学不久,在市中心的理发店当小学徒,因为长得好看讨喜嘴又甜,日子过得也算顺风顺水。
郑研是他的客人,那时候确实是大学生,江月白没能上大学,所以总对这个鼻子上架着眼镜的文邹邹的大学生带着学霸滤镜。
尽管以他的成绩足够保送许多国内一流的学校,可他最后还是背着书包回家,只跟老头子说自己不想上了,老头子气得没法儿,怄了几天气,最后也只能无可奈何地随着他去。
没别的原因,那年盛夏高考报名时他兴冲冲地翘课回家翻箱倒柜地找身份证时无意中找到了一份体检报告。
他爸的,胃癌中期。
江月白出乎意料地很平静,只是死活不肯再上学。
不上学能干嘛?江月白不想去工地打工,思来想去找了他中学的发小带着进了理发店替人洗头——这是他这个学历能找到的最轻松的活儿。
现在想想,那时候苦啊,一个月洗下来是个手指头都褪了一层皮,一沾水就又刺挠又疼。苦是苦了点,可日子过得有盼头儿——他去医院问过,中期的治愈率很高,等他攒够了钱总有办法劝他爸去医院好好治。
郑研那时候也穷,家里是砸锅卖铁才凑够钱送他进了三流大学。
可即便这样,郑研那时候每次来店里找他的时候都会带着他最爱吃的巧克力慕斯蛋糕,周周如此,回回不落。
江月白只恨自己没出息识人不清,只凭几块蛋糕就被哄得死心塌地,他不知道郑研是何时傍上的金主,傻x似的觉得眼前的青年给的关心纯粹又干净。
后来出的那些事,到今天,一想都气得他在梦里都恨得捶墙。
半夜,病床前的警报铃猝不及防地闪了起来。
“病人出现发热惊厥,镇定剂十毫克静注!”
周舫看着浑身紧绷牙齿打战的江月白,头一次深刻地尝到了心疼一个人到极致的滋味。
周大总裁好像发了疯,红着眼扑上去抱住浑身发冷僵直的人,一下一下轻轻抚着江月白的背,固执地在他耳边呢喃,好像人能听见似的:“没事了没事了,不疼不疼啊,不疼不疼啊……”
值班的医生和护士都被周舫这副失态的模样吓了一跳,战战兢兢地打了镇定和退烧针。
此刻江月白在梦里又是另外一番光景了。
画面一转,江月白又回到了自己当初学徒的店里。
师父看他人机灵,学什么都快,便让他试着上手给客人修修头发。
店里来了个十三四的小客人,一个人来的,师父便招呼脾气好讨人喜欢的江月白来接待。
其实江月白自己年纪也不大,不到二十,只觉得这头发挺长的小孩长得白白嫩嫩的,聊起头发来奶帅奶帅的,只是脸看着白得过分,头发太长了显得人不怎么精神,不爱笑,也不爱说话。
“小弟弟,你要剪什么发型呀?”
江月白半蹲下来小心翼翼地摸摸小孩儿头前的后刘海。
“剃光。”
江月白实在没想到他的小客人一开口就是要剃光头,忍不住多嘴问:“你头发这么黑这么好看,为什么突然要都剪光呀?”
“要做手术。”
“小可怜儿。”江月白立刻就心疼得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他不知道这孩子要做什么手术,但需要在头上动刀子的手术肯定是大手术,肯定很疼很疼吧……
“嗯,是很疼。”
孩子说的时候脸上风平浪静,没什么表情,像是已经麻木的小木偶,不会哭也不会笑。
梦里的江月白是真真切切地替这个孩子难受,一向自诩巧舌如簧的他第一次心里酸涩到说不出话来。
他拿了自己藏在休息室的甜橘子来,剥开。
“尝尝哥哥的橘子甜不甜?”
小孩站在原地不动,没有伸手接,也不说话。
江月白以为他是害羞不敢要,拉过他的手摊开,把小小的橘子瓣塞进他手心。
“拿着,吃吧。”
橘子很甜,是江月白早起上班从早市买来的。
小孩子沉默着接过去,倒是乖乖地放进了嘴里。
“怎么样,没骗你吧?甜哒。”
那小小的身躯静止了一会儿,忽然难以自抑地抖动起来。
小孩猛地抬头,被碎头发遮挡的眼睛下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
像一只紧紧捂着伤口的小兽,独自舔舐着不断流血的伤口……
江月白心疼地一把把小孩抱进怀里,肆无忌惮地拍着他的背,轻声哄道:“不疼了不疼了啊,会过去的……”
那小孩却变本加厉地回抱住江月白,头埋在他胸膛间,任眼泪放肆地流出眼眶……
“乖,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姓周——你可以叫我小船吗?”
江月白内心:怎么会有这么乖又这么可爱坚强的小孩子啊啊啊啊——
“我姓江,你叫我哥哥好不好?”
头忽然一阵天旋地转的剧痛,脑子里只剩了昏迷前周舫吓得得脸色苍白一声一声叫着他的模样。
“江哥,江哥,你别吓我,江哥!”
他很想抬起手来揉揉周舫的头,笑着告诉他自己没事,可惜连睁开眼的力气都没有。
周舫抱着江月白熬了整整一夜,用自己的身体紧贴着江月白,天亮时人身上的高温终于退下去了。
他自己也熬出一身汗,端来洗脸盆给江月白擦脸时才想起来该打电话通知穆阳让他送些换洗的衣服来。
掏出手机,不到二十个未接电话,一半是姓周的打来的,一半是穆阳打来的。
姓周的自然包括他弟弟和他父亲。
自己这么长时间没出现在公司,最近还总是玩忽职守,想来周天雄总算是看不下去了。
他是隐忍不发,可这不代表他周舫和他周舫的人是可以任人欺负的!
简单地给穆阳发了医院地址,其他的消息周舫连看都没看一眼就关上了手机。
他江哥还没吃早饭。
早晨例行检查的护士进来量体温测心率,忙完后对周舫道:“病人体征一切稳定。”
“另外,周先生,国际上的脑科神经专家昨晚到我们医院交流,是否还需要请来——”
“马上。”
话刚落音,热情的约纳斯医生便破门而入,“嘿,周,是我,惊不惊喜?”
约纳斯是个年过半百的德国老头——曾经是周舫的主治医师。
“麻烦您给他检查。”
约纳斯在中国待的年份不短,早就沾染了一些国民爱好,比如说八卦。
“哦,好漂亮的年轻人,怎么伤成这样的?”
“硬物撞击。”
“啧啧,你怎么回事啊周,这么可爱的人儿你居然不好好保护!”
这话直戳周舫心窝子,他垂着头,看不出脸上的表情,只是重复道:“麻烦您赶紧给他检查!”
约纳斯深知周舫的脾气,一边摆弄自己的工具一边说:“他就是你以前跟我说的小玫瑰吧,周?”
“……是。”
“你眼光真的很好哦,这个人长得这么可爱,你们现在一定很相爱吧!”
江月白:……其实还没到那一步。
周舫这次却没开口否认。
“别担心,你的小玫瑰没有大碍,神经没有损伤,住院修养一段时间就好。”
“谢谢您。”
约纳斯医生趁机捅了捅江月白软软的脸颊,忍不住由衷地赞叹道:“真是一朵帅气的小玫瑰!”
小玫瑰?
江月白要是醒着,一定会被这个称呼离谱到喘不上气。
“另外,周,趁着我在国内,你又该复查了。”
“你不乖哦,医院跟我说你已经很久没有按时复查了。”
周舫漠然道:“抱歉,我现在没心情想这个,谢谢您的关心。”
“你这样,不行的。信不信等小玫瑰醒了我跟他,打小报告,说你——”
“别!医生,您曾经答应过回替我保密的!”
周舫慌乱的神情暴露了他内心的恐惧。
“他,不知道?”
“好吧好吧,但是,周,你答应我,一定要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并且定期复查。”
做医生的也只能帮到这儿了,周舫确实很感激这位医生,再三道了谢。
“哥——哥你怎么样——哥!”
穆阳同志很及时地赶到了病房,并且控制不住自己制造了一系列噪音。
周舫随身的保镖终于派上了用场。
“呜呜呜呜呜呜……”
“衣服留下,人丢走。”
小剧场:
穆小阳:呜呜呜呜呜呜呜我哥有了媳妇不要儿子了呜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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