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男青年照例向两人亮了证件，然后说：“麻烦身份证拿出来看一下。”

富豪不乐意了，他一个混上层社会、有头有脸的人物，当街被警察查身份证像什么话？他揽过肖战，面色不悦：“警官，我们犯什么事了？”

“《身份证法》第十五条，人民警察依法执行职务，出示执法证件后，有权查验居民身份证。”男青年眼神冷冷扫过他，最后停留在富豪脸上，问：“或者您更愿意到警局里头再给我看？”

富豪没好气地掏出了身份证。

青年警官接过来，问还在走神的肖战：“你的呢？”

肖战走神是因为他想不通对方如何知道自己打算偷电脑，他已经有了非常不详的预感——自己会在这个小屁孩手上栽得很惨。

他交出了自己的身份证。

青年警官皱着眉读他名字：“萧——猛——占？”

方便安全起见，肖战出门处理委托从来都不会使用真实身份。这张内地假身份证是他发小兼结拜兄弟莫晓巧两天前加急刚弄好的，上头防静电膜都还没来及撕。

肖战挣开富豪的搂抱，双手抱臂挺胸站得笔直，特意凸显出自己练了两个月初有成效的胸肌，说：“人如其名。”

青年警官开始打电话，念了一遍他们二人的身份证号，十秒钟后，他说了谢谢，然后结束通话。

但他没把身份证还回来，而是打开了手机电筒，反复照着两张证件的底部细看。

又过了半分钟，青年把证件还给了富豪：“谢谢您的配合。”

富豪短促的哼了一声，肖战乐呵呵地以为是虚惊一场，伸出手也准备接自己的。

青年却说：“你要跟我回警局。”

肖战大惊：“为什么？”

“你这张身份证是假的。里头连芯片都没有。”青年警官声音严厉，“《身份证法》第十七条，使用伪造居民身份证，由公安机关处二百元以上一千元以下罚款，或者十日以下拘留。”

肖战三天前找莫晓巧搞假证件，对方问：“你什么时候要呢哥？”

肖战说：“明天就要。”

“那就是加加加加加急件，”莫晓巧说：“可能会做得有点粗糙。”

肖战想偷个笔记本多大点事，弄个假身份只是以防万一，很大可能根本用不上，也就没在意。

谁知道连个芯片都没有，这特么也太粗糙了吧？？！

肖战在心里把莫晓巧翻来覆去揉圆搓扁骂了八百多遍，警局到了。

他被直接带到了一间灯光明亮的问询室里坐着，片刻之后，青年警官走入屋内，将纸笔放在他面前，说：“把你的真实姓名和身份证号写出来。”

酬金没拿到手还要反过来交罚款，肖战气得肉疼，忿忿坐在那里，说：“我要吃薯片。”

“这里是警察局，不是便利店。”男青年淡淡说道：“具体罚款金额和拘留天数由我们根据你的配合程度来决定。”

肖战立马拿笔。

“不要连笔，写正楷。”青年说。

肖战乖乖照办。

对方捏起那张纸，又皱着眉读他名字：“肖——占——戈。”

肖战一怔，这么客气的吗？他虽然意外，出于礼尚往来，仍旧笑着应了一声，寒暄道：“弟弟贵姓啊？”

“叫谁弟弟呢？”青年凶巴巴瞪着他，“注意态度！”

肖战被冲得一脸懵，他可以喊自己哥，自己却不能称呼他老弟，这什么霸王条款？

正委屈着，房间门开了，露出一张三十多岁沟壑纵横的大长脸，扫了他一眼就看向对面：“王队长，什么情况？”

肖战难免惊讶，这小孩看着顶多二十出头，刚毕业的年纪就当上队长了？继而又不屑一顾地想，切，肯定是领导亲戚。

“廖队。” 王队长站起来喊了一声，然后说：“是个用伪造身份证的。”

大长脸警官笑容里带着嘲讽：“这种小案子也值得王队长下了班还返回处理？交给报案室不就得了。”

肖战心想，看吧，走后门进来的就是这么不招人待见。

青年面不改色道：“没关系，我可以处理。”

大长脸又笑了笑，关上门走了。

王队长重新坐下，表情严肃，“说吧肖占戈，为什么用假身份证？”

肖战犹豫着，“王警官，其实您不用这么客气……”

“谁跟你客气了？”青年又开始瞪他，“赶紧交代！”

肖战知道今天无论如何是圆不过去了，好在除了使用伪造证件，他尚未实施任何违法犯罪活动，索性据实交代了事情缘由，但他只说假证件是从黑市买的，并没有出卖莫晓巧。

青年警官仔细记录了他的供词，最后说：“偷东西是犯法的，你不知道吗？”

肖战眉眼低垂，做愧悔状：“求王队长给次机会，我知道错了。”下次还敢。

青年将供词推到他面前，说：“你看一下，没问题的话签个字吧。”

肖战急着问：“那还罚款吗？”

“我们要去查一下你的这张假证件是否涉及违法所得，最早明天才能有结果。”青年气定神闲地说：“所以今晚麻烦你入住楼下临时拘留室。”临走前还安慰他：“放心，住宿费全免。”

肖战盘腿坐在拘留室里硬邦邦的水泥台上怀疑人生。

他在香港这几年，吃香喝辣混得风生水起，后来还被警方邀请协助办案，高级警司见到他都要客气地凹着港普叫他一声“肖老师”，怎么这刚回到内地就沦为阶下囚了呢？

还有这个王队长，究竟是何方神圣？才遇见不到十二小时，就把自己坑进拘留室了，这要是再见几次，自己是不是妥妥的得被判个无期？

太可怕了，肖战抱紧了弱小可怜无助的自己，感叹着生活不易，赚钱好难！

拘留室里还有另外俩男的，一个靠在墙角流着哈喇子呼呼大睡，一看就是常客，早已适应了此处恶劣的生存环境。另一个灰头土脸的看起来年纪不大，瘦得像根豆芽菜，一双眼睛倒是炯炯有神，正蹲在不远处好奇地观察他。

肖战冲对方抬了抬下巴，问：“你看我干嘛？”

小男生索性走到他身边坐下，自来熟地问：“你也认识王队长？”

应该是刚才青年带他进来的时候被这小孩看见了，肖战瞧着他，突然觉得有趣，“你很崇拜王队长？好像完全不讨厌他？”

男生笑容憨厚，说：“为什么要讨厌他？他是个好人。”

“他把你关在这里，你还说他是好人？”

“他是为了保护我。”

肖战点点头，笑道：“我知道了。”他凑到对方耳边小声说：“你是他的线人，对不对？”

小男生面露惊骇，肖战拍着他肩膀安抚道：“放心，我会保密的。”他又补充道：“我也是好人！”

对方恍然大悟：“你也是他的线人？”

“……那倒不是。”肖战岔开话题，问：“小兄弟怎么称呼啊？”

“我是孤儿，只知道自己姓于，别人都叫我鱼干，王队长叫我小鱼。”

“都不好听，”肖战说：“我叫你鱼鱼子吧，现在流行这么叫。”不等人家同意，就问：“鱼鱼子，你为什么崇拜王队长？”

“因为他很厉害！”小鱼手舞足蹈地说，“他刚分来半年，已经破了两个大案了！去年轰动全国的溪山碎尸案在别人手里研究了小半年都没点头绪，王队长才加入两个星期就找到真凶了！”

肖战撇撇嘴，“不会是瞎猫撞上死耗子了吧？”

“绝对不是！”小鱼斩钉截铁，“两个月前有个女的失踪了，警方在她前夫车子后备箱里验到了她的血迹，当时所有人都觉得是那个前夫干的，但王队长说不是，他坚决不让廖风队长把前夫移交检方，两个人为此还吵了一架。两天后王队长就找到了真凶，是受害者的妹妹，她杀了自己姐姐沉湖，还嫁祸给前姐夫。”

肖战挑眉笑道：“有点本事啊。”

小鱼继续介绍自己爱豆简历：“那件案子过后，王队长就升职了，成了市局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中队长。廖队原本和他是上下级关系，这么一搞就成了平级，老脸没处搁，总想着给王队长穿小鞋。”

肖战乐了，“看不出来啊鱼鱼子，你还懂办公室政治！”

小鱼得意地说：“办公室就是个小江湖，我一跑江湖的，多少懂点吧！”

“王队长这么年轻就当领导，应该不只廖队一个人不服气吧？”

“那可不，”小鱼颇为不忿，“所以他队里全是刚毕业的年轻人，有资历的他根本使唤不动。”

所以是自己错怪他了，肖战想，那小屁孩还真有点本事，甚至引发了前辈们的嫉妒。

两个人又东拉西扯了一会儿，一左一右挨着，躺在水泥台上睡着了。

这一觉睡地肖战腰酸背痛腿抽筋，前一天晚上刚从小鱼的介绍中生出对王姓队长的一丢丢好感瞬间就灰飞烟灭，他扶着僵硬的老腰暗暗发誓：出去以后还是换个区域活动吧，惹不起总躲得起……

八点半，青年警官出现了。他今天穿了警服，但没穿外套，上身只着浅蓝色衬衫，扎着藏青的领带，下边是刚好合身的深蓝色制服裤子，整个人显得肩宽腿长。他无论是站是坐，背脊总会挺得笔直，因此更显身材隽秀挺拔，让人想到杨树。

肖战忍住了想吹口哨的冲动，还挺帅，他想，只可惜是个面瘫。

青年让人打开拘留室大门，对肖战说：“都查清楚了，你出去交个罚款，交完了就能走。”

肖战同小鱼挥手告别，走出来问：“请问王警官，要罚多少钱？”

“罚款五百。”

行吧，忙活四五天一分钱没赚到还倒贴五百，肖战服气。

乖乖交了罚款，有警官将他的手机钱包钥匙等随身物品归还，肖战道谢后一一揣好，转身走出警局。

王姓警官还跟在身后教育他：“找个正经工作，以后好好做人。”

“一定一定，谢谢您的帮助！”肖战态度谦卑地伸出手，心里却憋着口气，不知怎么就想到看过的那个相声——干干巴巴，麻麻赖赖，一点都不圆润，盘他！

青年警官看了他一会，终于不情不愿地握了一下他指尖。

一点都不圆润的小兔崽子，有什么好怕？不躲了，盘他！

肖战收回手，礼貌地说：“那我就先走了。”

青年却站在原地看着他，突然嘴角一勾，笑出了声。

肖战莫名其妙，“笑什么？”

青年双手插兜，好整以暇地问：“你打算怎么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