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战在网上查到了这两天亚洲公路摩托车锦标赛的新闻，但大众焦点普遍放在最顶尖的那几位国际车手身上，用来暖

场的新人赛并未受到多少关注，肖战只找到几张照片和一段王一博摔车的视频。镜头里的摩托车行进速度非常快，侧摔

之后甚至和地面摩擦出了火星，肖战心有余悸地看完录像，难免惴惴不安地想，这小孩到底是什么时候迷上摩托车的？

王一博给他的初印象是叛逆、高冷、要面子而且性格古怪，但他从没觉得对方是个坏小孩，短短相处下来，他就意识

到王一博只是一个渴望父母关爱和肯定但又无法通过成熟的方式来表达的小朋友，是一只需要顺毛捋的好强的小狮子。

王家保姆阿姨的上班时间是早七点至晚七点，得知这个事实的时候肖战很是意外，因为这意味着王一博每天晚上都是

一个人呆在三室两厅的大房子里。起初他问王一博会不会害怕，少年极为不屑，嗤笑道：“我又不是女孩，早习惯了。

”加上王一博母亲曾告诉过他，自己儿子非常独立，从初中开始基本上就脱离父母的照顾独自生活了，于是肖战便信以

为真。

直到家教补习开始的一个半月后。当时他们的关系说不上多好，但王一博对他总算不那么抵触了，会耐心听他讲课，

并且认真完成他布置的所有作业，只是仍旧嫌弃他把自己当成小朋友一样夸赞，对于他在生活上一些好心的提醒也会摆

个臭脸吐槽说怎么比保姆阿姨还要啰嗦，问他是不是唐僧转世，肖战就笑着反问：“那你这么皮一定是悟空了？OK我坐

好了。”

王一博脸黑黑地问他：“你坐好了要干嘛？”

“受你一拜啊，”肖战说，“乖徒儿，快点磕头喊师父。”

“幼稚！”少年翻了个气恼的白眼，肖战在一边放声大笑。

于是他一直想当然地认为，王一博由于家庭原因，会比一般孩子更独立和成熟。直到那个停电的晚上。

家教补习一般在七点结束，停电就发生在他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的时候。当时已经入冬，天黑得早，两个人在一片黑暗

中面面相觑。

“高档小区也会停电啊？”肖战走去阳台，看见整个小区笼罩在清冷的月光下，连路灯都灭了。

王一博轻车熟路找到物业电话，对方告诉他们这是区域性的停电，隔壁小区也停了，要等供电局的人第二天上班了才

能来修。

“没办法，你洗澡的时候用手机照亮吧。”肖战背上自己的背包，说：“那我先走咯。”

少年低低“嗯”了一声，肖战习惯于对方冷淡的态度，并没有多想，径直去玄关那里换鞋。等他重新站起身的时候，

突然发现少年仍旧站在自己身后，黑曜石一般的眸子映着月光，就那样眼巴巴看着自己，他心中莫名一软，仿佛被小动

物毛绒绒的脚掌踩了一下似的。

“你……”他试探着问：“你是不是害怕了？”

王一博目光躲闪，片刻后才答非所问：“我家没蜡烛……”

他很稳妥地照顾着小朋友的自尊心，又问：“手电筒有么？其实手机就有照明功能的。”

少年又“嗯”了一声，冷冷道：“知道了，你走吧。”

然而即便是这样堵着气，王一博也依然站在那里看着他，没有动。

肖战在这一刻终于后知后觉地体悟，剥开故作坚强的外壳，他面对的是和其他孩子别无二致甚至更加柔软更加敏感也

更加渴望温暖的一颗心。他打开门，看了看黑不溜秋的楼道，假装烦恼地抓了下头发，说：“好黑哦，我有点害怕……

回学校的路上也会很黑吧？”

少年有点怔住了，但很快煞有介事地点头：“一路上都会很黑。”

肖战默默关上大门，笑得非常狗腿：“为师想在这里借宿一晚，悟空你应该不介意的哦？”

原本他还打算在王一博房间打地铺，但停电之后地暖也没了，地上很凉，少年直接把给他拿的被子搬到了自己床上，

又把自己枕头往边上挪了挪，放上一个新的，说：“我睡觉很老实，不会吵到你的。”

肖战觉得房间里安静地过分，于是刻意说笑：“可我既打呼又磨牙，偶尔还会打人。”

“敢打我我就把你踹下去。”少年忿忿地说。

一切收拾完毕之后，两个人并排躺在王一博一米八的大床上。肖战双手枕于脑后，从窗帘的缝隙里看到夜空中稀疏的

星辰。停电的夜晚显得比往日静谧，连星星都似乎比平时要亮。他看了一会儿，然后问：“如果没有停电，你会开灯睡

觉吗？”

“我开着电视。”少年低声回答：“调到中央五套，声音开三格。”

“开一整夜？”

“嗯。”

“那你家电费岂不是……哈哈。”

“电费我妈会付。”王一博声音冷下来，“反正他们有的是钱。”

肖战侧过头，发现少年和自己姿势相同，也枕着一双手在看天花板。

“你想妈妈了？”

“没有。”少年很快地说。

肖战叹了口气，“其实你妈妈很关心你的，我在网上应征这个工作的时候，她问了我好多问题，也跟我说了你的好多

事情。”

少年笑了笑，像是不屑，又仿佛难过，“他们连过年都不打算回来，还让我一个人飞回洛阳找我奶奶。我才不要去。

”

“为什么不去？”

“那边也没有人欢迎我，他们都觉得我学跳舞是不务正业，是坏小孩。只有我堂哥堂姐那种学习好的才是乖小孩，才

值得大人喜欢。”

肖战了然道：“这样啊，那确实不去的好。”

王一博明显有些意外，侧首看向他，“你也觉得我不应该去？”

“我只是觉得单纯用学习成绩来评价一个人的好坏很没道理。喜欢跳舞有什么错呢？能把自己的热爱坚持下去，然后

做出一点成绩，是很多大人都无法做到的事情。他们又有什么资格去评价小辈呢？再说你成绩也没有很差，而且你那么

聪明，学什么都很快，以后不会比你堂哥堂姐差的。你要相信肖老师的眼光，肖老师认为王一博小朋友是值得所有人喜

欢的好孩子。”

他想给对方一个笑脸，但少年已经转开了头，没再吭声。

“但是……”肖战又说：“如果你不回老家的话，就只能一个人在这边过年了啊，保姆阿姨应该也会回家吧？”

“一个人就一个人，我每天都是一个人。”

“那你怎么吃饭呢？过年那几天连菜场都会关门诶……”

“吃方便面，还有速冻饺子馄饨之类的。”少年嗤笑道：“还能把我饿死吗？”

某个念头在脑海里聚集成形的下一秒肖战就说出来了，他也是很久以后才发现自己在这个小孩面前的反常。他从小就

是做任何事说任何话之前都会思虑周全的那种性格，因为他格外注意自己说的话做的事会否让他人不快，然而面对王一

博的时候，他会少了很多这方面的考量，就好像他们已经认识了很久很久，是关系亲密、默契度满分的家人，所以完全

不用担心对方会生气、会误解。

他问：“那你要不要跟我回重庆，感受一下南方的新年？”

王一博的视线毫不掩饰地直直射向他，“什么？”

肖战终于感受到这个提议有多唐突，自行挽尊道：“我是怕你一个人在这边孤单……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

“我又没说不愿意。”

“你愿意啊？”肖战忍着笑问：“你认识我几天啊你就愿意？你不怕我把你拐卖到山沟沟里去给人家当儿子啊？”

少年勾起一边唇角，“有本事你就拐啊。”

“切！”他翻身背对少年，故意吓唬对方：“把你拐走卖给人家当童养夫，每天关在家里生儿子。”

王一博咯咯笑了一阵，手肘碰了碰他后背，说：“我没去过重庆。”

肖战憋着笑不吱声，少年果然又问：“你真的会带我去吗？我妈以前也经常说带我去这去那的，但从来都没兑现过。

”

肖战不忍心再逗他了，柔声回答：“明天我要问一下你妈妈，需要她同意才行，否则我就真成人贩子了。”

那个时候的王一博，在人前表情不多，话则更少，大多数时候都像一个成熟内敛的大人似的，但肖战却了解他面具下

孩子般的天真活泼，了解他有多么信任自己、依赖自己，就好像自己是他除了父母之外第三重要的家人。

可惜他们的缘分只有短短一年而已，大学毕业后他远赴地球的另一头读研，与少年不再联系。如今少年已经长大，真

的长成了成熟内敛的大人，可以完全掌控自己想要的人生，不再需要依赖谁了，即便真的需要，也不会再是自己了。

第二天下午，肖战从门诊回到病房，路上迫不及待打开微博查看新闻。赛事委员会公布了对于摔车事故的仲裁结果，

认定是正常事故，比赛结果不变。

肖战沉默着收回手机。那个小朋友一定很失望吧？

他跟护士站的值班护士秦楚打了个招呼，照例询问道：“早上有什么事吗？”

秦楚口齿伶俐地汇报说：“三床肺叶切除术后有点呕血，十二床突发室上速，刘主任亲自处理了，目前没什么事。”

肖战点头道谢，回到隔壁办公室内，他没有关门，因此听到了秦楚和其他护士的聊天，她们似乎在讨论学街舞的事，

秦楚说：“我那个教练超帅的！拉出去就能出道的水平！有次他请假没来，班上十个女学员就到了三个，敢情大家都是

打着学舞的旗号勾搭帅哥呢！”

“那你勾搭上了吗？”

“我倒是想，要他微信简直难于登天。而且他特别酷，除了上课话都不跟我们多说一句。”秦楚感叹道：“但我就是

迷他这种禁欲的气质……”

“有照片吗？无图无真相啊。”

“我偷拍过一个侧脸，给你看看。”

肖战十分好笑地边看病历边听着秦楚窸窸窣窣翻出手机，然后是两个小女生刻意压低的傻笑和惊叹。

“确实很有气质诶，真的不是明星吗？”

“我没有言过其实吧？嘻嘻，今天下班我又要去上课啦！”

“十二月刚过你就开始发春了吗秦大楚？哈哈哈……”

“死一边去。如果不能放肆地欣赏帅哥，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他叫什么名字啊？”

“王一博。”

肖战移动鼠标的手倏地停住。

“你可以去百度一下这个名字，有词条的。他跳舞只是业余爱好，职业是个摩托车手。妈呀更帅了嘤嘤嘤……”

肖战一动不动地坐了一会儿，然后起身再次走到护士站。

“不好意思……”他刚来没几天，与同事们还不算熟稔，加之这并不是一个不包含任何私心的问题，所以在秦楚眼中

，年轻英俊的海归肖医生突然一反常态地扭捏起来。

“……能问下你在哪里学街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