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巾
王一博在朋友靳一鸣的舞社属于明星教练，原本只带男学员，但位于繁华商场中的舞社四面都是玻璃墙，他还没上几
节课就吸引了一堆年轻女孩在外头观摩，不少胆子大的甚至直接进来找老板要他联系方式。靳一鸣在商机面前爽快把他
卖了，要求他带个女生班，否则就把他照片和电话贴在舞社大门上。王一博讹了对方半个月的日料自助，以不向任何学
员透露自己的联系方式为条件答应了去女生班当教练。
靳一鸣觉得他有病，“年纪轻轻不谈恋爱当和尚啊？咱们这萝莉御姐应有尽有，这么多软妹子你一个都瞧不上？”
靳一鸣和他一样家境优越，父母也不怎么管着，却比他潇洒风流许多，换女朋友的速度堪比川剧换脸，王一博懒得跟
他聊这个话题，敷衍着说：“都留给你，都留给你。”
靳一鸣坏笑道：“你不会是小说里写的那种吧？”
王一博挑挑眉，“哪种？”
“心里藏着个白月光，所以谁都看不上。”
靳一鸣说这话的时候他还没有重遇肖战，当时脑海中也并未浮现出肖战的脸，他只是觉得对方极其无聊。生活不是小
说，他自认不会喜欢一个杳无音信的人整整四年，更不会把一个委婉拒绝过自己的人放在心里当什么白月光。如果没有
缘分，那就江湖再见，各自过好各自的人生，生活里永远有比爱情更重要的东西。
他曾对此深信不疑，然而天意难测，与肖战意料之外的重逢打碎了他的这种笃定。
不再联系的这四年，他过得充实而平淡，如愿抓紧了自己的热爱，无论是赛车还是跳舞，都做到了足以谋生的程度，
但在感情方面，却近乎空白。他很少去想这件事，生理上的需求也每每转瞬即逝，他理解不了靳一鸣的快活，频繁更换
女友只是想一下都让他觉得头大如斗。恋爱在他的想象中成为一件需要花费人力物力麻烦到让他懒得触碰的事情。
但是肖战重新出现，那双眼睛和那个笑容重新出现，完全没有经过他的允许，就在电光火石间重新驻扎进他心里。他
或许没有喜欢肖战整整五年，他或许没有过任何白月光和相思成伤，但事实是，除了肖战再没有任何人能够在短暂的瞬
间一举击溃他的防线，再没有任何人能够让他瞻前顾后优柔寡断患得患失，再没有任何人能够让他相信恋爱这件事除了
麻烦还有甜蜜、安全和归属。
这叫什么呢？王一博不承认自己是固执或者长情，更不是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就只是没办法，只要肖战出现，他就没
办法让眼睛不看向他，没办法让大脑不想着他。
所以上课到一半，他回过头发现玻璃墙外的肖战的时候，整个人都乱了套，领舞居然顺拐了，惹得几个女生一阵乱笑
，还夹带私货夸他可爱。王一博有些恼火，偏偏肖战也在外头笑他，还要露出两个可爱的酒窝对他做鬼脸。
心不在焉地结束了剩下半小时，王一博一一与学员们告别，肖战已经不在外面了，而是坐在大厅的沙发上和靳一鸣聊
天。他不知道两个人在聊些什么，总之气氛远比他和肖战之间的要轻松愉悦，从两人时不时发出的笑声还有肖战没消下
去的酒窝就能看出来。
王一博换好衣服走出去，靳一鸣招手喊他：“一博快来！”
他面无表情地问：“你怎么在这？”
肖战笑道：“找你吃饭啊。”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我同事是你的学生。”肖战说着就望向他身后，王一博回过头，是他班上一个叫秦楚的姑娘，那姑娘颇为好笑地盯
着肖战，“肖医生你还真来了啊？你也想学街舞吗？”
“我不学街舞，我来找你们一博老师吃饭。”
秦楚惊道：“你们认识啊？”
“何止认识，老交情了！”肖战神采飞扬地说，“你也一起吧！”
秦楚又惊又喜，但她明显不太确定的样子，“我？可以吗……？”
“当然可以啊，”肖战声音爽朗而喜悦，“多个人热闹，我请客。”
王一博低声吐槽：“我又没说要去。”
“给个面子嘛，”肖战悄悄戳他手臂，“人家可是你的小迷妹呢！”
他只有说不出的烦躁，碍着有外人在场又不好发作，靳一鸣看热闹不嫌事大，笑嘻嘻地劝他：“白医生这扑面而来的
诚意啊，连我都感动了，你怎么能不去呢？”
肖战礼貌地提醒对方：“我不姓白，我姓肖。”
“对对，不好意思，”靳一鸣憋笑憋出内伤，“是肖医生。”
他没再得到拒绝的机会，肖战与靳一鸣道别后起身拿过外套，拉着他就走，“快点啦，晚了要等位。”
靳一鸣笑呵呵地挥手：“下次见啊白医生！”
肖战有点奇怪，“他为什么总叫我‘白医生’？”
“因为他有病。”王一博冷冷回答。
三个人在商场里转了一圈，最后还是决定吃火锅。秦楚表示自己无辣不欢，王一博说：“那就辣锅吧，我也可以吃辣
。”
肖战却说：“这家很辣诶，你以前闹过胃病，还是吃白锅吧。”
完了也不等他同意，就要了鸳鸯锅。
他盯着肖战放在沙发上的黑色羊绒围巾发了会呆，反复克制自己去问无聊的问题，可无论如何也忍不住，只要肖战出
现在他面前，他就没有一点办法。
“你那条围巾……”王一博顿了顿，“……暖和吗？”
肖战边点菜边回答：“特暖和，而且很柔软，价格也合适，你想买的话我发链接给你。”
“不用了，”他说，“我有自己的围巾，比你的暖和。”
肖战抬眸看了他一眼，笑着摇了摇头，王一博认得那种笑，是宠溺的笑，但只是大人对小孩的宠。他也认得那条围巾
，是五年前情人节的时候，肖战那个叫慧慧的女朋友送给他的。
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那天他也送了一条围巾给肖战，价格可能是这条的五倍不止，但他从未见肖战戴过。
当时他们刚从重庆过完年回来，可能是在西南玩得太欢脱，刚到家王一博就发烧了。情人节当天他体温37度6，裹的像
只小熊去肖战学校找他，要送围巾给他。肖战从宿舍下来的时候脖子上已经戴了围巾，就是现在梗在他眼前的这条。
“好巧哦，今天我收到两条围巾。”肖战笑着说，“但你为什么要送礼物给我啊？”
发烧让他喉咙干涩，在夜风中只能发出沙哑的声音：“谢谢你带我去重庆玩。”
“可是你已经给我爸妈买了好多东西了啊……”肖战意识到他状态不对，关切地问：“你是不是感冒了？”
他正要回答，慧慧出现了，那是他第一次见到肖战女朋友，只觉得普通到令人失望，他近乎恶毒地想，凭什么？这个
女孩有什么值得肖战喜欢的？
两个人似乎约好了出去吃饭，因为慧慧声音娇俏地问：“可以走了吗肖先生？”
王一博意识到自己已十分多余，不等肖战出声，他便转身离开。回到家再量体温，38度4。阿姨已经下班，他翻出不知
道有没有过期的退烧片胡乱吃了，钻进被子里就昏睡过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反正被门铃声吵醒的时候天还是黑的，他不想下床，但对方非常执着地狂按不止，最后他
想要杀人的怒火在打开门的一瞬间就被温柔平息。
是肖战。带了药和食材，一边唠唠叨叨说他不会照顾自己，一边给他煮了热腾腾的粥，然后凉到刚刚好的时候端过来
哄着他吃。肖战帮他端着碗，他坐在床上用勺子慢慢喝着味道鲜美的鱼片粥，看着自己的眼泪一颗一颗落进碗中。
肖战微笑着看他，声音很温柔：“这么难喝啊？”
他摇头。很好喝啊，特别特别特别好喝……
“是不是很不舒服？”
他还是摇头。他一到冬天就容易生病，感冒发烧无数次，那是第一次觉得发烧可以是一件很幸福的事，但他无法诉诸
于口，少年心事只能藏在小心翼翼的沉默中，因为肖战已经收了别人的围巾，他不愿做一个破坏者，那就只能做一个旁
观者。
一直到现在，那条围巾依旧刺眼又刺心。他依旧是一个旁观者。
吃饭的时候王一博没说几句话，秦楚试图活跃气氛，但只有肖战肯配合，于是秦楚吐着舌头说：“一博老师好高冷哦
。”
肖战就用胳膊肘戳他，“对啊，一博老师好高冷。”
他放下筷子，侧过头问：“我送你的围巾呢？扔了吗？”
肖战微微一怔，迟疑着说：“在家里啊，怎么会扔……”
“你戴过吗？”
肖战表情很是无措，“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所以是没戴过。
王一博低头笑了笑，“看到你的围巾，突然想到了。”
围巾的话题很快被肖战转移到街舞上，因为秦楚并不了解他们以前的事，他知道肖战选择街舞的话题，是不想让女生
觉得被冷落，肖战一直就是这样思虑周全的人，对待任何人都贴心而和善。
吃的差不多了，肖战提出让他送秦楚回家，王一博毫不意外，也根本没想过拒绝，他只想尽快结束这个让他啼笑皆非
又隐隐生怒的饭局。但秦楚却一反常态，极力表示自己家就在附近，而且现在还不到九点，不需要别人护送。
“你们好像很久没见了，一博老师还是送肖医生回去吧。”秦楚笑盈盈地说，趁肖战去买单的功夫就跑掉了。
王一博原本想的是，如果肖战拒绝，他也一定转头就走，但肖战接受地极其自然，就好像让自己护送回家是再正常不
过的事情。
“你骑的是摩托车吗？”
他说是，肖战眼睛一下子亮起来，仿佛雀跃的少年，干净而纯粹。
“太好了，可以坐一博老师的摩托车！那你送我吧，你愿意的哦？”
他没说话，但肖战知道这是愿意的意思。
这是王一博的雅马哈第一次带人，似乎很是兴奋，让他觉得一百六十公斤的重型机车好像比平时轻盈不少。摩托车开
起来之后引擎声巨大，但他还是在减速和红灯的时候听到了肖战的歌声。
旋律是变化的，时而欢快，时而舒缓，时而沙雕。王一博仔细听了下，认出沙雕的那段应该来自于《骑上我心爱的小
摩托》。
肖战拽着他腰侧的夹克，在转弯时会本能地揽住他腰，本以为是很煎熬的过程，事实却是，一刻钟的路程转眼即到。
下车后王一博才发现这里是个酒店。他迷惑了，“你为什么住在酒店里？”
“刚回来啊，还没找到合适的房子。”肖战摘下头盔还给他，“谢谢一博老师啊。”
他是想克制来着，但大脑和嘴巴表示拒绝。
“你怎么没跟你女朋友一起住？”
肖战好笑得很，“我连房子都还没找到，你发个女朋友给我好不好？”
“那医院里那个……”
“医院里哪个？”
“以前我见过的那个啊……”
“你说慧慧啊？”肖战无语凝噎，“分手五年了啊一博老师……”
头顶夜空一片宁静，那是烟花绽放的前兆。王一博舔了舔嘴唇，按捺住即将在体内肆虐的狂喜，冷静地问：“那你怎
么还戴着她送的围巾？”
肖战低头指着自己围巾：“这条？”
“对啊。”
“这是我自己买的啊……我一直戴这个牌子的这一款，之前的丢在飞机上，这条是我刚买的，昨天才收到。”肖战露
出怀疑人生的表情：“慧慧送过我围巾吗？”
王一博若无其事地提示了对方那个情人节。
“哦，”肖战迷迷瞪瞪地回忆起来，“好像是送过，但我没戴过，那条是毛线的，有点扎脖子。”
王一博转过头，不想让肖战发现自己在笑。有点扎脖子……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人啊？
他收起笑容，板着脸问：“我送的也扎脖子？”
肖战再次噎住，只能气急败坏地训他：“你这个小孩脑回路够奇特的，今天跟围巾杠上了是不是？”
“为什么不戴？我选了好久的。”就是杠上了，因为他惊喜地发现自己居然还有抬杠的资格。
“因为贵啊……”肖战委委屈屈的样子很像是在撒娇，“你也知道我经常丢围巾手套耳机雨伞这些东西，那么贵的围
巾，弄丢了多心疼。”
“哪里贵了还不到三千块。”
肖战翻着白眼，表示不想和有钱人说话。
“丢了可以再买，哪有怕丢东西就不用的。”
“怎么买？”肖战垂着头自问自答，“隔着个太平洋呢……”
他一下子怔住了，而肖战已经与他道别，并催促他早点回家休息。
回去的路上，王一博反反复复在想，“隔着个太平洋”，是什么意思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