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你们这边搞得好正规啊，每个衣钩上都贴了名字。”休息室外的墙上贴了一排衣钩，每个衣钩上面都贴着医生的名字，王一博的名牌在比较靠里的位置，他正把脱下来的白大褂挂在衣钩上。

“这样不容易弄混。”

“是哦，不然都是一样的衣服，每次都要翻胸牌也太麻烦了。”肖战跟在王一博的身后进了休息室，不算大的一间屋子，两张上下铺，两张桌子，两排铁皮衣柜，摆放的倒是挺整齐，只是四张床上有两张上面的被子都没叠。

这两张肯定不是王一博的床。肖战的目光在那两床凌乱的被子上划拉了一下，没忍住笑了出来：“我还以为你们做医生的都有洁癖呢。”

王一博顺着肖战的视线看了一眼，这才后知后觉地有了点请人来做客却没收拾屋子的尴尬——虽然，这屋子并不是他弄乱的。

桌子上有手消，王一博随手挤了两泵在桌面上，然后用抽纸带了两下，“放这里吧。”他把抽纸丢进垃圾桶，拉开了休息室的窗帘，打开了窗户。

毕竟是几个大男人待的房间，保不齐还有人在里面偷偷吸烟，想必味道也不怎么清新。

他把另一张桌子前的椅子也拉过来：“坐吧。”

肖战应邀坐下，王一博坐在桌子的另一条直角边，肖战注意到他坐下时又习惯性地消了下手。

的确是有些轻微的洁癖，但好在他只癖自己，并没有以自己的习惯来要求别人。

肖战的视线落在医生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手上，指甲的边缘有着小小的倒刺，他顿了顿，没说什么，伸手把袋子里的食盒一个一个拿了出来。

食盒都不大，样子却很精致，透过透明的盒盖，王一博看到了抹茶卷，小饼干，冷吃牛肉，水果沙拉，最后那个胖嘟嘟的保温杯，他猜不出里面是什么了。

而肖战像是已经看出了他的疑惑，笑着打开了保温杯的盖子：“银耳莲子羹，里面还放了百合，其实稍微打一点冰沙进去会更好喝，但那样对嗓子有点刺激，你有咽炎，还是喝温的好一些。”

王一博的目光从一个个餐盒上移动到肖战的脸上，对方正微笑着注视着他，乖巧又坦荡的模样。

“谢谢，”王一博顿了顿，“你吃了吗？”

肖战把密封的小叉子取出来递给王一博：“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没有诶。”

陪护人员往往都是顾得上病人顾不了自己，王一博又看了眼肖战：“那一起吃点吧。”

“好啊，那我就不客气了。”

“你带来的东西，蹭饭的是我，你客气什么？”

“但场地是你提供的嘛，所以你不是蹭饭，是拼饭！”肖战戴上一次性手套捏了块小饼干丢进嘴里，“啧，还是有点偏甜诶。”

王一博也跟着尝了一块：“还好啊。”

“如果我的顾客都像你一样好说话就好了！”

王一博又捏了一条牛肉：“这些都是你做的吗？”

“虽然很想冒领这份功劳，但是……不是的呀，是我让店里的人做的，这几天我没什么时间弄这些，不然肯定不会这么简陋。”

王一博看看铺了半张桌子的餐盒：“你管这个叫简陋？”

肖战勾勾唇角，眉眼间全是掩饰不住的得意，张扬且明媚：“跟我做的相比，这些就是很简陋啊！”

王一博挑了挑一边的眉毛，没说话，肖战看出他不信，睁大了眼睛：“真的——等我哪天空了做给你吃，你就知道了！”

一切都很自然很丝滑，仿佛毫无破绽。

王一博看着肖战的眼睛，唇角勾起了一个漫不经心的弧度：“嗯。”

“这个吃不下的话就不要勉强啦，我看那边有小冰箱，冷吃牛肉可以放进去，其它的吃不完就丢掉吧。”

“嗯。”王一博嘴上应着，又塞了一口抹茶卷，虽然肖战说这些很简陋，但他已经觉得都很好了——反正，比他平时吃的那些外卖不知好了多少。

“你吃东西好像小仓鼠啊，”肖战的手掌按着椅子角，歪头看着王一博，“而且你怎么做到这么大一块下去嘴巴上都不沾一点奶油的啊！”

王一博不紧不慢地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嘴张得够大就行。”

“你嘴巴在男生里算小的，怎么能张这么大的，好神奇啊！”

一个男人这么关注另一个男人嘴巴，才是好神奇吧。

王一博刻意忽略掉肖战话语里的小小越界，“你不吃了吗？”说是一起吃饭，肖战也就象征性地吃了两块饼干而已。

“我平常晚上都不吃东西的，会胖，况且，”肖战用下巴点点没剩多少的抹茶卷和沙拉，“这些热量又这么高。”

“……”王一博难得地卡了下，“所以你就使劲投喂，默默看着别人发胖？”

“你们这么辛苦，消耗也很大啊，不会胖的啦。”

“你这种说法，科里有一多半的医护人员恐怕都不会同意。”

肖战眨眨眼，回想了一下这几天见到的身材各异的医生护士，捂着嘴笑起来：“所以我就只是骗骗你这种瘦子而已啊。”

如果他把肖战带进休息室的举动是开放了一个熟人的范围，那么很显然的，肖战已经有意无意地在把这个范围往朋友的那条线上靠。

也许，还不仅仅是朋友而已。

但是意料之外却又情理之中的，他并不觉得反感。

比起想看看肖战究竟能做到哪一步，他更想知道自己能接受到什么程度。

“你今天要在这里陪夜吗？”

“晚上是我姑父在这里，我早上再来替他。”肖战说着伸了个懒腰站了起来，顺手把桌上的餐盒收拾了，“我带下去丢掉吧？不然在这边垃圾桶里放一夜怕招小飞虫。”

天也还没热到放一夜就会招小飞虫的地步，但王一博也没去反驳：“好，谢谢。”

“不谢，我这叫管杀还管埋！”肖战用手指勾着纸袋的麻绳，晃了晃，“走啦，如果可以的话你也早点休息吧。”

“嗯。”王一博起身送他，修长清瘦的青年在快走到门口时又突然转身，像是想起了什么——

“王一博，”他指指休息室的窗户，“给你个温馨小提示，写病历看文献累了的时候可以打开窗户看一看，外面的海棠开得正好，总是被窗帘挡着的话，她是会伤心的。”

他说完笑着挥挥手，潇洒利落地转身走人。

王一博望向窗外，路灯把海棠的花影影影绰绰地投在桌子上。

在这间休息室待了一年多了，他还是第一次注意到，窗外竟有这样的美景。

值班的夜里总是睡不踏实，不时会有需要处理的情况。王一博刚开始值夜班时还不习惯这种模式，因为不想刚睡着就被叫起来而整夜不睡，后来发现这样会影响第二天的注意力，于是就强迫自己能睡一会儿是一会儿。

科里七点五十交班，他六点多就醒了，起来洗漱之后刚好七点，正犹豫着要不要去食堂吃早餐，医办室的门就被敲了敲：“早上好啊王医生，我应该是第一个爱心早餐战士吧？”

王一博回过头，穿着白T恤蓝牛仔的肖战笑着扬了扬手里的纸袋——还是昨天那一个。

“美好的一天从投喂卡路里开始？”王一博的嘴角也勾出了些笑意。

“没错！”肖战打了个响指，长腿一迈走了过来，袋子仍放在谷雨的办公桌上，从里面掏出一个带盖子的纸杯和一个小纸袋给王一博，“皮蛋瘦肉粥和水煎包，趁热吃吧。”

“又是简陋地吃一点？”

“对啊，你没听谷雨说我很文艺吗，怎么会做这么接地气的东西？”肖战说完自己先忍不住笑了场，“好啦，吃吧，这家只有早上开门，很难排的。”

王一博把小纸袋打开，水煎包的香气扑鼻而来：“你吃过了吗？”

“我等下跟姑妈一起吃。”肖战低头看了眼手机，“谷雨真是的，让我早点带早饭过来以免你们交班之前吃不完，结果他自己又不来……算了不管他，让他自己吃凉的吧！”他拍拍放在谷雨桌上的大袋子，“我放这里了，一会儿他来了让他自己吃吧！”

“嗯。”王一博把水煎包塞进嘴里，点了点头。

肖战起身想走，顿了一下又转回去，把袋子上面空着的部分折了折压住以免散热，才又往外走。

走了没两步一拍脑门，又折了回来，“我就说好像忘了什么！”他从随身的小挎包里掏出一个长方形的小盒子放在王一博的办公桌上，“这个，你就放在桌子上，洗完手或者做完手消之后按一下涂一涂。”

王一博的视线落在那个小盒子上，还没看出是什么，肖战已经又把它拿了起来：“算了还是我帮你拆开吧，这么放着怕是放到过期你也不会记得用！”

他说着窸窸窣窣地拆了包装，拿出一个白色的按压瓶。

是一支护手霜。

“这个里面含维E的，很好用也方便，滋润又不会油腻，你平常做手术之前要刷手接触过病人之后要手消，手很容易干，裂了口子就不好了。”肖战晃晃瓶子，活像个脱销员，“我放这里啦，你记得用哦。”

乳白色的按压瓶被放在了他的桌子上，而送他礼物的青年正对他笑得眉眼弯弯。

王一博的视线落在自己拿着纸袋的手指上，指甲边缘不知何时起了小小的倒刺。

从昨晚用心搭配的宵夜，到看似无意的亲近，再到今早需要排队才能买到的早餐，和这支虽然不贵，却代表了“我有认真观察你哦”的护手霜——

王一博不知道肖战能做到哪一步，但他觉得，自己所能接受的程度，大概也就到此为止了。

再多，他可能就要给肖战转钱了。

“谢……”可他这客气却疏离的两个字还没说完，肖战又转到谷雨那边，如法炮制地掏出个一模一样的小盒子，拆了包装，放在了谷雨的办公桌上。

“要做精致的猪猪男孩啊，”肖战双指并拢敬了个礼，“向伟大的医务人员致敬！Respect！”

王一博没说完的那声谢谢，就这样卡在了嗓子里。

而肖战像是没有发现他的欲言又止，笑了笑走出了医办室。

他知道自己现在满身破绽。

他就是要让王一博发现这些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