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不会以为我执掌天窗这么多年靠的是以德服人吧。”江湖正道，名门正派，现在周子舒嗤之以鼻，什么都看不上，眼前这光景如同五年前的赵敬，被万人唾骂，不耻，恨不得把人撕成碎片，这群江湖败类可比五年前的气势差远了，就知道围着自己，连一个敢上来真刀真枪的都没有，“呵，你们这群乌合之众，死在我手上的还算少吗？难道要子舒先去黄泉走上一遭，再来杀你们不迟？”周子舒捂着身上止不住流血的刀口，疼得跪在地上，可另一只手中的白衣剑却一点都没弯过，“周子舒你现在身中剧毒，活不过半柱香的时间，我劝你束手就擒趁早交出山河令，众生皆苦又何必执迷不悟呢，再说当年之事我们也无能为力，二十多年前的事早就过去了，你现在要这么大脸面有什么意思？”“脸面？我周子舒今日便要问问各位何为脸面，只因二十年前我爹没说出宝库秘密，你们便对他喊打喊杀，就活该他在刑场上以谋反之罪被斩首示众吗，凭什么，凭什么你们活得逍遥自在，而我要受这万箭穿心之苦，当时你们就看着我爹亡于刀下可曾有半分可怜？现在跟我说什么众生皆苦，难道我父母就不苦，坏人的苦衷就是苦衷，好人就活该背负吗？”，“也是，你们都是菩萨，只知道名门声望仙门盛誉，没人可怜我，我说什么你们都不会相信，我否认的事实你们也可以强加扭曲，就冲你们这阿谀献媚的嘴脸，真是给老子提鞋都不配。”周子舒挣扎着起来，身上遍体鳞伤，衣袍早被鲜血染个干净，但眼中精光却不曾动摇，咻的一声，不知是哪个门派的弟子射得一箭，正中胸口，周子舒摇晃着身子生生受住，半步都没退，碎了一口带血的唾沫，伸手扯掉这一支深入骨血的箭，运着轻功落到门楼之上，俯视着底下这群猪狗不如的东西，“有本事你们就杀了我！一起来啊，一起上啊，看看今日是我周子舒杀了你们还是你们废了我周子舒！”“不敢吗？刚才不还是要我偿命，要我生不如死吗？来啊！杀了我，你们就得偿所愿了！”“够胆你们就抓了我折磨死我，越残忍越好，我死后必化凶煞厉鬼与这万恶人间纠缠到底，让你们这群正道狗永无宁日！”周子舒已经疯魔了，在天窗，在晋王手下积压这么多年的痴嗔贪欲，如同凌迟酷刑般一刀一刀剜过他，“天窗十年早就把我逼疯了，你们不会以为这世间只有容炫一个疯子吧。”周子舒朝着眼前这群人肆无忌惮的笑着，眼中狠毒之色如同利剑贯穿所有人，“你们给我记住了，我周子舒想杀之人，想要之物，从来就没有得不到，也没人能拦得了！今日我就算死在这里，单凭你们口中罪无可赦永世不得超生，我也能一骑绝尘，让你们全都望尘莫及！”

　　周子舒还是死了，尸身从青崖山下发现之时，有着无数道被鞭打践踏过的痕迹，如今双手吊在城门之上，浑身赤裸，死不瞑目，市井上路过的行人对此窃窃私语，指指点点，“一腔热血终究燃尽了啊……”秋夜的雨冰冷无情地冲刷着世间所有肮脏，唯独还不了周子舒的清白，而天窗在那一战中散如流沙，拾都拾不起来，死的死，散的散，韩英看着城门上的尸体苍白无力，该如何从这泥泞中解救啊，庄主曾问过他，为何拜佛，自己当时不明，可如今有所求，佛祖却不曾可怜，我佛渡了千百万人家，为何不肯渡周子舒过这无边苦海，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啊，雨水浸透衣袍黏在身上，身靠城门楼，明月离他那么近又那么远，韩英羡慕明月不曾沾染人间血腥，又痛恨如明月之人却深陷沼泽，韩英费力地甩甩头，甩掉脸上的雨水，把自己从无奈中拔出来，身上的伤注定命不久矣，就算还庄主当年救命之恩，望佛祖菩提树下能施舍一回吧，谁肯舍身相护呢？青崖山，韩英脑子里突然划过这地方，鬼谷谷主，对，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一定能救庄主，对，对，韩英爬起来就往青崖山赶……

　　“韩英拜见鬼谷谷主。”鬼谷中的阴暗压得韩英抬不起头来，那日酒馆相遇之人竟是鬼谷谷主，温客行坐在这万众恶鬼觊觎的高位之上赏着寂寥中突兀的声音，底下的牛鬼蛇神魑魅魍魉死死盯着这个刚踏过奈何桥的新魂，“韩统领是天窗之人，井水不犯河水的，来我鬼谷作甚？”韩英顶着威压抬头看了一眼温客行，可鬼谷谷主一眼都不曾施舍，“可为你家庄主而来？”“是，还望温谷主能救我们家庄主，韩英愿做牛做马，刀山火海在所不辞，誓死效忠，只求谷主能救我家庄主一命。”韩英想不出来还有什么能让温客行可怜可怜自己，“誓死效忠？你问问这万众恶鬼哪个不想杀了本座取而代之。”“那，那……”韩英跪着往前两步，不知道该跟温客行说些什么，“鬼谷避世不出已有多年，江湖上的事与鬼谷无关，再说本座与你们天窗毫无瓜葛，你们家庄主是死是活，本座只不过当在人间听个笑话罢了。”温客行逐客令已下，韩英还想乞求什么，却被这三千鬼众堵个寸步难行，“温客行，今日求到鬼谷算我韩英瞎了眼，迷了心窍，本以为温谷主在这人间走一遭能懂这世间繁华，人情世故，看来韩英错了。”“既入鬼谷，那便是见不得光，享不得清福，永世不得翻身。”温客行眼神瞬间阴郁，身影不带任何风息的捏住了韩英的脖子，“本座告诉过你，天窗与鬼谷并无瓜葛，还望韩统领明白，阿湘，送客！”温客行红袍裹身艳如鲜血，衣袂随意抚动如同利刃，彻底掐灭了韩英心中最后一点光亮，高高在上的人自始至终都没可怜周子舒半分。

　　青崖山外，韩英不知道去哪，无人问津，无家可归，笑自己怎么就觉得温客行能救庄主，真是可笑，要是庄主看见自己这个样，肯定会嫌自己贻笑大方吧，居然去求温客行这个疯子，说什么做牛做马只求温客行救周子舒，世态炎凉甚，何来人情暖，天窗首领周子舒曾经何等辉煌啊……

　　“韩统领，青崖山的路不好走，主人特地让我来送你一回。”阿湘的出现让韩英不得不忍住身上伤口来抵挡，“你是，温客行的婢女。”“行不改名坐不改姓，紫煞顾湘是也，不过姑娘我不是来杀你的，主人让我告诉你，事不关己，莫要揽身，韩统领好自为之。”韩英瞅了一眼阿湘的身影，转身离开了，鬼谷的大门在身后渐行渐远。

　　天下之大无处容身，强行运功再一次把伤口给扯开了，韩英把沾到手上的血胡乱地抹了抹，踉跄了几下背起周子舒的尸体，凄凉夜雨，秋风无知，数声画角，欲断羁魂，地上被雨水绘成花的鲜血，一步一滴的悄悄没入江南的大街小巷，随着韩英一路回到了四季山庄，周子舒眼睛里曾有过的闪亮跟这一路上的花草树木，江河湖海一样，慢慢消失殆尽，四季山庄外的摩崖石刻，上面的不思归是秦怀章在秦九霄的满月宴上最后刻下的，庄主的师傅就葬在这不思归之下，韩英把周子舒的尸身轻轻靠在秦老庄主的碑旁，自己也无力地坐下来，仰头晒着太阳，阳光有点刺眼睛，“庄主，您不是一直都想回，回四季山庄吗，现在回来了……”韩英索性闭着眼深深嗅了一下，感受着满山的桃花香，好久没这么心安过了，山崖上的瀑布气势如虹飞流直下，无人听见那根一直紧绷的弦，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