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离国庆放假已经过去了两个月,现在已经是12月月底了。有天下午上音乐课,老师安排我在电脑上放音频给大家听。那节是下午第一节课,天冷得我实在困得不行,但已经当了音乐课代表,该做的还是要做的。
嗯.....我看看,海季音乐在哪儿呢.....
我一边看着电脑一边喃喃自语的,点开海季音乐,刚想敲键盘打目录上的歌曲,一下子一串红色字体突然在我面前清晰了起来———“瑞瑞ply《她》”,而且还是在搜索栏的排名第一!
我火了?是火了吧?!
我怀疑似的掐掐自己的手臂,“嗷呜”一声叫了起来,班上的同学连同音乐老师也“唰唰唰”地看向我,我笑了一下掩饰尴尬,然后继续播歌曲。
回家之后,我还没换鞋就把书包往房间随便一丢,又坐在电脑前点开海季音乐。
果不其然!
我真的火了!我上平台热搜了!
正看到一半未读信息时,妈妈叫我去端菜,我只好停在信息页面然后跑去厨房帮妈妈忙,爸爸也工作回来了,最近好像不怎么忙。
“妈妈,爸爸,你们说我上传的那些歌如果在平台热搜第一代表着什么?”我咽完最后一口饭问。
爸爸很平静:“暂时的流量。”
嗯....好吧听不懂。
妈妈很高兴,她说:“那代表你有创作的艺术细胞呀,是大家对你的认可呐!”
说到我心上了哈哈哈哈。
我低头谦虚高兴完后又接着问爸爸:“爸爸,流量有什么用?”
“听你歌、喜欢你歌的人,还有嫉妒你的人都是流量,它可以让你有更多关注度,让人们更好的了解到你.....”
妈妈的表情有些不自在:“跟孩子说这些这么深的东西干什么?她现在都不懂。”
........一知半解?了解不多。
“你功课写完了没?”爸爸问。
“....还有三科。”
爸爸:“快期中考试了吧?别只想着写那些歌。”
我听得出他话里的意思,是让我收心,先放放我那些听歌的粉丝和上了热搜的歌。
“我知道了。”然后端着碗筷去厨房。
现在快期末考试了,我还没上过电脑看看平台的信息、没碰过吉他弦,但是为了我能早日再见到那个热搜,我每天做完数学就是背语文古诗、文言文或英语单词,复习好了就找高年级的姐姐借下学期的书看,然后又是无尽的预习学习复习和最后的期末考试。
每当我觉得困难或者沮丧的时候,我总是会想起那个“瑞瑞ply”第一的热搜:我的歌既然都那么优秀出众,那我也要成为一个优秀的人,和歌曲的方向一致!
现在已经是寒假了,我四年级第一个学期的成绩还不错:年级第二,班级第一,爸爸妈妈都很为我高兴,带我去外面吃了一顿。
我迫不及待地问爸爸有没有看过海季音乐上的信息,他说帮我看过了,很多粉丝都期待新的作品,还有几个商人想联系我。
“商人?是那些做生意的人?”我问。
爸爸:“....可以这么理解,但是他们做的是不同层面上的生意,都做。”
“都做?什么意思?”我又好奇问。
爸爸:“看得见的看不见的生意都做,我希望你不去接触这些。”
打哑谜?我真的猜不到啊!
回家之后我急忙跑去电脑前,点开熟悉的海季音乐,其实我瞒着爸爸妈妈又写了一首歌,是有段时间课业压力大的时候完成的,我现在又想拿起我的吉他唱歌了。
热搜榜上,我的那条热搜依旧还在,不过已经是第二条了,但排名第一的是一首很有年代的歌。我之前听班上一个同学哼过,也在妈妈的服装店里听过,叫《刚红的克的拉》,我一看热搜,还真是。
我估计这是爸爸妈妈那个年代的歌了,它的歌曲信息都有。我又去翻评论,看见两拨人对骂了起来:
“这么老的歌还有人听?真不知道是怎么上热搜榜一的。”
“什么什么?这就是把瑞瑞挤下第一的歌?唱成这样单纯是想占流量吧?”
“老的歌怎么了?你去问问这首歌发布的时候谁没听过?!”
“瑞瑞第一好吗?就冲人家嗓音好这点不知道比这九爷多强!”
“评论区怎么一大堆那个什么瑞的水军?她花钱买你们了是吗哈哈哈哈...”
“九爷的歌现在谁还听啊?都不知道过气多少年了。”
“我怀疑那个瑞瑞是个机器人吧,跟她发那么多条私信也不回,每首歌我还都有不下四十条的评论,就没见她回过谁评论。”
“九爷粉丝真能瞎叭叭,明明就是抢资源还死活不承认!”
“...........”
我该怎么办?现在要先回信息?算了先洗澡吧?我得冷静一下。
当花洒的水花开始遍布全身的时候,我脑海里又想起刚刚那些评论,心中不禁问自己:我真的不如那个“九爷”吗?我也只是一个喜欢音乐的普通女孩啊。
擦干头发后,我又坐在电脑桌前,把毛巾放在腿上,继续点开平台,想看看那些粉丝发的信息:
“瑞瑞你什么时候再发新歌啊?我老喜欢你的声音了!”
“快发歌瑞瑞!”
“你这首《她》真的唱到我心里去了,我好想我妈妈啊,她已经去世好久了。”
“跪求新歌!这三首已经满足不了我了呜呜呜呜。”
“瑞瑞我爱你!!!!”
“超级喜欢你!(爱心)”
“《她》这首,歌词写得也太妙了吧!快出新歌!”
“期待你的新作品呀瑞瑞(害羞)”
“九爷想跟你聊聊......”
九爷?那个热搜第一的作品的作者?曾经很有名的歌手?
这个发信息的ID还就叫九爷,我点开聊天框,他后面还有一段话,完整的一句是:九爷想跟你聊聊,QQ是xxxxxxxxxx,期待你的来临。 “商人?是那些做生意的人?”
“....可以这么理解,但是他们做的是不同层面上的生意,都做。”
“都做?什么意思?”
“看得见的看不见的生意都做,我希望你不去接触这些。”
我脑海里突然想起来不久前和爸爸这段对话,赶紧退出了聊天框,继续若无其事地翻着信息。
不知道翻了多久,翻得我手捏鼠标都捏出了汗,想拿腿上的毛巾擦擦头发,右下角图标突然弹出一条红色未读消息,我返回信息栏第一条,看见了一个熟悉的ID发来的信息:我知道你看了。
那个红色圆点的信息我始终没点进去回复,这一刻我感觉这段文字是那么简短而可怖,我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也不想有太多交集,终究还是耐不住性子,我回了个句“我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人”就返回海季主页面准备再看看热搜榜,谁知右下角又发来信息,我不知道为什么又去看,他发给我的两条信息居然都是关于我的:
“我知道你,钟瑞。”
“现在快初二了吧小妹妹?家住高北市韩港街高也大道西,广办小学四年级,爸爸是一个国企会计师,叫钟锦元,妈妈贝田,是一个服装设计师,不需要我再说下去了吧?”
我愣了几秒,肩上忽感到一阵凉意,我转头一看:只是我短发发丝上的水珠渗透了睡衣。
什么情况?!我闯祸了吗?!
“爸爸!妈妈!”我大叫着。
他们急忙从外面跑进书房,我站起身来:“是海季,海季上有个我不认识的人把我们家都查了个遍!”
爸爸最急,他第一个冲在妈妈前面大声说:“你走开!到你妈妈那儿去!”
我用力抱着妈妈已经瘦弱的身体,后来又去扶着电脑旁边的衣柜,妈妈太瘦了,我甚至不能用力抱她。
爸爸在问那人的意图,可对方一直在逃避问题,说已经掌握我们全家的信息,观察着我们的一举一动,只有停掉海季这个账号才放过我们。
我第一个不同意!
我对着屏幕就是一通骂和委屈:“放你的屁!这都是我的心血!这些歌都是我自己想出来的灵感我自己写的词啊!凭什么要我停掉!”
我继续骂着,妈妈拉着我,爸爸也气愤地发了十几条消息过去,对方始终无动于衷,只是在一直重复着三个字:
“你等着”
爸爸一直在敲着键盘,打开一个文档又一个文档,我看不懂他的操作,又跑出房间,不禁在厕所小声地哭起来:是不是当初我不提开账号就没事了?爸爸妈妈是不是就不会因我而受牵连?那个九爷到底要干什么!这就是爸爸嘴中的“生意人”?这些“商人”真是太让人可恨了!我真的做错了吗....
敲门声响起,妈妈的声音在耳边环绕:“没事的瑞瑞,有爸爸妈妈呢。”
我哭得更凶了,打开门抱着妈妈就是一场大哭,感觉要把我这辈子的泪都哭完了,一边抽咽一边口齿不清地乱讲。
大概一周左右,家里陆陆续续来了很多的人,其中有一个女人我认识,是和我妈妈一起管理服装店的关由阿姨,她和我妈妈说最近关于服装店的差评太多了什么的待不下去,想辞职。这是我有天晚上起来睡不着在客厅外偷听到的谈话。其他人我就不认识了,好像还有几个修电路的叔叔:长得很高大,我估计一米八几的爸爸还没他们个儿高。
有天凌晨两三点,我又听见客厅里有动静,慢慢起来想去看看,谁知刚一打开房门,快要见到更多的光的瞬间,我就看见:爸爸整个人突然跪趴在地上,手撑地,背后有只戴着黑手套的手按着他的头,让他不能动弹。
我吓得捂住嘴巴和在跳动的心,冷静后又想:妈妈!妈妈呢?!我妈妈在哪儿!
“钟总,你有事儿是没事,可你也不想你老婆进服装店的黑名单吧?这样你们的生活可怎么办呢?”我听见一个有些距离的声音说。
“放开我!”这一定是妈妈的声音!
“哦对了!钟总,你那个好女儿呢?钟瑞是吧?她还在睡觉吧?把她拉出来瞧瞧呗哈哈哈哈!”
我听着那声音离我越来越近,爸爸低沉的声音越来越绝望,不远处妈妈的嘶吼声也越来越大,这样下去那个人绝对不会放过我们!我拿起床头柜上的羽毛球拍开门大声喊道:
“放开他们!我报警了!”
光亮的门后,我看见四个体型几乎长得一模一样的黑衣人,高大且莫名自信,我看着这四个人还有点熟悉的感觉。有一个按着爸爸头的听见我的话立即举起手来,爸爸立马冲到妈妈身边抱住安慰她,此外我还发现旁边有个离我最近的,我猜那就是他们的老大,因为只有他是穿着白衬衫还打着斯文领带,生得一副人模狗样的长相。
“你就是钟瑞吧?妹妹,你忘记我跟你说过什么了?”那个白衬衫说。
他往我走近了一步,我将羽毛球拍怼着他胸前:“别过来!我根本不知道你是谁!”
白衬衫:“别大喊大叫的。信息,记得吧?九爷。”
“我管你九爷八爷!我是你爷!和这些人都从我家里滚出去!不然一会儿警察来了都没地方逃!”我根本不想听这个白衬衫讲话,说的什么狗屁!
白衬衫转身,很冷淡地:“钟瑞,我给过你机会的。”他随后一招手,离他最近的一个黑衣人就要朝我过来抓我。
我看见他个儿高但是走得小步,于是双手拿羽毛球拍柄狠狠地朝他小腿戳了过去,随即贴上一旁的墙面:我记得!就是他按着爸爸的头!我怎么就这点力气呢?!
“啊额!”那个黑衣人右腿一空,整个人趴在地上喊叫。
“警察!你们是不怕警察是吗!”我大叫着,我不信这个音量还招不来街坊邻居,一定会有人听见的!
白衬衫不耐烦地极速冲向我,我还没反应过来向前举起羽毛球拍,他也一并将我强掐上更高的墙背,我被他掐着脖子说不出话,短发也被大手揪扯住,我紧紧握着羽毛球拍,模糊的视角里,我看见他背后还有两个晃动的身影,另外又有两个黑影紧紧摁着他们:那是爸爸妈妈吧。
“钟瑞,我说过的吧?只要你停掉账号就行了?你这副嗓子用来大喊大叫实在是愧对你那些粉丝呢?”白衬衫的话好像越来越小声了,我感觉我就要被他掐死了,浑身上下热热胀胀的,为什么不直接给我个痛快......
“放开她!你个禽兽!”
爸爸!爸爸!!这是爸爸的声音!!!我不、我不要死!潜意识里的求生欲让我渐渐有些清醒了起来,我不能就这样死了!
“是啊,禽兽。”羽毛球拍重重的掉落在地上的声音。
白衬衫很轻松似的将我从墙上放了下来,接着拖着我的后衣领到我爸爸妈妈面前,他们跪着,我则被白衬衫揪着衣领后放下。随后我立即感觉到有一对一左一右的压力促使我让我仰起头来趴在冰冷的桌角上,其实他们根本不用那么用力,因为我已经失去了反抗的能力,头发也零乱,现在的我就连说话的欲望都没有。
“瑞瑞是吧?我告诉过你我会观察着你们的一举一动,不止这个客厅,包括你房间我也安上了针孔摄像头,说报警这种谎话也太没意思了吧?”我的视角渐渐清晰起来,白衬衫还在废话连篇。
摄像头?!那几个修电路的男人?是这些黑衣人干的?!他们是怎么进我房间的?居然暗地里监视我们一家!卑鄙!
“号....我...不会停....的...”我也不知道这话到底清晰的说出来了没有,只感觉边说喉咙就热胀得我想哭,可我又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右边黑衣人遮挡住的光线瞬间明亮了起来,脖子被正前方突然冲过来的一股劲儿又一次给死死抓住,那人好像真的要把我给掐死了,我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想抬头说什么,又被在左肩的人给狠狠地摁回桌角上。
白衬衫的声音:“小孩子就是麻烦!”
他又把我给放了,这次我用力顶开旁边的黑衣人,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好像还有点桌下的灰尘也进嘴里了,能呼吸一点是一点!我只求能活下去!
我听见妈妈哭泣的声音,太悲伤了,就她这样儿哭的人前周还安慰我不要哭来着呢,但是我现在连安慰的力气都没有,想直起身体抱住她都困难。
“你到底想干什么?!”爸爸的语气也带着一丝哭腔,我鼻头一瞬间就酸了。
白衬衫很不在意的声音:“很简单,不停号可以,加入我们或者你们自己身败名裂、永远不能出人头地!”
“放...你娘的屁!”我不知为何来了劲儿而想直起身,可我看不见那个脑子有病的白衬衫人影在哪儿,一下子又被人从后背摁了住头,接着又是发丝下冰冷的桌角,他们还真是摁着不嫌烦!
加入他们?说什么狗屁话?我凭什么做他们的牛马?!凭什么!
“凭什么.....凭什么?!”我不甘心说。
“凭什么?就凭九爷的影响力,凭你只是个野丫头!你除了嗓子好没有半点用!”
白衬衫的声音很远,一会儿又很近,我心里默默笑他只是个会作威作福的狗狐狸,只知道转来转去显摆自己威风。
没来得及多想他刚刚那番话什么意思,我突然感觉桌角的冷开始在各个神经上蔓延开来,心也好冷,现在是冬天,我还穿着睡衣呢。
“九爷要是真有种,他为什么不自己来见我们?”
我只觉得浑身难受,突然想问一句。
白衬衫的声音在靠近:“你不配!”
“你.....”爸爸的声音随着一记响亮的耳光停下:是的,我准确无误地打了那狗屁白衬衫一巴掌。
我听见周边同时响起了不同声音的“老大”,之后赶忙后退,缩在爸爸妈妈中间,急忙中我的短发快速分离开,我依旧恶狠狠地盯着那个白衬衫,这时视角清醒,被紧张和快意充斥头脑的我才发现:那个白衬衫还真是.......长得跟狗一样!只会无能狂吠!这套纯净的白衬衫怎么会穿在他这种人的身上!
“我自己写的歌!自己编的曲自己弹的吉他!我没有过任何东西是编造出来的!就你个白狗也配说我侮辱人!?我没错!倒是你们这些黑里黑气的晦气东西侮辱到了我们这个地方!滚蛋!滚出我家!”
一骂畅快,我现在心里特舒服。
白衬衫眼看着要冲我过来,这次我再不怕了,站起来朝他大声说:“来啊!掐死我!让我死啊!”
白衬衫不动了,还一副饶有兴趣的神情看着我说:“我掐死你.....一点都没有意思,就像你爸爸刚说的,我是个禽兽,是个‘商人’,不是什么所谓的正人君子。我不会为了一个对我来说毫无商业价值的人而浪费时间,既然你已选好了路,就要走到黑,我已经好言相劝过你太多次了。”
我看着白衬衫拿起椅上的大袄,带着黑衣人走了。我抱着爸爸妈妈,还在急着喘息,脸颊旁的发丝被一次次呼吸吹起,我心里不安起来:他刚刚说的什么商业价值?到底是什么意思?他究竟要做什么?不过我敢肯定的是,他一定不会就此放过我们。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们家里的东西莫名其妙地变得越来越少,我问妈妈,但她不肯说,我又去问爸爸,他只说是送给别人了。
怎么可能是送给别人?这话谁信?妈妈那件最漂亮最飘逸仙灵的婚纱,她不是最喜欢的吗?说送人就送人了?
我去问钰钰老师:什么人最喜欢要别人的东西,她告诉我不是小偷就是当铺的,当铺是指把值钱的东西给老板由此来赚钱。我突然想起来妈妈最喜爱的婚纱和爸爸不离手的计算器,心里一阵说不上来的难受,鼻头一酸:因为他们到现在也没有告诉过我他们当掉家里东西的这些事。
靠着当家里东西的生活,我开始了四年级下半学期的学习,期间还跟妈妈学习了做饭、骑单车。
妈妈在一家生意还不错的饭馆里做厨师,一周只放周日一天;爸爸则一边当家里的东西一边不甘心地找公司老板解释。我第一次见妈妈颠勺可以颠那么快、原来锅里是真的可以炒出那么大的油火;我也头次看见爸爸的头发白得是那么快,家里除了必需品和我的一些东西一切都是那么的简陋,唯一违和的:是爸爸书房前的电脑和一些数据线。 每次放学回来我总要抽空看它一眼,害怕哪天它也会被当掉,那里面有我这几年来的辛酸成果。
不过要是有天它真的被当掉了,或许还是件好事。我又经常这样想。
四年级下学期快第二次模考的时候,5月27号,那天是周六,天气有点冷,妈妈还在饭店忙,我也在家准备开火给爸爸妈妈做饭,这时家里的大门被“砰”地推开,我透过窗户看见妈妈穿着饭店厨师的围裙就冲了进来,还大叫着我的名字:“瑞瑞!”
我立刻放下锅铲边跑出去边答应着:“妈妈!我在家!”
“快点!快点走!你爸爸在楼顶!”
“什么?!楼顶?哪个楼顶!”
我被妈妈急匆匆地拉着坐上她那辆轻小的单车冲向大路,根本不知道这条路往哪里去,路上的风有点大,胡乱地吹着我的短发。
到了周边一栋高高耸立的大楼前,我立马就注意到有一座已经被人群围起来的大楼:它比其他的高楼看起来更加宏伟,全身藏青色的玻璃门窗修饰着一旁竖立的大字“管交集团有限公司”。
妈妈朝着那栋被人潮围起的大楼前骑去,实在挤不进去就迅速把自行车往路边一丢然后拉着我推挤开人群艰难向前跑去:
冲出人群,我和妈妈差点都扑在地上:脚下是仅剩的空地,抬头突然看见一张黄红两色、偌大的“十”字方形“垫”,比我个儿还高,它的旁边长得只能一点看见人群。
我顺着“垫子”的方位朝上看去,隐隐约约看见一个男人站在几十米高的楼顶上,身影还在晃动,太阳光已经被云完全遮住,我更加看不清了。
“请大家立即有序疏散!离开现场!”
不远处一个穿橙色消防衣的叔叔拿着大喇叭赶着人群,我努力想看清楼顶上那个男人的样子,但只能见到一点影子。
“妈妈,那是不是爸爸?”我还在问。
妈妈哭着:“是.....我在电视上看见他的,他想用死来证明自己没有给公司做过假账,他不想蒙冤。”
“可他明明没有做过什么坏事!他为什么要这样!”我吼叫着,因为我和妈妈都知道爸爸的为人,他绝对不会给自己的公司做假事!
“那个白衬衫!是不是那个白衬衫?!他没有放过我们!他诬陷爸爸!他才是真正做假的人!!”我哭着喊着大叫,声音比刚刚那个消防员叔叔还大,妈妈边哭着边从背后拉着我不让我上前去,我用力扯开她的手,又听见身后她绝望嘶吼的哭声,一下子想转身,又被一个安保给推出了警戒线。
“啪!!”
我被右后方一声巨大的落地声吓住,我努力催眠自己那个在楼顶的男人一定不是爸爸!不是爸爸!一定不会是他的!可是我鼻子为什么要酸?眼泪为什么在眼眶里打转?难道你相信那是爸爸?不会的,他不是楼上的男人!!
“锦元!!!”妈妈哭喊着用力冲开严密的安保,跑向我身后的空地,我额前散落的碎发被妈妈跑来的风猛地吹起:爸爸!!
“爸爸!!!!!”我转身撕心裂肺地跑着,朝爸爸趴地的尸体吼着,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被撕扯着:破裂。
爸爸的周围是一片空地,有好远好远才能到那个大垫子上。我恨,为什么爸爸要这样死去!为什么?!为什么死的是爸爸?!为什么他离救生垫还有那么远!为什么爸爸要这样做?!为什么那些神经病不去死?!为什么死的是我爸爸?!!!
我跪在爸爸的尸体面前,努力在哭喊中睁开泪眼:我的双手已经沾满爸爸头部流出的鲜血,清晰而刺骨,搓捻着时却是热的,这天气.....可为什么爸爸的血却是这样热.....
白衬衫......黑衣人....九爷!
很快,我记忆里又浮现出寒假时到家里来的那些不速之客,我深刻地记得:那天发生的所有事!!
我看着满手的鲜血慢慢停止了哭泣,冷静下来,哭没用,我一定要找到那些杀人的变态!我要让他们跪在我爸爸妈妈面前低头认错!我要他们都给我爸爸偿命!!他们都应该为此付出代价!我恨他们!!我要他们死!爸爸.....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跳下来?你能不能活过来?我还没有给你写过歌、我还没有和你好好地说说话,我想你陪着我,我想你活下来......
第二天凌晨,已经是周日了,我和妈妈从爸爸过世的悲伤中清醒过来,将爸爸的尸体送去了殡仪馆火化。在门外等待火化的过程中,我甚至在想:爸爸会不会疼?他被大火那样烤着真的没感觉吗?我该用什么来怀念?只能靠着照片来想他的模样了吗?
“火化已经结束了,家属需要再次签字。”我听见身后传来这样的声音,妈妈急着,已经到了一个身穿白衣的婆婆跟前,又急着问爸爸的骨灰在哪儿,那个婆婆说还要等上一个小时,让我们先坐着,节哀顺变。
妈妈忍不住,坐下后再次哭了起来。
我没哭了,可能是哭累了,我只是静静地看着火化房:我的爸爸在那里。
当天凌晨五点多,我和妈妈把爸爸的骨灰盒拿回家:放在他的遗照下,让贡品和鲜花围绕在旁。
从早饭一直到中午,我听见妈妈的手机一直都在响个不停,她没接;我看见妈妈一直坐在爸爸遗照前的一张实木凳子上,静静地看着爸爸;中午要做饭了,我看见妈妈有时会一直看着爸爸的遗照,有时还会突然笑起来,有时又“哇”地一下子哭出来,她好像没听见过旁边的电话声。
“妈妈,你还在想爸爸吗?”我端着盛好的饭菜蹲在妈妈坐着的小凳子旁问。她的情绪好像好点了。
妈妈听见我的声音,猛地将我揽入怀中,碗里的一点饭菜汤忽地倒洒在地上,她紧紧抱着我低声哭着说:“瑞瑞,你爸爸走了。”
“........”
我放下碗筷,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热泪盈眶,眼边抽搐,抱着妈妈就是再一次大哭。
周一上学时,妈妈叫住我说放学后去她工作的饭店等她,说今天的顾客不多,想和我一起回家。
四年级的知识老师已经全部教完了,我闲得没事,下午去找了五年级的学姐借了书,老师讲课的时候我就在偷偷地看,当做是提神醒脑的东西。
“......你好,老板?在吗?”
傍晚我按妈妈说的到她工作的饭店,今天人还真的很少,我怀疑老板都不在。
妈妈从后厨里出来,笑着:“瑞瑞你先在前台坐会儿吧,想看点什么就看吧,老板娘出去买饮料了一会儿才回来,让我炒几个菜呢。”
我往妈妈指的地方看去,前台的电脑桌前,杂乱的东西几乎快要淹没鼠标和键盘。我坐下了,静静看着电脑主页面,突然想起来爸爸的死会不会对之前那个白衬衫有联系?那个白衬衫还说在我们家里装了摄像头,如果我回去用电脑查点什么,他不就全知道了吗?既然如此,我干嘛不在这儿查完再回家?
我毅然决然地打开浏览器准备搜爸爸公司的名字,还没按键盘,我就看见一个排热搜第一的红色字体:
“热搜:管交集团有限公司会计师钟某跳楼自杀”
我点进去,看见了更多大大小小的、蓝色、黑色、红色的字体:
“诬陷还是真相?管交集团有限公司会计.......”
“害怕!管交集团有限公司会计师钟某跳楼时的防护垫竟在跳楼前就已漏气!”
“管交集团有限公司会计师钟某跳楼前视频”
热搜第一的文章只是草草地讲述了跳楼过程。我一个一个翻看着,那个“诬陷”字眼的文章也不过是博人眼球,全篇还是没说到点上,最后还把我和妈妈大哭的情景拍成视频上传到网上了。“害怕”、“漏气”的那篇文章倒有理有据:有个女记者去现场,在介绍现场情况时被人群拉着警戒线不小心弹到脸上,一个转身就撞到了防护垫上,没想到的是那个女记者居然“把防护垫给压扁了”,可她的“体重连充气后防护垫的质量一分都不到”,是有人在垫子就“动了手脚”,是“有人不想让钟某活”,下面还有相关视频。
“视频......”我看着第三条搜索信息发愣:骗人的吧?什么视频?我点进去看。
“走开!!”视频中播放着爸爸的嘶吼声。
“锦元哥,你先下来下来好说,别做傻事!”摄像右边冒出一个全身穿黑色西服的男人在劝爸爸。
“华总,你相信我做假账吗?”爸爸淡淡地说。
那个黑色西服的男人说:“我相信没有用啊锦元哥!经受那些账的人都是你啊!即使我相信你没做假账,那些签合同的公司也不认啊!”
“你们为什么就不肯去调查?!我干了会计快二十年!这将近二十年的时间里我有被审计说过半点不专业吗?你们非但不去盘问该盘问的人,还想让我背上‘做假账’的骂名、让我成为炮灰,我不会让自己为了莫须有的罪名而进狱的,我宁愿死也不会向你们屈服。”我听着这段爸爸铿锵有力的话,打从心底里钦佩他,与此同时又很心酸:我太懂那种感觉了。
“就这样吧,就当我做假账好了,我说再多话也没用,你们都只是资本的牺牲品。”爸爸说完这句话就一下子从视频里消失,几阵震惊的声音结束了这个视频。
资本?是指那个白衬衫?那个白衬衫有什么资本?凭他是九爷的下属?那个九爷到底是干什么的?什么样的歌手可以让一个企业高层几天间身败名裂、蒙上“做假账”的名号?
我又去搜九爷这个人,很奇怪:他只有资料但没有照片,我只看见他资料上是这么写的:九爷,原名不详,海季音乐乐坛最具影响力歌手之一,前年因《刚红的克的拉》再次登上海季音乐热搜,目前已在娱乐圈中投身演戏十年,近期较火的作品是电视剧《后雨》。我又往下拉资料页面,看见了一个熟悉的面孔、我死也不会忘记的脸:那个人模狗样的白衬衫!
我仔细看他照片的批注:无!!
怎么回事?怎么会是“无”?他不应该是九爷的人吗?不过想来也是,这种人没信息也正常。
《后雨》?九爷还演电视剧?他真这么厉害?我又开始多想起来,想找找这部剧。
“知名女星纪落平.....与传奇歌手九爷合拍《后雨》....”
我点进搜索网址,有很多剧照和单人....我的目光停留在一张女人的全身单人剧图照上:女人身材苗条,气质清冷,亭亭玉立,一头乌黑的长发垂下肩头,白皙的脸蛋上好像还有夕阳似的淡淡的红晕,照片中她将双手交叉规矩放在腹部前,手指也细长,实在是太像从画里走出来的美人了,更别说她那含蓄且大方的笑容再配上这一袭古时的青衣,两双眼睛是那样的明媚动人,我想语文书上的女词人长得应该也就是这副模样了吧?下面的批注则是:知名女星纪落平。
说实话,我看着纪落平这张照片愣了好久,突然就站起来:“你说你长得这么漂亮,干嘛跟....”我又想起来这是在饭店,又赶紧坐下了。
....干嘛要跟九爷混在一起呢?那,她也和九爷一样,是“商人”吗?
我又继续翻照片,又看见了那个白衬衫:他穿着戏服做着武打动作,我只看见他眉眼间充斥着怨恨和不甘,很普通的长相,没什么很吸引人去欣赏的地方,只停留了七八秒就划走了,想再搜搜九爷是哪家公司的艺人。
“瑞瑞?我们要走了。”妈妈关着后厨的门。
“噢来了!”
周三,钰钰老师从妈妈口中得知爸爸去世的消息和家里的情况,她带着很多东西来:烧香用的立香、三袋苹果和两大袋蔬菜,还有一个中等大小的透明箱子:里面是她上大学时的笔记本和之前学过的所有的吉他谱。她安慰妈妈不要过度伤心,还拿了五大包信封给妈妈:里面是她上大学时获的全部奖学金。
妈妈当场就怔住了,赶紧起身:“不、不行!我不能.....”
钰钰老师一下子就拉住瘦小的妈妈的手让她坐下,把五大包信封移到妈妈那边去:“瑞瑞妈妈,没有亏欠,我希望瑞瑞不要放弃吉他、放弃音乐,这就是对我最好的回礼。”
我直愣愣地看着那五大袋信封,依旧沉浸在爸爸的过世中无法忘怀。每每午夜梦回时,我也总是会梦见爸爸严肃的模样,他总是不说话,我问什么也不答,只是站在那儿静静地看着我,每次醒来后又是伤感。不过没事,这已经很好了。
对了,这段时间我为爸爸写了首歌,歌名是我和妈妈一起谈过的,叫《梦中梦,情深情》,我再次拿起吉他,为爸爸最后再唱一首歌,然后想将海季音乐上的账号注销,却发现账号早就显示在关停状态,歌也卡在加载中,白上传了。
我所有的歌都被他们给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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