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思昂走进画室,画室里乌泱泱坐满了一片人,瞩目的讲台上站在一位挺眼熟的女人。
黑色的长发被随意扎在脑后,修身的职业小套装显得飒爽干练。定睛一看,原是休完产假重回岗位他们难得一见的主系教师——张阮。
对这位老师的印象还停留在之前挺着大肚子,衣着时尚潮流性格幽默风趣跟他们这群青年很能打到一片去。没成想,几月没见,不仅人憔悴了不少性格也变得老成持重。她站在台上,静默无声,带来的威压气场足以让底下交头接耳的人自动闭麦。
双手撑在台面上,脊背微微弯下,双目犀利的扫过底下一张张脸,莫名让人后背发凉。
空气凝重窒息,时间仿佛都被控了一瞬。
张阮看到了他站在门口显然是迟到了,脸色愈发难看。再她发火前陈思昂先行解释,“不好意思老师来晚了,刚刚送一位扭伤的老师去医务室就来迟了。他说您要是不信可以去联系他,是油画专业的主任。”
“进来。”
陈思昂知道她没疑心,长吁一气,将后门轻轻掩上,极速的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内你们真能啊,逃课的逃课缺勤的缺勤。作业不交或者落交的也不在少数,你们几年级还需要我手把手看着你们?这笔账先不给你们算,就拿最近一件事来说。参加全国高校大赛的哪几个,都给我站起来?”张阮气的头疼,看着底下稀稀拉拉跟雨后春笋冒头的人,脾气都压不住了。
一共站起来七个人。
她低头看了眼手中名单,一个个对。
张阮气笑了,“报名比赛八个人,站起来七个什么意思?耍我呢。谁是黄延?”
“老师,黄延今日请假了。”裴飞霜作为班长,闻言应答。
“病假?”
“是。”
“假条呢?假条怎么没给我?”
“他说假条后补。”
“谁跟黄延一个宿舍,喊他过来。没死爬都给我爬过来,要是不能动弹我直接给他喊辆120拉走。”她低喝着声音在每位学生耳畔余音绕梁,直起身来,继而道,“我也不怕你们知道,我带过这么多届的学生,从来没有人敢在全国大赛上搞小动作。这个黄延真令我刮目相看,不仅抄袭还抄的板板正正,一丝不改。你们瞅瞅,这是要来学习的样么?”
“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我知道你们几斤几两,别看我没带你们多久,每日让你们交的作品什么是认真做的什么是敷衍我的一目了然。”秋后算账往往最令人心怖。
张阮自觉说话有些过分了,心里气的不是自己带的学生不好好提升自己专搞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动作而是非要走些旁门左道生生败坏自己声誉不重视自己付出的努力白白流失。
不管是一时之差还是蓄谋已久,都改变不了既定的事实。
无难怪张阮今天突然来了,还发这么大一通脾气。
全国高校那是具有一定奖项和荣誉感的大型赛事,张阮休产在家都随时随刻关注,她不指望她的学生能带来多高的荣誉至少多少也能入围三轮。
这次全都止步二轮,最好成绩还是裴飞霜国际三等。但这个三等在黄延这个抄袭犯面前根本给学院带来不了丝毫的荣誉感。
抄袭的行为太过恶劣,是人品问题,在一群对作品认同度极高的美院最是不容允许,明显的道德败坏。这是侵犯了他人的著作权,是一种违法行为。
黄延在全国高校大赛上抄袭作弊的事学院不可能不知道甚至还要追究给个处罚结果,主办方主委会那边将他的参赛资格已作取消,作品打了回去,这也会是他人生的一大败笔。
陈思昂没报名这次比赛自然不知其中内部情况闹成什么样。众人都以为张阮再说两句就该走了谁知道人直接搬了条凳子大大方方坐着,一副非要等着黄延来才算完。至于无关人员,警醒给到了该干嘛干嘛。
黄延一副面如土色的被喊来,无异于当众鞭刑。明明可以私下教训却非要抬上平面,没人会觉得黄延可怜,人总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参加比赛的选手有个群,陈思昂从裴飞霜那里拿到了事情的始末。
黄延抄袭的是另一所高校的一名学生,两幅作品被贴在一块,布局色彩手法细节相似度高达百分之六十五。
裴飞霜看他看的出神,用手肘杵了杵他,“黄延被判抄袭的事情已经铁板钉钉,就看学院对他能不能手下留情。”
“这幅画的人叫什么名字?”陈思昂眸色骤然一暗,声音里带着不可言诉的冷淡。
“好像是叫乔立鲜,挺牛逼的一个人,听我们带队老师说他已经申报了保送中美院研究生。”裴飞霜说着说着突然察觉身旁的人不对劲,“喂,你怎么了你,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生病了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深秋人们穿的严实了些,低领单衣露出细长一段脖颈,下颌贴着柔软的衣领布料,头低垂着,神情感官都被掩埋着。
只有他自己知道……黄延其实抄袭的并不是乔立鲜。乔立鲜不过是将他倒打一耙罢了。
时隔多年再次听到耳熟的名字心理还是会不由自主的产生厌恶。
等解散已经五六点,深秋的天暗的较快,苍穹降下藏蓝色幕布,映着斑斑星子。他没急着回寝室去咖啡厅坐了会儿。
高中时光的片段如走马观花般的在眼前闪过,跟乔立鲜的恩怨也不知道从哪说起。
……
崔冬凌下课经过咖啡厅时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灯光下,暖黄的灯光在这人头顶笼着,衬得身影孤单且寂静。
“你们先回去,我去买杯咖啡。”他让王志几人先回,自己抬脚走进咖啡厅里。
走的是一干而脆。
王志看他消失一刻的背影嘀咕,“一个咖啡过敏的人喝什么咖啡,又是背着我们找的借口!”
崔冬凌到前台要了杯白开水和一小蝶的小蛋糕直直坐在陈思昂的对面,将小蛋糕轻轻朝对方推送过去。
“不开心么,怎么一个人坐在这?”他嗓音永远的温和,次次见面都很让人有种舒适的相处。
陈思昂看到是熟人勉强强颜欢笑,“没什么,今天听到一个很讨厌的人而已。你是刚刚下课么?”
“对,这几天课程都特别多。我们学院老师也有些不做人,加重的作业量已经严重超载,听说有人还因为量大半夜捂着被子哭呢。”崔冬凌盯着他眼睛看,这双眼睛他看了不少次,明明是一双灵动充满活力的眼睛,此刻布上了哀愁。
谁惹他不高兴了?
陈思昂见他又把蛋糕往自己跟前递了递,拿起叉子叉了最上顶的草莓,“我以为我们作业是致死量,没想到你们院也不遑多让啊。不过以学霸聪明才智,才不会被作业困住是吧。”
“内容都是贯通的没有什么会与不会,只要肯学。”
两人聊了一会儿学业问题后陡然转到了高中上。
“我记得有一年运动会,你被你们班委强行押上了一千米长跑。那会儿你十分不满甚至还给自己班写了首漏油诗,你们班主任气的吹胡子瞪眼,差点上场把你拽下来。”
崔冬凌谈吐带着谦和温润跟他这个人一样,尽管对面人脾气再过火爆都不由得轻下声来交谈。
高中运动会总共开过两届,时间太过久远他有些记不清了。轻声应着,“是吗,可能那时候年少轻狂不怕挨打。”
“冬凌,问你个问题可以么?”他好整以暇道。
“当然。”
“你学习成绩好一直在实验班,我们其实并没有太多交集,你怎么会对我的事情这么熟悉?”这个问题他在心里酝酿了好半天才敢说出来。
第一次见面对他熟悉像个老同学叙旧,第二次又是,第三次第四次依旧。可他记得他们不是一个班甚至一个学年都没见过两三回面,崔冬凌这种熟稔的态度搞的他不知所措。
崔冬凌脸上笑意照旧挂着,平淡道,“第一次我刚转学到你们那所高中因为性格原因不受人欢迎自然也容易被欺负。那时中午被一群人围在操场围墙那里,他们摆着教训人的臭架子,实则一个敢动手的都没有,我也料到他们不敢动手。谁知道你突然冲过来直接把一人给揍趴下,你一出手整个场面就混乱不堪,那时候我再想哪来的毛头小子还挺冲动。”
哪个高中没几个挑事的人,欺软怕硬多的是。
渺小的一点帮助让他感觉这个学校也不是太冷漠,至少还是有人愿意帮助他。
“你太莽撞了,你头都被磕出血迹来,还对我说你要罩着我。有你一口饭吃就有我一口汤喝。”崔冬凌描绘的有声有色就像不久前刚发生过似的
陈思昂被重提旧事脸上已经不好意思起来,喝口咖啡压压心底的中二气息,“我那就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所以,从那时起我就对你有了关注。你人很好,是我见过所有人里最好的一个。”
突如其来的夸赞让咖啡的苦涩都压不住扬起的嘴角,心里头像有个摩托刺啦一声极速冲出去,刺激惊心,“我……我也没你说的那么好。”
语无伦次,欣喜若狂。
也就全世界第一好。
“高兴点了吗?”没等他恢复那摩托似的起伏心情,立时冷不防的听到这句。
“还不错。”这次强颜欢笑成了真心实意。
迷离的光晃着人乌黑的发旋,蓬松的短发看着就很柔软很想让人上手摸一摸。侧脸的阴影将面部轮廓柔和的更加减龄,精致五官像是被人一笔一笔描摹而上,脸上的笑容让人心里微微一荡。
崔冬凌被笑意晃了神,下意识就道,“那如果我说我喜欢你,你也会高兴吗?”
放在桌上轻颤的手只有他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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