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楼到三楼的距离,七十八个台阶。
肖战一个个数着,拾级而上,他安静的跟在何秦后面,恍惚间觉得,自己从被接来王家开始,就是这样一直跟在何秦身后,像一个没有主见的宠物,等待主人随时随地的取乐。
他轻笑一声,惹得何秦回过头看,肖战走的始终比他矮两阶,头顶的吊灯投到他后背在肖战身上留下阴影,神色看不清楚。
“何管家。”肖战感受着脚底铺在楼梯上质感柔软的地毯,在这幢别墅里,是不是只有他房间的地板是空空的?连客厅茶几下面都有,一楼的卧室没有。肖战不止一次感受到王家待遇的天差地别,可他并没有为自己感到委屈,因为太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没有地毯也好,只是膝盖磕在上面有点痛罢了。
“反悔还来得及。”
“没有。”肖战摇头,眼眶酸涩,“只是觉得,这楼梯,好长啊。”
长的像看不见尽头,不知道自己究竟要走到哪里,他好像确实只要走到三楼就足够了,可肖战又觉得远远不止这些,三楼不是出口,那只是一个开端,将自己的人生彻底毁掉的开端。
而他,却要一步比一步更坚定的走向王一博,他是来求人的,求人要有求人的态度,肖战不知道自己走到如今这一步究竟该怪谁,是王家,是他那个烂泥扶不上墙的父亲,还是心软不争气的自己,这些在现下的困境面前好像又显得不那么重要了,因为无论怎么想,解决问题的方法总归只有这一个。
“少爷。”
王一博揉揉眉心,“何叔,进来吧,门没关。”
何秦再次回过头看了肖战一眼,将他领了进去。
“谁准你把他带来的?”王一博几乎在看到肖战的一瞬间从床上坐起来,“滚出去。”
他脸上的怒气显而易见,更多的是嫌弃,肖战承认自己有被他的眼神中伤到,几乎是想要丢盔弃甲的回去他的一楼,挪动了半分步子,又堪堪停下了。
“我说滚出去。”
“听不懂吗?”
“我能不能不走。”
肖战的声音小到轻飘飘的落到地上,和那些碎片混杂着,七零八落,王一博懒得将他的话一个字一个字的拼起来,他没有那个耐心。于是他顺手捞起另一侧的酒杯,毫不迟疑的砸到肖战落脚的那一片地毯上,酒杯炸成更多的碎片,争先恐后的分散开来,里面荡着的红酒把肖战的拖鞋染脏了,锋利的断口甚至划破了他的脚腕,露出和红酒差不多颜色的鲜血,一滴一滴的往下流。
有一点疼。肖战想。
但也没有那么疼,他可以忍。
何秦看着满屋的狼藉,知道王一博暴躁起来绝对不可能留有余地的,地毯很厚,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把东西砸碎,可见力气之大,不由的看了肖战一眼,但看肖战并没有退缩的意思,于是选择转过身把门带上了。
“肖战。”
“你知不知道不走是什么后果?”
王一博因为情绪激动略微喘息着,他生气的时候会有下三白的眼睛,像豹子盯紧唾手可得的猎物,这间房里,他是唯一的狩猎者,猎物也只有一个。
那就是肖战。
“我不知道。”肖战轻轻摇头,发出疑问的语气像情人间的低声耳语,“会死吗?”
他就这样不痛不痒的问出来,好像话题的主人公并不是自己,而是无所谓的路人,大大的眼睛裹着一些圆滚滚的眼泪,无辜的望向王一博,“你能不能和我说?”
“如果我说会呢?”
王一博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鬼使神差的回答他。
“那就死吧。”肖战向前一步,踩碎了一块玻璃,在脚底“咯吱”作响,“反正我也没有别的路可以选了。”
“我不是让你走?”
“我不走。”肖战重复一遍,这一次不是问句,“王一博,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不赶我走。”
真是可笑。王一博觉得肖战很可笑。不管他送肖战离开的初衷是什么,但他好端端一个人,回去上他的学,过他自己的人生,哪一样不比待在王家做一只笼子里的鸟要强得多,他不明白,自己想要的那些像风一样的自由,给了肖战,他却弃之敝履,王一博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觉得这世上的人果真是天差地别的,他甚至被气到笑了出来。
“我真搞不懂你们这些人。”王一博更像是自言自语,“到底是什么让你非要留在王家?”
“钱。”肖战努力睁大眼睛和他对视,可眼泪更加绝望的往下掉,他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甚至主动笑了一下,“还能有什么,每个人都需要钱,你爸爸有钱让你住在这里,可我们不一样,我们从最开始就不一样,所以才能轮到你对我做那些,不是吗?”
“这是你自己选的路!”
王一博被他话里的嘲讽惹的双目猩红,肖战也不甘示弱的回击,“是!王一博,我自己选的!”
我的父亲我的家世,我的那些苦,都是我能选的吗?肖战很想问,但他的嘴唇颤抖,竟然说不出来任何一句,眼泪滑到唇里太涩了,蔓延开来让他的心口酸疼。
肖战想,只有来三楼找你才是我自己选的,王一博。
可愤怒的因子一旦燃起,收回去就成了一件非常困难的事,王一博惊讶于肖战敢这样和他对话,惊讶之余更是觉得荒唐,既然这是你选的,既然给了你机会你不走,那就不能怪他不留情面,王一博忽然笑出了声,紧接着捏住了肖战的下巴,和在一楼的时候一样,但这一次他并不打算手下留情。
“你就这么缺钱?”
“是。”
心口上像是被捅了一刀,肖战疼到倒抽一口冷气。
“什么都肯做是吧?”
“是。”
又是一刀,似乎比刚才还要更疼一点。
肖战安静等着他的下文,在想自己是不是还要继续回答,这第三刀到底什么时候会来。
“那你脱吧。”
王一博把他的脸甩到一侧,靠到床边上下打量着他,“脱干净一点,像你伺候我爸那样。”
来了。肖战的眼睛在这一刻闭上,第三刀让他疼到麻木,所以他才只能机械的解自己刚刚穿好没多久的扣子,也是啊,肖战觉得自己真是多此一举,敢往三楼来,哪里还需要穿衣服呢。
他应该光着来的。
怪不得王一博会生气。
夏天的衣服没有几件可以用来拖延时间,一件上衣,一条裤子,在仅剩一条内裤的时候肖战顿住了,原来真的要一丝不挂站在别人面前是一件这么难的事,他仅剩的尊严被牢牢的握在手里,指甲在手心掐出血色,肖战在颤抖,他觉得这里好冷,冷的像冰窖,他像冰天雪地里一只飞翔的孤鸟,找不到春天,这里的冷风冻的他体无完肤。
“脱不了就滚。”这句话在肖战耳朵里无异于是王一博对他的最后通牒。
终于他的手心松开了,尊严顺着内裤边缘狠狠的摔到地上,被那些玻璃切割成更多难以复原的碎片,再也捡不回来。
最后一件遮羞布在王一博面前落下,肖战不敢睁开眼睛,他无声的流泪,不管对方是不是在看自己,他都觉得自己已经被盯到千疮百孔,然而即便是这样,王一博还是不打算放过他,他不知道一个人怎么可以这么的狠,因为王一博让他把拖鞋也脱掉。
可肖战真的脱了。他也挺狠的,对自己狠。
脚心嵌进一些细碎的玻璃,钻心的疼,他不知道有没有流血,因为没有低头看,可王一博看见了,肖战的血液在地毯上开出殷红的花,小范围的氤氲开,忽然扎的他的眼睛有点痛。
于是王一博把目光移开了。
“可以吗?”肖战似乎感觉不到痛,他还在对王一博笑,“一件都没有了。”
不知道为什么,地上的血迹让王一博整个人更加的烦躁,可他找不到烦躁的源头,只能更加变本加厉的在肖战身上来讨回一些什么,于是他选择了更伤人的语气,更难听的用词,“肖战,你凭什么以为,你和我爸睡过,我还会想要你?”
“我觉得你很脏,真的。”
肖战被他的话伤的浑身一抖。
“我没有很脏···”肖战不由自主的挪动步子,脚下的血蔓延的更快,“真的没有,我···”
他深吸一口气,再抬头时楚楚可怜,一直一步一步踩着血走到床边,主动拽着王一博的衣摆一角,王一博看了一眼,没有躲,也没甩开,任由肖战的手指捏着那一层布料,“我没有过,只···只和你楼下那一次,不知道那样算不算,但和别人没有,王一博。”
王一博,肖战这样喊他,明明是很正常的三个字,从肖战嘴里出来,王一博却突然觉得他有点可怜,不是向他求饶的那种可怜,是他的调子完全像是在和恋人解释,言语里下意识的恳求他相信自己,也像和他温柔的呢喃,这是王一博第一次感受到心脏被包裹住的感觉。
他以为自己疯了。
“肖战。”王一博看着那一片被他捏起来的衣角,“我再问你一遍,最后一遍,你到底走不走?”
“不走。”
那就不走好了。王一博突然很想答应他。
然而在这一段要命的拉扯之前,他还是对肖战厌恶不已,王一博不知道怎么说服自己,因为他根本找不到纵容肖战留下来的理由,可当肖战这样哭着站在他面前,拉住他的衣摆时,王一博是真的觉得留下来也没什么不行。
他不是要钱吗,王家有钱。如果把他和肖战之间理解为一场各取所需的话,是不是能显得稍微顺理成章,王一博自己和自己挣扎,从见到肖战第一眼开始到现在,他已经不止一次出格,他早说了,肖战的确不简单。
所以呢?让他留下来吗?还是做爱?肖战不着寸缕,王一博匆匆扫过,肖战的脚还在流血,他也不想和肖战做爱。
还是讨厌他的对吧。
他不想再想了,这屋里真的很闷,闷到他难以呼吸,王一博翻身下床把窗户打开,肖战的手就这样落空了,无力的垂下。
“把衣服穿好。”
肖战愣住,他想过王一博会拒绝他,可没想过到了这一步他仍然拒绝他,就好像你抛弃所有可以抛弃的一切任由对方将你踩在脚底,可是人家却不情愿。
怕你弄脏他的鞋。
“在床上坐好,我喊何叔拿药箱。”
“什么?”
“脚。”
王一博丢给他一个字,没有多加解释的出了门,其实他大可以直接打电话,但不想这么做,和肖战待在一起让他太难受了,这种难受来源于他推翻了自己坚持的一切,接受了一个被他父亲接进家里的情人。
今天一天,他因为肖战一次又一次破例。
王一博的痛苦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替他分忧,他只能靠在门外的墙上不停的跟自己和解,告诉自己说,他对肖战所有的不忍心都来自于和父亲争夺情人的快感,一定是这样的,只要肖战依赖他,只要肖战待在这里,就是对王伟生最大的报复。那么,对肖战好一点又能怎样呢,无非是借助肖战,来让他自己达成目的罢了。
反正肖战要的是钱,也不是他王一博。谁给的钱不是钱呢?
在这里,山顶最孤独的一座别墅,能提供给肖战的钱,足够让他对自己言听计从了。只要他愿意,王一博想,也没什么不行。
反正他的的确确是奔着伺候人来的。伺候完他,再丢给王伟生,一定比以前的任何一次反击都更有意思的,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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