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办公室的时候，顾魏还在生气，冷着张脸坐在椅子上抱着保温杯喝热水。

　　大半个月不来看你摔断腿的老父亲，还有脸说加个微信交流你爸的病情？真是个“孝顺”的好儿子！偏偏王大爷还为他说话，那人一看就是被王大爷惯坏了，白瞎了一张好看的脸。顾魏心里不断吐槽，想着王大爷真是倒了血霉才有这种儿子。

　　高浠急匆匆推门进来的时候顾魏还拉着张脸抱着保温杯出神，她认识顾魏这么多年，自然是知道，顾魏现在很生气。

　　但事发突然，高浠实在是没心情问顾魏为什么不高兴，只是敲敲他的桌子，语速极快：“顾魏，华光路那边刚刚发生一场连环车祸，院长通知我们赶紧过去。”

　　顾魏回过神来，迅速起身跟着高浠走出办公室。

　　等顾魏他们赶过去时，警察已经到了，正在遣散周围的车辆和围观看热闹的群众，车祸现场周围也已经拉起了警戒线。

　　雪似乎是没有停下的意思，一片片从灰暗的天空中飘落下来，落在顾魏的发梢上又逐渐融化。

　　灰色的公路被融化的雪水和鲜红的血液染成了深灰色，顾魏和几位同事干脆利落地给伤势严重的车祸人员做了紧急的止血处理，又帮着几位小护士把伤员抬上担架送进救护车内。

　　“阿嚏！”做完这一切，顾魏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喷嚏，刚刚忙着没注意，这会儿把所有的受伤人员送进救护车里，他才感觉到冷，过来的时候太过紧急，竟忘了穿上棉衣。

　　“没事吧？顾魏？”高浠这才注意到顾魏单薄的衣衫，皱了皱眉：“刚出来的太急了，我都忘了嘱咐你换厚外套了。”

　　“没事。”顾魏摇摇头，看着高浠穿着棉衣却依然冻得通红的鼻尖，道：“快走吧，我看再待一会儿，你恐怕要感冒了。”

　　高浠点点头，转身进了救护车里。

　　顾魏也赶紧跟上去，太冷了，他感觉再待一会儿，自己的血液都要凝固了。

　　“顾魏，等一下！”

　　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顾魏疑惑地转过头，紧接着，一件黑色风衣就披在了自己身上。

　　那人一身警服，胸前的数字被顾魏看的清清楚楚。

　　852058。

　　目光再向上，就是顾魏在医院里不久前看到的那张好看的脸，而这张脸的主人就是那条会笑的蛇。

　　“你……”顾魏刚开口，就听见不远处另一个身着警服的人冲这边喊：“陈队！”

　　“抱歉，要忙了。”面前的人对着顾魏笑笑：“回见，顾医生。”

　　说罢，那人转身急匆匆走开，只留给顾魏一个背影。

　　回到医院后，顾魏又是一阵忙碌。所幸这场连环车祸的伤员大多是轻伤，只是几位重伤的伤员需要抢救。

　　医生这个职业说是和和死神抢人一点也不为过，直到病人的生命体征趋于平稳，顾魏才放下了心。

　　等到顾魏脱下手术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办公室时已经是晚上十点了。

　　看到自己座椅上那件黑色风衣，顾魏才想起来，忘记问那人的名字了。

　　脑海里浮现出那人笑起来的样子，嗯，还是挺好看的，怎么会觉得他像蛇呢？离谱。顾魏想。

　　犹豫了片刻，顾魏还是决定把这件风衣带回家洗干净，那人应该会再来医院的吧。

　　当他拿起那件风衣，正准备叠好装进包里时，有什么东西从风衣里掉了出来。

　　一个黑色的钱包静静躺在地上。

　　顾魏弯下身去捡起钱包，咬着唇思考了一会儿，不知道自己贸然翻看人家的钱包算不算侵犯隐私？但是不打开怎么知道他是谁，怎么把衣服还给他呢？

　　办公室的门被人敲响，顾魏定了定神，道：“请进。”

　　门被推开，那张熟悉又好看的脸出现在眼前。

　　那人嘴角勾起，似乎很开心的样子：“顾医生，真巧啊！我们又见面了！”

　　顾魏心想着，确实是巧啊，短短一天见了三次，能不巧吗？

　　“哎，我说我钱包呢，果然在你这！”

　　“嗯。”顾魏把钱包递过去，想了想，说：“谢谢你的衣服，我洗了再给你吧。”

　　“好啊！”那人也没推辞，接过钱包十分自然地往顾魏对面的椅子上一坐：“我叫陈宇，今年24岁，警校毕业的，之前不在这边工作，刚被调回来。”

　　顾魏听着陈宇这话，想着今天上午自己还觉得他是借着工作忙所以大半个月不来看王富强，现在看来，大概是自己想多了，毕竟是警察，陈宇的工作应该是真的忙。

　　至于那个冷漠锐利的眼神......大概是因为陈宇的职业吧？

　　不过王富强的儿子为什么不姓王而是姓陈？

　　“我身高一米八二，体重137斤，生日是八月五号……”

　　顾魏想，这怎么越听越不对劲？这是自我介绍还是相亲啊？

　　“陈警官。”顾魏及时打断了面前人的自我介绍：“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你不是来问你爸身体状况的？”

　　陈宇盯着顾魏看了几秒，方才开口：“对，我是来问我爸腿怎么样的。”

　　——

　　“所以情况不是很严重，已经比之前好很多了。”顾魏一边往外走一边和身旁的陈宇说着王富强的情况，而陈宇耐心地听着，时不时地“嗯”一两声。

　　雪已经停了，医院大厅前的地上一片白，夜色的笼罩下，整个医院安静又肃穆。

　　顾魏交代完了王富强的情况，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和这位年轻的警官说些什么。

　　他这人本就不喜欢这些交际，也就陈宇是病患家属，出于对病人的责任心，顾魏才唠唠叨叨说了许多，虽然得到的回应基本就那么几个“嗯”“好”之类的单字。

　　一时间，二人无言，只是隔着一小块距离，并肩走在下午堆积起来的雪上，发出沙沙的声音。

　　眼看着走到地下车库的入口，顾魏才停住脚步，道：“我去开车了，陈警官自便。”

　　等到顾魏转身走出去几步，陈宇的声音在静谧的雪夜里传来。

　　“顾医生，加个微信呗？”

——

　　一路上，顾魏开车开的极慢。只感觉全身都没什么力气，头也昏昏沉沉的。

　　意识到自己大概是发烧了，顾魏只能努力保持着清醒把车停好才往自家楼下走。

　　冬夜的冷风刮在脸上，像一把把锋利的冰刀一般，无情地划开皮肤，割的人生疼。

　　又开始下雪了。

　　顾魏裹了裹自己身上的棉服，但好像无济于事，冷风总是能找到棉服和身体间狭小的缝隙，然后毫不客气地钻进衣服里。

　　雪花一片片落在他的头发和衣服上，不知道是发烧的原因还是本来地上就有积雪，他只感觉自己脚下轻飘飘的。

　　好不容易进了电梯到了家门口，顾魏撑着身体在密码锁前输入密码。

　　输了三次密码，门都没开。

　　顾魏皱起眉头，心里暗暗骂了几句，这个破锁看来是坏了，只是这个点，怕是开锁公司过不来了。眼下，只能去顾肖那里凑合一晚了。

　　顾魏深知自己这个堂弟肯定还没睡，只是还是不确定顾肖会不会接他的电话，毕竟这个比自己小几岁的堂弟最大的爱好就是去酒吧KTV夜店这种地方泡妹子。而这个点，说不准顾肖正在酒吧和美女喝酒。

　　顾魏无力地靠在家门旁贴满冰冷瓷砖的墙壁上，打开手机通讯录找到顾肖的电话拨了出去。

　　“喂！哥！”顾肖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和他声音一起传来的还有那边嘈杂的音乐声和女人的娇笑声。

　　“顾肖，你听我说……”顾魏尽量提高了音量，生怕自己的声音埋没在顾肖那边的一片嘈杂中。

　　顾魏话还没说完，身旁的门忽然开了。

　　裹着睡衣的陈宇探出头来，看了眼站在自家门旁的顾魏，一脸惊喜：“顾医生？你怎么在这？”

　　没等顾魏回答，陈宇就看出了他的异样，眼神里的惊喜转瞬即逝，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覆上顾魏的额头：“你发烧了？”

　　“喂？哥！哥你干嘛呢？你到底有没有事啊哥？”顾肖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迷迷糊糊的顾魏猛然清醒。

　　“没事，挂了。”说完，顾魏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顾魏这会儿头脑清醒了不少，拨开陈宇在自己额头上的手，一脸严肃：“陈警官，你为什么会在我家？”

　　“私闯民宅可是犯法的，你不会不知道吧？”

　　陈宇抱着手臂靠在门边上，道：“顾医生，你看看这是谁家？”

　　顾魏一脸狐疑地看了眼门牌号。

　　805。

　　“呃……不好意思啊，陈警官。”顾魏尴尬地对着陈宇笑笑：“我走错楼层了。”

　　“你发烧了，顾魏。”

　　陈宇也没征求顾魏的同意，把人拉了进来，顺手关上了门。

　　“亏你还是个医生，自己发烧了这才发现么？”把人直接摁在沙发上，陈宇道：“你坐会儿，我家有药。”

　　“谢谢你啊陈警官，但其实真不用，我家就在楼上，我回去吃药就行。”

　　到底是在别人家里，更何况这人刚和自己认识一天，顾魏多少是有些不适应。

　　说完，顾魏起身就想走，结果脚下一软，意识瞬间一片混沌，直接倒了下去。

　　闭上眼睛的前一秒，他仿佛看到陈宇匆匆冲了过来，好像说了些什么，顾魏没听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