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地狱重启
“没有啊,房子还空着。”瑣瑣兴奋地问:“你要来住吗,顾老师?”
“唔。”顾魏低声说,“就是不知道有没有预留给别人。”
“奶奶说只预留给二叔的对象!”
顾魏一怔,电话那边已经换了陈宇的声音,“你别听他瞎说!什么对象,根本没有的事!”
“你……你不是出去了吗?”
“我是出去了,但瑣瑣开了免提,出去也能听见。”
顾魏:“……”
“这种问题你直接问我不就好了?小孩子能知道什么?交朋友贵在坦诚,”陈宇不满道,“你就很不坦诚啊顾魏同志。”
他想要辩解,却又找不到理由,不然为什么不直接问陈宇呢?于是只好沉默,陈宇却以为他不高兴了,立马改口说:“但我不怪你,想问谁是你的自由。瑣瑣了解不多,我来告诉你吧。楼上的房子呢,我妈只打算租给认识的人,条件是爱干净勤打扫,顺便帮她打理露台上的盆栽,她特别希望你能来住,因为你是瑣瑣的老师,还能辅导他功课,当然是在不打扰你的情况下。现在小学生内卷也太狠了,三年级就学初一的课本,简直没有人性,那初一学什么呢?”
“学高一的吧。”顾魏说。
陈宇哈哈一笑,“那到了高一,又学什么呢?”
“开始复习,准备高考。”
陈宇:“……”
眼前仿佛已经出现青年困惑又无语的表情,顾魏不自觉笑起来,说:“现在很多重点中学都是这个节奏,是你不了解。”
“所以你要不要搬过来?”陈宇问,“瑣瑣他真的很需要你,我担心他跟不上进度,以后和我一样只能去考警察,救救孩子吧顾老师。”
顾魏好笑之余又觉得奇怪,“当警察不好吗?一定要挣很多钱才好?”
“不是钱的考量。哎你怎么又打岔?”
那是什么考量呢?以及另一个问题是,为什么自己一直在笑?
“如果叔叔阿姨没意见的话,我想……”
“等一下!”陈宇打断他,两秒钟后才说:“好了,你继续。”
“如果叔叔阿姨没意见的话,我想租你家楼上的房子。打扫卫生和打理盆栽我应该没问题,但我加班挺多的,可能没办法每天辅导瑣瑣功课,尽量在周末抽时间,集中辅导。”
“没问题!那就这么说定了,我现在去接你吧!”
“啊现在……?”顾魏看着墙上的钟,“已经快十一点了啊……”
“我没睡觉你也没睡觉,家里床褥和洗漱用品都是现成的,拎包入住即可。所以有什么关系?”
“可我想搬进去之前再跟叔叔阿姨打个招呼,现在太晚了。”顾魏说,“明天吧。”
“那也行。反正这次你不能反悔了,”陈宇得意道,“我录音了。”
顾魏:“……”
“你不能怪我,毕竟你有过一次爽约记录,信用值已经不是满分了。”
“我没怪你,只是没想过我会对谁有这么重要。”顾魏平静说道,“这应该是阿姨给你准备的婚房吧?我不会住很久,如果有需要,我也随时能搬走。”
电话里安静下来,只剩青年的呼吸声,很平稳,听不出情绪,但他记得陈宇很少这样沉默,每一次都是因为生气了才不说话。
“我……说错什么了吗?”
“没有。”青年语气如常,“我应该没那么快结婚,你安心住。经常搬家会让人失去归属感的。”
顾魏笑笑说:“我已经习惯了。”
“从现在开始,你不需要习惯这件事。”或许是夜深了,让陈宇的声音变得温柔,“可以试着去习惯一些别的东西。我家的房子,一直住到你不想住为止吧。”
别的东西……?
顾魏没有再问,他好像知道那是什么,但不确定是否真的有可能,一直以来都距离自己十分遥远的奢望,谁又能有勇气将之视为习惯呢?只是偶尔触碰到边边角角,就已经觉得很好。
“谢谢你,陈警官。”
青年阴阳怪气起来,“求我办事的时候好像不这么称呼我呢。”
顾魏又笑了,甚至有些不好意思。
“唉,”陈宇又叹气,“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我这个心,哇凉哇……”
“谢谢你,”顾魏低声重复,“小宇……警官。”
“不用谢,”青年声音里涌动着雀跃,“不用谢啊强哥!”
顾魏噗嗤一声破功,再也无法掩饰,握着手机笑得像个傻子。
“你果然很喜欢这个名字,”陈宇得意地说,“每次提到都会笑。”
他已经不记得上次这样笑是什么时候,但隐约明白并不完全是因为这个名字。
“那你早点休息,我明天下班过去接你。”陈宇说,“晚安,大佬。”
“晚安。”顾魏结束通话,依然是笑着的。
任涛醒了过来,在黑暗中眨了眨眼,意识到自己正趴在家中客厅的地板上,他挣扎着站起身,看到窗外对面楼栋的灯光,感受着自己逐渐从麻痹感中复原的身体。
他昏迷了多久?是被人袭击了吗?
任涛已经无法确定,因为四周围一片漆黑,而他除了头脑发晕四肢无力,并无其他不适,且行动自如。他屏住呼吸,侧耳聆听,感觉不到任何声音,以及陌生气息的存在。
他试着去开灯,依然不亮,电闸开关果然是掉下来了,但无论如何都推不上去,最后只能放弃。
嘴巴里干的厉害,让他很想喝水,但任涛决定先报警。他猜不到袭击者为何中途放弃,然而谁敢说那家伙不会再杀个回马枪呢?
他摸遍全身口袋,甚至打着手电找过客厅和卧室,手机完全不见踪影,但房间内物件陈列一如往常,不像是被人翻动过的样子,打开卧室抽屉,许辰的金手镯和钻石项链都安然无恙。
难道袭击他只为了一部手机?不可能,一定不会这么简单。
他要尽快出门寻求帮助才行,但是……该死,他喉咙干得仿佛撒哈拉沙漠,实在太渴了。
餐桌的不锈钢水壶里还剩半瓶水,是他早上自己倒的,每天清晨他都会提前半小时起床,帮妻儿准备好早饭,也不知道他们在医院怎么样,任涛想,还是不要告诉许辰这件事了。
他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水,等意识到水里有种奇怪的香味时,整杯水已经被他喝光了。
任涛站在桌前,只觉得手脚发冷,身体僵直,如坠冰窟。那种香味陌生又熟悉,来自于儿时母亲曾反复叮嘱他千万不能碰的东西——花生油。
他愣了有半分钟,才想到出门求救,但房门怎么都打不开,两个月前他给家里换了指纹密码锁,可现在无论是指纹还是密码,门锁都毫无反应。
他转而向阳台奔去,试图高声呼救,但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最开始的麻醉剂,脚步踉踉跄跄,中途被茶几绊倒,熟悉的恐怖感觉逐渐开始浮现。
呼吸急促,出现喘鸣与咳嗽,仿佛哮喘发作,但其实是因为白血球释放出大量的化学物质以抵抗被视为外来入侵者的过敏原,这些物质造成血管扩张,导致血压降低、休克,致使支气管严重紧缩,阻碍氧气输送,因此血氧浓度快速下降。
任涛趴在茶几边的地毯上,用尽全力为身体争取氧气,但过敏反应发生得如此之快,快到微血管渗透在几分钟内便已经发生,组织中的微血管渗透液体进入组织,导致水肿。表现在皮肤上就是荨麻疹与红疹,在肺部则造成气管肿大伴随呼吸道紧缩,在组织方面则导致手部、脸部、眼睛和嘴唇肿胀。
他剧烈地喘息,听见喉咙发出破风箱一样的哀鸣声,明明正在呼吸,却与死亡无异。
他想念妻子,想念孩子,想念父母,想念一家人在一起的幸福时光。在这生命的最后时刻,他意识到很多事其实可以换一种方式去做,比如讨好喜欢的女生,比如让她注意到自己的存在,比如向全世界展现自己的男子汉气概;他意识到很多人其实可以不必伤害,比如胆小木讷的顾晓彤,比如那个他甚至不太记得名字的男孩,比如每一个在学校毫无存在感的普通孩子;他意识到很多恶其实终将回到作恶者自己身上,比如脱光顾晓彤的衣服拍她的裸照,再上传到黄色网站供人围观,比如围殴那个在学校门口卖冰棍的小男孩,就因为他帮顾晓彤说话,骂许辰是女流氓;他意识到摧毁一个人竟如此简单,比如顾晓彤绝望的尖叫,比如小男孩被打断的跟腱,比如自己那肿胀到已经无法吸入空气的气管。
肺部水肿,肝脏充血,呼吸衰竭,心肺停摆。
在这生命的最后时刻,他意识到自己欠很多人一句道歉,但生命如此脆弱,报应虽迟但到,凶手给过他机会,可他没能珍惜,只因他以为自己逃得过。
他攥紧身下的地毯,看到脚边还放着儿子没来及收拾的玩具,泪水滚落双颊,生的渴望在这一刻到达顶峰,却又逐渐平息,如烟雾般,飘散而去。
他松开了手,闭上眼睛。
意识到自己只能在心里说一句对不起,但已经太迟了,已经太迟了。
天堂无门,人间关闭,作恶者,只配坠入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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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