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过后，谢无尘经常借着进宫上朝的空档来找顾以清。每一次来都会给顾以清带很多东西，就差没把他将军府搬来了。

顾以清也发现了谢无尘对自己有意无意的关心。

溯洄站在门口，轻轻叫了声“小殿下”，发愣的顾以清才回过神。

“小殿下，谢无尘十岁左右父母双亡，快死的时候幸得贵人相助活了下来，被谢权老将军收养，再之后就没有太特殊的了。若是小殿下真的要策反他，可从他的父母入手。”

“嗯，多注意一下丞相那只老狐狸。”

溯洄颔首，“对了，小殿下，谢无尘的父母的死肯定没有那么简单，那是一桩灭门惨案。”

顾以清放下手中的茶杯，“我知道了。”凤眸微微抬起，接着又补了一句，“溯洄，谢谢你，陪了我这么多年。”

溯洄怔愣，从不多愁善感的小殿下居然对他说了这种话。不是肉麻，而是在他看来，像顾以清这种在皇宫中隐忍多年的人，心性早就被打磨，时间对于他来说不过只是数字。

“小殿下！”谢无尘人还没有进来，独特蛊人的声音就先传来。溯洄看了一眼顾以清，眼神里有说不清的情感。

“小殿下，也谢谢你，愿意相信我。”说完，倏忽之间便消失。

顾以清起身相迎。

“谢将军，你日日都来我这长林宫，影响不好。”

谢无尘嘴角勾起一个弧度，咧笑道：“怎么，这么快就想要赶走我。”

顾以清脸上泛起愁苦，语气听起来很委屈。“不是…我克死了母妃，和我亲近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那件事并不是你的错。”

顾以清不言，谢无尘看出来他的顾虑，开口说道：“走，今天带你回府，你这长林宫冷冷清清的，就是因为这样，你的话才会这么少。”

“啊？带我回府，没有放行令是不能私自出宫的，更何况…”

“这个你不用管，你就跟我来就行。”

谢无尘不给顾以清拒绝的机会，拉起他的手就往外走，谢无尘常年习武，顾以清当然反抗不了 。

他被强行拉上了马车，他谢无尘挨得很近。氛围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是哪里奇怪 。

许是因为时间太长，顾以清有了些许困意，须臾便阖眼休息。细长的睫毛垂下，额前的墨发随着马车的颠簸晃动。

入秋后，天气开始转凉，谢无尘看着顾以清身上单薄的袍服，心中不经心疼起他。谢无尘脱下自己的外袍，轻轻为顾以清披上。

顾以清感受到了谢无尘的动作，掀开眼帘。他用一双纯良的凤眸看着谢无尘，眼神还透露出一丝恐惧。

“天凉，多穿点。”

顾以清点点头，片刻过后，他开口小心翼翼的说道：“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谢无尘没有再一脸痞气，回答得很认真，“因为看命中注定，我找高人算过，他说以后我以后要是遇到一个叫顾以清的一定要好好对他，他是我一生的贵人。”

明明一听就是假的，但从谢无尘口中说出来就变得真实。

顾以清鲜有表情的脸庞多出一个笑容。“天下有那么多个顾以清，你就确定我就是高人口中的顾以清吗？”

“天机不可泄露。”

马车停了下来，马车夫声音提高了一个音调，“将军，七殿下，将军府到了。”

谢无尘掀开帘子，先下了马车。顾以清随后跟上，正欲下来时，谢无尘向他伸出两只手。

声音柔和：“来，阿清，我接住你。”

顾以清顿住，迟疑须臾后，伸出修长细瘦的手搭在谢无尘的手掌心。谢无尘的手比他的要大，也比他的温暖。这一刻，他冰冷的手被紧紧握住。

刚下马车，将军府大门处就出来一个端庄的小娘子。

她向顾以清和谢无尘行礼，接着就用令人悦耳的声音说道：“阿兄，你回来了。”目光随即转向顾以清。“这位是？”

“他是七殿下顾以清，他与我投缘，所以特别向圣上请旨，将他带回府上做客。”

谢锦书弯眉微挑，朱唇启合，“见过七殿下。”顾以清木纳的点点头，礼貌的回礼。

谢无尘把顾以清带到自己的房间里，让他自己待一会儿，自己去安排些事情。

顾以清在房间徘徊，一只鸟儿闯进他的视野。

鸟儿落在书桌上，顾以清轻轻的靠近它，不知道突然之间踩到了什么东西，“咔嚓”一声惊动了鸟儿。

受惊的鸟儿到处乱飞，不小心碰倒了桌上的墨汁，墨汁撒在一幅画像上去，逐渐蔓延开来。

顾以清急忙查看，赫然看到了画像近乎有一半沾染上了墨汁。“要是是谢无尘珍视的东西，那我得赔死在这了。策反不成倒下结下梁子？”

他停下来手中的动作，仔细端详起来画像。画中人是一个没有脸的孩童，身形倒跟小时候的顾以清有八九分相似。

若不是手腕处被墨汁沾染看不清了，但凡多有一个莲花胎记，顾以清都会认为这是自己的画像。

脚步声从背后传来，顾以清转身，看到是谢无尘，脸色有些惨白。表情像做错事情的小孩子，连说话的底气都不足。

“谢将军，对不起，我果然只会给别人添麻烦。”

谢无尘望向身后的画像，再看看眼角有些泛红的顾以清，淡淡的说道：“无碍，再画一幅便是了，但是我要罚你听我讲一个故事。”

谢无尘捏住顾以清的半边脸，“以后不用这么害怕我，好吗？”

“嗯……知道了。”

“从前啊，有一个小孩……”

从前有一个小孩。他的家人在新年之夜被奸人杀害，他的母亲拼死把他救下。

在新年，他流落街头，无依无靠，弱小的他只能蜷缩在角落度过每一天。

他饿了就去跟小猫小狗抢吃的，有时候也会守在大户人家门口，就等着下人出来处理剩菜剩饭好混口饭吃。

寒冬凛冽，他身上的衣物早就因为和猫猫狗狗抢食物而被撕咬得破破烂烂。

他在角落里被冻的瑟瑟发抖，雪花纷纷扬扬的洒落下来。落在屋檐，落在他的头顶，落在地上。

他伸出冻红的小手接下一片雪花，哈出一口热气。“阿爹，阿娘，雪花真好看，你们怎么都不陪竹儿看看。”

良久，他终于受不住了。他勉强睁着眼睛，但四肢已经开始僵硬。

一个穿着锦衣的小孩指着他对一个衣着华丽的娘子，声音糯糯的说道：“母妃，他怎么一个人啊？他好可怜，我们带他回家吧！”

他撑起水汪汪眸子，看着走过来的小孩，下意识的轻抿了一下干裂的嘴唇。

小孩伸出热乎的小手包裹住他没有温度的手，“跟我回家，好不好？”

“好！”

那天明明是阴天，他却实实在在感到一束阳光照在他身上。很暖和，绝望久了，突如其来的希望让他想要死死攥在手心里，不愿放开。

再后来，他跟小孩回了家，他才知道原来那不是小孩的家，只是小孩跟着母亲回门看望亲人而已，迟早要离开。

为了不让他再次流落街头，把他带到了关系不错的一个将军世家，老将军收养了他，给了他一个家。

“你要乖乖听话，以后要记得来找我哦！”

他点点头。“嗯，那你不要忘记我好吗？”

“好，拉勾勾。”

两个小孩子的约定纯洁美好，不掺杂一点污垢。

谢无尘炽热的目光仿佛要将顾以清看穿。

“我的故事说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