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军营回到将军府后，谢无尘便魂不守舍，段从南的突然出现对他的冲击太大。

母亲的嘱托在他耳边响起，父亲的样子已经开始迷糊，就连当初的住处都快记不清路了。

谢无尘不是一个习惯展示脆弱的人，可此时的他坐在床榻上，许是月光的缘故，他的脸色有些苍白。

他回想起在地牢时，段从南嚣张的模样，心中就愤怒压抑。谢无尘深吸一口气，忽然感觉整个人都轻飘飘的。

门忽然开了一个小小的缝隙，月光轻轻的照进屋里，谢无尘眉目凌厉，眉头蹙起。

他迅速翻身躲在门后，一个比他小的身影溜进来，月光停留的地方有限，黑影走进被黑暗包裹的地方。

谢无尘以为是刺客，结实有力的手锁住黑影的上半身，匕首已经逼近了黑影细长的脖子。

“无名之卒也敢来刺杀我，不自量力。”谢无尘的语气狠厉，像是要把人吞噬。

黑影忽然哭泣，连说话都开始颤抖，“别……别杀我……”

这个声音…小殿下？

“砰”的一声，一个令牌落在月光下，他清清楚楚的看到这是他给顾以清的令牌。

谢无尘放下匕首，紧锁的手变得松散，顷刻间，一滴温热的泪水滴落在谢无尘的手上。

他把顾以清转过来，在月光的映衬下顾以清哭得梨花带雨的脸显得楚楚可怜。谢无尘丢下手间的匕首，抱住顾以清，拍拍他的背。

语气中满是愧疚，“小殿下，对不起，吓到你了吧！”

小小的身体在谢无尘怀中微微颤抖。声音恢复了一点平静，但依旧有些抽泣，“谢无尘，我还以为我要死了呢。”

谢无尘今日过于疲惫，平稳的心被段从南扰乱。顾以清的出现对他来说倒像是一种无声的安慰，见到顾以清心中的烦躁也会消散不少。

他为顾以清抹掉眼泪，柔声，“小殿下，你怎么会来将军府，私自出宫……”

顾以清双手倏地环住谢无尘，“老家伙，我想你了。”

谢无尘眼帘半闭，疲惫的脸上恍然露出一个淡笑，他没有急着回应顾以清。只是用带有老茧的手抚摸顾以清秀丽的墨发，即使没有说任何想念的话，也用细腻的动作表达得淋漓尽致。

顾以清察觉今天的谢无尘很安静，平时向来都是谢无尘找话，而现在，两个人只是静静地坐在床榻上，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顾以清凑近谢无尘，窗外的月光皎洁，两个人的影子被映在地上，两个影子靠得很近，没有留一丝缝隙。

可实际上，顾以清和谢无尘还隔着一段距离。

顾以清看着地上的影子，似乎有了一个想法。他一点一点挪动身子，慢慢的靠近谢无尘。

清冽的声音在安静的空气中窜开。

“阿尘，你今天为什么不理我？”

谢无尘侧首，声音比以往的更加低沉，仿佛无比沉重。“我怎么会不理我的小殿下。”

“那为什么……”

“我今天见到了梦魇里的仇人，他那张脸我永远都忘不了，他的手上还沾染着我父母的血，明明已经过去了十年，可那一幕就好像发生在昨天一样。”

说到此处，谢无尘的声音开始有些颤抖，就连精神都变得有些恍惚，他继续说着，“他今天说，我会永远活在他的阴影下……没错，十年，我活着他的阴影下整整十年，就算他死了，我也还会继续做噩梦，还会记得母亲惨死在我面前的场景。”

谢无尘的双眸已然通红，晶莹剔透的泪珠顺着俊美的脸滑落到下颔处，滴落在他的锦衣上。

顾以清不自觉的为谢无尘抚去眼泪，声音低悦轻柔，“阿尘，你有我，我在呢！”

这是顾以清第一次见谢无尘如此脆弱的一面，谢无尘也是十年来第一次在别人面前如此落魄。

顾以清轻笑，笑得很好看，“阿尘，我一直在，一直都会在你身边。”

谢无尘一把搂住顾以清劲瘦的腰，把他扑倒在床榻间，整个人压在顾以清身上。

他贴近顾以清白皙细长的脖颈间，轻轻咬了一口，没有太用力，但却留下来一个微微红肿的牙印。

顾以清吃疼的哼闷一声，他没有推开谢无尘，只是任他发泄情绪。

谢无尘清楚的听见顾以清跳动的心跳声，有些急促。他轻启薄唇，“小殿下，你会骗我吗……”

他高大的身体在顾以清身上不停颤抖，泪水划过脸颊留下泪痕，不断地滴落在顾以清俊雅清秀的面庞，随后又把头靠在顾以清的胸膛。

顾以清如白玉一样光滑的手指抚摸着谢无尘的墨发。他声音细柔，轻声安慰，“我，顾以清，永远不会骗我的阿尘。”

谢无尘没有说话，他贪婪的吸食顾以清身上的味道，泪水早已经打湿了顾以的锦袍，对他来说，顾以清早就成了他活下来的一个理由。

他过得太煎熬，太苦，以至于习惯了一个人承担所有。突然间多了一个依靠，心中积压的苦楚一涌而出。

月光在二人身上停留，顾以清的表情显得麻木冰冷，可心却随着谢无尘的抽泣而刺痛。

为什么……我会有些难过？

两具修长的身躯紧紧贴在一起，两个人听着对方的呼吸声，心跳此起彼伏。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静静地依偎着。

一轮明月，一树银杏，一间房屋，两颗残缺的心。

“小殿下，你会陪在我身边多久？”

“只要你不嫌我麻烦 ，那我就愿意一直陪着你，即使你把我当成……”

当成替身。

“嗯？当成什么？”

“没什么……”

高大的银杏树上有一个少年孤独的身影，少年慵懒的靠在树干上，深灰色的眼眸没有光亮，时不时送来的晚风缠绕着他高束的青丝，紫色发带与发尾凌乱交缠。

溯洄从敞开的木窗中看着屋内的两个人，心中酸楚复杂。

“小殿下，如果我是你这场苦情戏的主角就好了，只可惜我一直都是在演独角戏。”

即使是被你欺骗，被你利用，我也愿意。

溯洄静静地看着二人，俊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一夜。

晓月坠，宿云微，无语枕频欹。

朝阳从大地上腾空跃出，一轮朝阳升起。和煦温暖的阳光洒在顾以清俊雅绝世的脸上，饱满的额头有些凌乱的墨色碎发。

谢无尘早已经醒了声， 他直起身坐在顾以清的身边，望着顾以清的目光如星辰般闪耀。

“小殿下，你醒了。”

顾以清揉了揉双眸，神志还有些不清醒，含糊地回答道，“嗯……现在，现在几时了。”

谢无尘望向窗外，须臾，轻声说：“刚过辰时。”

顾以清猛然清醒，瞪大眼睛，一脸震惊，“什么？辰时，完了完了。”他抱着头抱怨道。

“怎么了？”

“我私自出宫，要是被父皇和皇兄发现了，我肯定要被罚了。”

谢无尘顿了顿，他此刻眸中温情，嘴角微微上扬，“一会儿我亲自送你回去，会跟圣上说明情况，小殿下不用担心。”

“谢谢你，阿尘。”

顾以清脸颊红润 ，笑魇如花，声音低悦轻柔。

谢无尘嘴角的弧度没有放下，反倒是更加肆无忌惮，磁性低沉的声音牵动着人心。“小殿下昨日说偷偷出宫是因为想我了，对吗？”

这番话让顾以清哑口无言，一片绯色蔓延至他的脸以及耳后根。顾以清扭过头，不去看谢无尘炙热的眼神，以为这样就能躲避谢无尘那颗赤诚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