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长青掏出钱袋，放在桌子上，朗声，“大娘，这钱您还是得收下，不能坏了我们南鹰军的规矩。”

再三推辞下，周长青还是将钱袋递给大娘，和上次的套路一样，拉着方怜殇直接跑。

一阵行云流水操作下来后，两个人骑着马来到周府。

周长青的父亲周明耀是当今的门下侍郎，地位虽然不及四大世家，但是这府邸依旧气派。

周长青走上前去，拍了拍朱红色的大门。

一个下人拉开大门，高兴的喊着，“大人，少爷回来了。”

方怜殇震惊之余，低声问道，“你这是有多久没有回周府了？”

周长青转动眼珠，思考须臾，回答道：“也没有多久啊，也就半年而已，这半年都在外和将军征战。”

方怜殇算是明白周长青的父亲为何催他成亲了，这周长青做着这么危险的事情，还经常不着家。

周父确实也是操碎了心，栓不得，又不能完全放心。

这少年血气方刚，参军没什么不好的，可偏偏跟了谢无尘这么个危险的主。

方怜殇进了周府后，面对着陌生的环境，难免有些不自在。

以前进别人家宅子都是月黑风高的时候，突然有一天名正言顺的进来，确实会不习惯。

周长青将他领进一个小院，笑着说，“哥，这就是我小院了，确实有一阵子没有回来，都差点走错了。你就先在这里待着吧，我先去把我那麻烦的老爹解决一下。”

这还不等周长青踏出房门，一个雄浑沉厚的声音就在小院里回荡。

“小兔崽子，你居然还敢回来。”

这个身材伟岸，身着藏蓝锦服的男人应该就是周长青的父亲周明耀了。

他的两鬓斑白，看起来约莫不惑之年。下巴是一把不长的胡茬，嘴唇和周长青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剑眉凌厉利落，眼眸给人的压迫感不强，但足以让人生出一丝敬畏。

周明耀身边还跟着两位娘子，挽着他手臂的那位，面容看起来稍微年长点，应该是他的夫人。

另外一个娘子豆蔻年华，若没有猜错，应该是周长青的妹妹。

周长青扑通跪地，但表情明显无奈，认错的态度极其不诚恳，敷衍了事:“爹，我知道错了。”

周明耀怒气未消，单手叉腰，“你错了？你错在哪儿。”

周长青嘟囔着嘴，“我怎么知道？”说完，周明耀想要一脚踹死他的心都有了。

周夫人看了一眼方怜殇，扯了扯周明耀的衣袖，掩面低声说，“夫君，还有客人在呢。”

方怜殇主动走出来，向几人拱手行礼，“见过大人，夫人。”

周明耀深吸一口气压制住自己心头的怒火，变脸的速度也是堪称一绝。

转头就满脸笑意，“小郎君不必多礼，刚才见笑了。”

周长青缓缓起身，手搭在方怜殇的肩膀上，一脸骄傲，“这是我的结义兄弟，方怜殇。”

随即转头对方怜殇介绍道，“这是我的父亲，当今朝廷门下侍郎，旁边是我的母亲和妹妹周婉纯。”

“唐突拜访，还望见谅。”

周明耀对他笑道，“小儿长青不学无术，烂脾性一堆，还望方郎君多多海涵啊。”

周长青鼓起腮帮子反驳，“老爹，哪有你怎么介绍儿子的。”

方怜殇看向周长青，随后淡雅一笑。

他很好，是我遇到过最好的人。

周长青送走他父亲那帮人后，躺在榻上，长呼一口气，像是如释重负一般。

“终于把我老爹骗走了。”

方怜殇：“你的家人对你都蛮好的。”

周长青睁眼，坐起来，面色不解。

“好，哪好了，你见过哪家亲爹说自己儿子不学无术，吐槽自己儿子。我爹就是一缺心眼，比我都缺心眼那种。”

外面忽然响起一声独特的口哨声，方怜殇心中一颤。那是李宿齐召唤暗卫的标志性哨音。

方怜殇面色惶恐，借口有事先出去。

周长青也没有多问，只是嘱托他记得早点回来。

方怜殇寻声而去，片刻时间，一个黑衣人出现在他面前。黑衣人摘下蒙脸布，徐徐开口，“方怜殇。”

原来是李宿齐的心腹，影求。

方怜殇冷声，“大人有什么吩咐？”

影求看着他深邃的眼眸，随后说，“大人让你不要忘记了任务，别妄想和周长青这些人有什么过深的交情，你们不会是一类人。　

方怜殇的攥紧拳头，骨节被捏的玉白，他抬首，语气平缓的回答，“我知道，我的所作所为只是为了骗取周长青的信任。相对于祁音然，周长青的心思要更加简单，接近他是最好不过的选择。”

“希望你心里也是这么想的，最好不要动感情，他迟早有一天会知道你的身份的。”

方怜殇眸色暗淡，看不见任何光亮，只是紧握着手，指甲已经嵌进掌心，透出滴滴鲜血。

“劳烦大人叮嘱了。”

影求打量他一番后，就消失在小巷子的尽头。

方怜殇心中五味杂陈，隐隐不安。

那傻小孩知道我骗他，他会恨我吗？

“阿尘，阿尘。”

长林宫传出顾以清的几声低喃。

房内，两个身影交缠，谢无尘咬着顾以清的薄唇不愿放嘴。

两个人的呼吸声沉重，急促，暧昧。

良久，谢无尘才肯放过这只小白兔。他抱起顾以清，柔声，“小家伙，以后不要什么人都相信，他们不是什么好人。”

顾以清在他怀里点点头，但心中已经开启吐槽。

你以为你就是好人？要是我真的单纯，还不得被你吃干抹净。

谢无尘亲吻他的额头，轻轻将他放在榻上，他的语气变得沉稳，“小家伙，切记，不要参与任何的皇位抢夺。我会保护你一辈子。”

顾以清的双眼无辜清澈，他咬紧下唇，“嗯，我一定会听阿尘的话。”

须臾，顾以清扬唇，绽放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那，阿尘，如果有一天，我发现我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你还会喜欢我吗?”

谢无尘没有犹豫，他的手包裹住顾以清的冰冷修长的手，“会，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顾以清依偎在他的怀里，眼神是那么阴森，让人背后一凉。

周府。

方怜殇回到周长青房里，他调整好表情，一进去就喊了一声周长青的名字。

“来，芙蓉糕，上回你说蛮好吃，我就去买了一份。”

方怜殇把芙蓉糕放在桌子上，周长青听见是方怜殇的声音后，如同重获新生。

他开心的像个孩子一样，他随手拿起一块芙蓉糕放在嘴里。

“怜殇哥，原来你是去买芙蓉糕了。”

“嗯。”

看见周长青高兴的模样，方怜殇郁闷的心情一下子变好了。他也解释不清楚，为什么自从他遇到了周长青，他的一举一动好像能影响到自己。

他心中那块空洞的地方好像被一点一点填满了。

“怜殇哥，你不吃吗？”

周长青的呼唤将他来回现实。

“我不喜欢吃甜的。”

“你骗人，上一次我还在你的口袋里发现了好几颗糖呢，你还说你不喜欢？”

方怜殇扶额苦笑，面对这个小孩，自己还真有点应付不过来。

周长青拿起一块芙蓉糕，上一次在酒楼一样直接塞在他嘴里。

吃了身高的亏。

方怜殇只能被迫吃下这一块甜到发腻的芙蓉糕。

“哼，我就知道你是不好意思说你喜欢吃甜的，你觉得甜的都是小孩子才会吃的，对吧！”

方怜殇心中确实是这样想的，但是也没有人会在意他的想法。

毕竟一个人在黑暗里待久了，突然照进来一束光，他就会害怕熄灭。

夜色降临，周府的灯火通明，即使是晚上的周府，气氛也是十分“融洽”。

周明耀还是在吐槽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到现在都没有让他抱到他的孙子。

而他的好儿子呢，正在和他的怜殇哥哥谈笑风生。

周长青和方怜殇在小院里坐着。

“长青，你觉得你家将军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面对方怜殇忽然的发问，周长青不假思索，他认真的回答，“我家将军是一个很厉害的人，反正我就想成为他那样的大英雄，可我老爹老是让我快辞掉副将回家娶妻生子。”

方怜殇语气中掺杂一丝小心翼翼，“如果有一天谢将军突然被人害死了，而且害死他的人还是你身边亲近的人，你会怎么样？”

周长青拉下眼帘，眸底微光闪动，他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

“那我想我会很恨那个人吧，但我也会很难过。不过不会有这种假设的了，我家将军很厉害，他不会被人害。”

方怜殇有些失神，明明这个回答是预料之中，为什么自己的心还是会痛。

他的心口像是被刀绞一般，思想有些凌乱。

傻小孩会恨我，他会恨我。

周长青看着方怜殇的情绪有些不对劲，他蹙起眉头，关心道，“哥，怎么了？”

方怜殇淡雅一笑，笑得很勉强，很无奈，很愧疚。

“没什么，就是想到自己以后会孤零零一个人，心里有些难过而已。”

周长青捧起方怜殇的脸，很认真的说，“放心，哥，以后周府就是你家，要不，你认我爹为义父吧？”

方怜殇推开他，语气中带着不可思议，“开什么玩笑，我没有资格高攀周府。能遇到你就很好了。”

周长青一脸娇纵，自夸道，“那是自然，我可是要当大将军的人。”

方怜殇也很是宠溺他，附和说，“是是是，我家傻小孩最厉害了。”

周长青张牙舞爪，立马说道，“哥，我不是小孩。”

方怜殇喉咙一甜，倏地从嘴里吐出一口血，他急忙捂住嘴。可是鲜血不断从他手指的缝隙渗出。

“哥。”周长青的语气里满是担心，他立即扶着方怜殇走进房间。

吐完血过后，他的心脏开始如蚂蚁啃食一般痛苦难耐，紧接着全身就像是被凌迟一样，一遍一遍吞噬着方怜殇的意识。

周长青很是慌张，他想去找大夫，可方怜殇却叫住了他，让他出去等着，他没事。

可生理反应不会骗人，方怜殇快疼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了。

方怜殇知道，这是体内的毒发，他不想让周长青看到自己如此狼狈的一面。

周长青这一次没有听他的话，他没有离开方怜殇半步。反而是握住他被冷汗侵占的手。

安抚他，“哥，不许赶我走，你这是什么病，我去请全京城最好的大夫给你治病。”

明明是安慰方怜殇，可是自己却先掉眼泪。

方怜殇看着哭唧唧的周长青，心里更加难过。

他疼得说不出一句话，半晌，他才从唇齿间挤出几个字。

“别哭，陪陪我吧。”

周长青含着眼泪点点头，他知道他的怜殇哥现在需要他。

方怜殇忍受着毒药带给他身体和意识上 的折磨，他不想让他的傻小孩担心。

约莫片刻，他的头脑嗡鸣。身体变得十分燥热，自己的意识早已经被折磨的模糊。

他迷糊的喊了一句周长青。

“我在，怜殇，我在呢！”周长青慌忙的回应着。

方怜殇的薄唇微张，面色红晕，整个人都在发烫。

“怜殇，你发烧了？”

方怜殇一把揪住周长青的衣领，滚烫不已的脸触碰到周长青有些冰凉的脸颊。

唇瓣贴合在一起，周长青瞪大眼睛，但是他并没有推开方怜殇，而是随他任性。

周长青揽住方怜殇劲瘦的腰，从被动变成了主动。

方怜殇睁开迷离的眼睛，他想要直面一次自己的内心。他配合着周长青的动作，搂上他的脖颈。

他深情看着眼前这个少年，他知道自己已经败给了他。

周长青的声音变得低沉稳重，还带着急促的呼吸，“哥。”

“长青。”

“怜殇，我喜欢你，我不要你做我哥哥了，我要你当我明媒正娶的夫人。”

“我……嗯，长青，我喜欢你。”方怜殇此时被情欲和毒药的后劲折磨，他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周长青亲吻他的额头。

“怜殇。”

夜很静，房里只剩下了喘息声，两个人坦诚相待，无比真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