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这玩意干嘛？”看到宫隽拎着新买家伙回来，小戴也没管给朋友面子，不客气地吐槽起来，“你走路走顺溜了吗就想加个轮子。”

这话横竖都不太顺耳，宫隽却没多在意，此刻，该怎么拿这块板才是他最纠结的。他看那些人都是横着把滑板夹在身边，随意又自然，可自己拿上才发现，滑板一面是轮子，脏，另一面是砂纸，碰着衣服容易把衣服磨坏，哪面朝自己都是他这个洁癖星人难以接受的。来回倒腾半天没弄明白，干脆不学他们，而是改成一把抓住轮子支架，以一种滑稽的姿势把滑板竖着提溜起来，这才转头冲小戴笑。

“就看着这块板好看啊，放屋子里装饰也行，你看这轮子还是透明的我最喜欢的蓝色。”他倒是真的看起来爱不释手，笑得眉眼弯弯，说话间还不忘低头看看。

小戴给了他一个“你喜欢就好”的眼神便没再管他，快速和同事最后交代几句后拎着包拐着他往外走：“差不多结束了，后面有同事收尾，最后一班回去的大巴好像是一个小时后发车，赶紧陪我去喝一杯。欸对了，那比赛结束了吗？我怎么记得还有一会儿的。”

的确是没结束。宫隽讪讪地怂了个肩膀，他原本想买完板回去接着看，等结束的时候看能不能有机会跟那个男生搭上话，可没成想这园区太大他迷路了，找摊位找了半天，再回去时已经不见了那个男生一帮人，突然也就没了看比赛的兴趣，只能带着新玩具回来找小戴了。

这地方太大太多人了，又是郊区临时租用的场地，平时根本不会来，来玩的也是全上海各个角落的人，宫隽本身对极限运动并不感兴趣，一旦活动结束，今天擦肩而过的所有人恐怕都难以再见第二面了，何况一个还不算擦过肩，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少年呢。

虽然这块板他意外的真的很喜欢，但心里漫起的小小遗憾也是真的。惊鸿一瞥的人倒说不上让他心情翻江倒海，但总是有点莫名的细碎的酸泡泡，梗在胸腔呼不出来又咽不下去，堵得他难受，走两步就忍不住四处看看，揣着那一点不能明说的小期待。

直到小戴拉着他又把市集兜了一圈后坐上回程的大巴，他才终于接受这世间总不是所有事情都能如愿以偿。

不过下午四五点，正是热闹的时候。虽然是主办方安排的最后一辆回程大巴，但车上人还是很少，除了宫隽和小戴，只有车尾坐着几个学生打扮的人，窝在一起眉飞色舞叽叽喳喳讨论着什么。离发车还有十几分钟，宫隽有点晕车，此刻又有点心不满意不足，上车挑了个前排靠窗的位置坐下便开始闭目养神，小戴像是见惯了他这副懒懒散散的沉默样子，边嘴里叼着烤肠边见缝插针地回着工作邮件。

“不好意思，请问可以加你一个微信么？”就在宫隽快睡着的前一秒，突然有人戳了戳他，用少年特有的脆生生的声音拉回他迷迷糊糊的思绪。宫隽有点不爽，不自觉微微皱了皱眉，浅浅掀起了一条眼缝瞟向来人，却在看清来人脸的时候愣住了，瞌睡虫霎时不知去了哪里。

是那个后脑勺！

“嗨？可以么？”见这人呆呆地样子，男生没多想，以为是他还没睡醒，便又出声招呼了一声，顺道晃了晃手上的手机。

宫隽这才回过神来，愣愣地应了声好。

“我扫你吧。”见宫隽只是反应慢但并不排斥，男生勾了勾嘴角也放松下来，扫完了对方名片后歪着头看了看手机，“JUN？”

“隽，宫隽。”宫隽忙不迭道。

“啊，你好啊，叫我小张就好。”男生粲然一笑，脸上既没有一丝问陌生人要微信的羞赧，也没有刚认识硬找话题的窘迫，更没有初次示好的讨好客气，仿佛这辆车是他的主场，宫隽只是误入他家的客人，他得弄清他的来龙去脉顺带周到仔细地尽好地主之谊。此时见宫隽已经完全没了睡意，干脆在他前面的空座位跪坐着，趴在靠背上找他说话。

“我是看你也带着板，想说多认识认识同道中人互相学习，你是来比赛的吗？”

“呃……”失去了开场主动权的宫隽脑子还没转明白，这一下把他问的有点懵，总不能跟人说我为了跟你搭讪今天刚买的板，结果被你捷足先登吧。瞥了一眼边上嘴角已经开始隐隐抽动的小戴，只好硬着头皮磕磕巴巴地回，“不是不是，我初学者，来凑个热闹。”

小张好像并不意外，半分没犹豫接着问：“那你平时都在哪边玩？”

这话宫隽更不知道怎么接，他并不知道上海哪里有板场，又担心随口说的地方离他太远会让他失去跟自己聊天的兴趣，只好模棱两可地敷衍道：“也没个固定的，就平时在家附近遛一遛。”

谁知小张更不意外，同样没犹豫地接话道：“家附近？你是住在长宁吧？中山公园附近？我猜我们住的不远，以后可以一起玩啊。”顺溜的仿佛早跟宫隽认识了好几年。

这一下可把宫隽说懵了，心想这小伙子不会早就见过我默默观察我很久了吧？不应该啊，自己平时也不怎么出门啊，出了门不是去楼下健身房咖啡厅就是打车去出版社，一个月能见到的活人比窗外飞过的鸟还少，他怎么会认识自己？

这么想着，本就看起来不太聪明的脸显得更呆了：“你怎么知道我住中山公园附近？”

“嗯？”小张终于露出了一点意外的表情，却仿佛他在问一个很弱智的问题。小戴终于忍不住开口，以显示自己跟这个朋友不是一个等级的智商：“因为这辆车目的地是中山公园。”

宫隽更茫然了。

“主办方的车分四个线路，分别去四个目的地，五角场、人广、徐家汇、中山公园，中途是不设停靠站的，需要到终点自己换乘。”看他茫然的样子像是真的不知道，小张只好好脾气地解释起来，“其他三个地方都是换乘大站，去哪里都比中山公园方便，那去中山公园的大概率就是住在那附近了。”

果然没有什么偷偷注意到自己的旖旎故事，宫隽心里偷偷地失望了一下，又有点智商被碾压的窘迫，嘟着嘴“哦”了一声。

“我们在那附近有一个经常聚着玩板的点，要是有空可以来和我们一起啊。”小张笑着又一次发出邀请，说着顺手给宫隽发去一个定位。

说近不近说远不远，约莫两公里的样子，但这个距离却是宫隽这个终极宅家星人绝对不会抵达的距离，此刻也不好说什么，便敷衍着应了声好。

“欸，你们的手环为什么颜色跟我们的不一样啊？”邀约已经完成，小张却丝毫没有走的意思，指了指宫隽和小戴手上的手环自来熟地又问道，“我看参赛选手和普通游客都是一样的白色啊。”

宫隽随手指了指小戴：“哦，因为他是这次市集的摊主，我们这手环是工作人员的手环。”

“摊主？你在VANS工作？”小张突然兴奋起来，本就笑意盈盈的眼睛里更是突然冒了光，“也太厉害了吧！”

宫隽和小戴面面相觑了一下，不太理解为什么在vans工作能让他这么兴奋，只能解释道：“不是，是另外的合作潮牌，不过在vans工作很厉害吗？”

听了这话小张倒也没有什么失望的神色，还是笑：“也不是，只是我的目标就是有一天可以拿到他们的赞助，毕竟滑板真的太废鞋了。”说着大大方方地在侧边伸出自己的右脚。

看鞋面还是一只挺新的鞋子，连鞋带都还是那种穿了没多久的冷白色，只是侧面小拇指处的胶已经磨裂了，仔细看还能看到鞋面上的破洞。小张像逗弄小动物般拨了拨那个洞，用一种莫名有点骄傲的口吻说道：“喏，这才一个月不到。”

两人被他过于大剌剌的真诚逗笑了，成人世界待的太久，好像已经习惯了随时随地要在人前保持体面和分寸，要礼貌、要客气、要矜贵，像是一套心照不宣的社交法则。而此刻看到他这不按套路出牌又不设防的坦率样子，就好像突然被灌进了一口新鲜空气，畅快的很。

小戴率先笑出声：“那我们下一季新品争取出个滑板鞋，到时候给你整一双。”

“真的吗？你是老板吗？你说了算数么？”

“当然~”小戴挑挑下巴，一副“这有什么”的傲娇模样，“赞助供不起，一双鞋还是没问题的。”

小张闻言兴奋地跳起来就要跟他击掌，突然又像想到什么似的顿了顿，眼里的光突然更亮了：“你几岁呀？看起来很年轻啊没比我大几岁，都已经做潮牌老板了，可比在vans工作厉害多了，是很小就出来工作了吗？”

这句话明显比单纯夸他厉害更受用，小戴笑得合不拢嘴，摆摆手佯装谦虚：“还好还好，我都快30了。”

“什么？？”这回小张是真的震惊了，张着嘴半天没说话，看看他又看看宫隽，啊了半天磕巴着转头又问宫隽，“你……你也是？”

“差不多吧，我们是同学。”终于见到他吃瘪的样子，宫隽乐的笑眯眯的逗他，“你多大？”

“我……我19……”小张缓了缓神，“我还以为你们是大学生呢。怎么保养的啊也太厉害了吧！”

这已经是他这几分钟里说的不知道第几句“厉害”了，宫隽几乎忘了刚才智商被碾压的事情，被捧得飘飘然。还没飘够呢小张又用满是真诚的语气开口了。

“其实我下午在场馆就注意到你了。”

“嗯？”飘着的宫隽突然愣了，想到下午仓皇逃开的对视，以为自己的窘迫被人发现了，耳根咻得就红了，嘴上却决定装傻到底，“额……下午这么多人你也看到我了？”

“嗯，”小张倒是坦坦荡荡，再一次用最理所当然的语气说着最让人悸动的话，“人多，你这么帅的可没几个。唔……你有女朋友吗？”

“没……没有……”

这话题转的也太快了，这届年轻人怎么回事……宫隽红着耳根还没想好接下来怎么接呢，司机大叔上车准备发车了。小张向后看了看自己那帮朋友，歪着头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喃喃道：“我赢了。”

“嗯？什么？”

小张回头看了看司机，又回头看了看宫隽，像是准备要走，想了想还是停了一下，笑笑拍了拍宫隽的肩膀：“其实我们下午就注意到你了，实在觉得你太帅了，就在猜你有没有女朋友。”说着他扬着下巴往他那帮朋友那边示意了一下。

“喏，想问你要联系方式的可不是只有我一个。”

阿斯巴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