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有惊无险

夏日里的天小孩儿的脸，晴空万里瞬间可以变成阴云密布，山间的横风很快便卷起了一阵不合时宜的细雨。

主演晕倒，片场众人慌了神，乱了手脚。

“快快快，送医院，别耽搁。”热心的司机师傅不知什么时候抬着一副担架，越过众人，撺掇到了肖赞的身前，旁若无人地与另一名同样看着眼生的壮实男子一起，抢先一步将王一啵放在了担架上。

一部影视作品的拍摄，涉及到的演职工作人员一两百人算较少的配置，大型作品超千人的团队也不稀奇，没有人能短时间熟悉每一个人。拍摄工作的推进讲的是有条不紊、循章依例，临时调换工作人员也是常态。只有直接负责管理的组织人员才拎得清是否换了人。

“我一起去！”肖赞见两人穿着的花衬衫有些眼熟，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在那里见过，而且这副担架来得也太及时了，更像事先准备好了似的，冥冥中令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老师你还得继续拍戏，放心交给我们，一到医院我就给你打电话，这总可以了吧。”一口奇怪的南腔北调听不出来是什么省份的人。

“是啊，肖老师，接下来你还有一场要拍，我去吧，凡正车程只需十来分钟，待会儿我联系阮昆就行了。”泰夏说完，扶着担架催促着司机师傅快走。

王一啵紧闭着眼口，安静无声地躺在深蓝色担架里，显得一张小脸更加地煞白。

肖赞若有所思地凝望着三人越走越远的背影，惴惴不安地心却越跳越快。

“谢导对不起，我实在放心不下，王老师助理今天又请了假，我怕泰夏在医院里应付不过来。”肖赞焦急地一边脱掉缚在手臂上的皮质护甲，一边加快脚步追赶着远去的三人。

“阿赞，你还穿着戏服呢，咋这么着急。”谢导是个慢性子，肖赞已走出好几十米外，他才回过神来，怅然地摇摇头：“上心了。”

“您贵人事忙，去了也帮不上忙，放心交给我们好了，电话联系！”司机师傅横着一条粗壮花臂牢牢地将泰夏隔在了离车子五米远的地方。

“可我没有你们的电话号码。”泰夏一米七五的个子在膀阔腰圆的司机师傅面前显得娇小羸弱。

“我有你的，到了医院就打给你。”两人纠缠了好一会儿，司机师傅厌烦地说道。

肖赞趁着这空隙的机会拉开车门，猫着腰疾步跳上了车子，看着斜倚在车窗上一动不动的王一啵，这才松了口气，按奈住了不安的心神。

“司机师傅快走吧，别误了病情。”肖赞拥着王一啵的肩，将他的头轻轻扶起，靠在自己怀里。

就在他冲着车外喊话完毕回眸时，后视镜里一双如秃鹫般阴鸩的眼睛定定地直视着他，令人毛骨耸然。

“老虺，赚了，走吧。”车上那人穿着俗艳之极的蓝黄色花衬衫，口中吹了声尖锐的哨音，向着车外招了招手。

这个姓氏很罕见，历史上虺姓故地在安徽。

虺姓男子坐上车后，阴恻恻地笑着看了眼后视镜，冷声道：“这大姐真他妈烦人。”

“我们下．．．．．．”肖赞后脊冷汗凝结成珠，不停滚落下来，积在腰间，湿了一大块戏服里衣。

呜！车子由于加油起步太急，发了颤。

咚！肖赞脑袋撞在前面座椅上又弹了回来，王一啵也从他怀里颠到了座位罅隙里。

“对不住啊，我平时开车很稳的，今天着急了。”话里根本没有半点愧疚，幸灾乐祸、故意搞事的意味倒是很浓。

肖赞心里惊惧参半，原本想下车，但现在车已飞驰，只好扶起王一啵，强作镇定静观其变。

横店原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镇，后依托投资公司开发修建，将其打造成集影视旅游、度假、休闲、观光为一体的大型综合性旅游区，其配套的美食、医疗、酒店等设施也陆续完善完备。

“师傅，这条路好像不是去镇上医院的路，都已经出了镇了，你们要带我们去那里？你们是什么人？”肖赞拍着驾驶座的头枕皮套，大声地质问。

同时，另一只手悄悄地摸索着兜里的手机。没想到走得急，竟忘了带，骇得蹙紧了眉。

前排的二人相互看了一眼没有回答。

只见副驾驶座上的鹰眼男子咻地抽出一把20厘米长，双边开刃的军刀，故作随意地轻轻敲了敲驾驶操作杆把手。

肖赞立即骨寒毛竖，颤手箍着王一啵肩头，再不敢质问多说了。

感觉到的异样是从见到王一啵的时候开始的。肖赞脑中仔细回想着今日的每个细节．

对，化妆室外的花衬衫根本不是粉丝或群演，是尾随王一啵而来的人，这两人就是其中的二人。接着，王一啵莫名其妙地意外晕倒，便被这过于热心帮忙的二人抢先抬上了车。明明不认识片场剧组任何人，却执意揽过送人就医的麻烦事，还极力阻止其他的人相随。种种疑点表明，这二人是有备而来，蓄心积虑地做了这许多的事，根本不像劫财，那目的是什么呢？这二人不像善类，他们会怎样处置自己和王一啵呢？会对他们下杀手吗？如何自救？

窗外的雨继续淅淅沥沥地下着，让人看不到雨停的希望。

吱！急刹车的尖锐声刺痛了耳膜，车停在了侧面为悬崖，几乎是直角的右转弯处。

肖赞晕晕乎乎时，两名男子已快速跳下了车，啪啪关上门后，车子便慢慢地向前溜动起来。

原来这是个缓缓下倾的长坡，而长坡最后终结处的围栏已坏，若车子不能及时制动，将冲下路旁的悬崖，后果不堪设想。

车子越滑越快，凭着初浅的的物理知识和车下二人狰狞可怖的冷笑，肖赞终于明白，他们是要制造车祸，置自己与王一啵于死地。

跳车！是唯一的活命机会！

肖赞一手揽着王一啵的腰，一手护着他的头，两人紧紧相拥一体，趁着车速不太快，果断地使劲蹬开车门跳了出去。

相对速度大大超出了肖赞的判断，挫骨分筋之痛仿佛来自身体里的每一个末端神经，似地上落下的水花雨滴，嘭嘭炸裂。

天地在翻转中变成了混沌，所有尘粒被无限拉长，直至模糊一片。头，仿似成了装着豆腐花的玻璃缸，一摇就哐哐作响。目之所及之物似泼了层红漆椒油，透着瘆人的地狱焰红。

王一啵怎么样了？这是肖赞气若游丝时问自己的唯一问题。四肢的冰冷麻木令他无法动弹，但怀里温热的身体和熟悉的气息让他阖然抿笑。真好，他还好好的在自己怀里，像十年前的水中一样，为了守护他的生命，自己永不言悔。

一道耀目的白光挥在肖赞眼前，入刃之处就是自己怀中的王一啵。

一股忿懑之气自肖赞胸中涌起，迅速冲至身体最末端，他翻身将王一啵护在身体下，便听见了骨头咔咔的碎裂声，接着那红的、白的、黑的便再与自己无关了。

“醒了！”王一啵温柔地看着肖赞。

肖赞恍惚，这是梦里还是天堂？

他伸手想去抚摸王一啵的脸，却够不着。

“你别乱动，想喝水还是想喝粥？”王一啵说完，佝下身，低着头，将脸搁在肖赞病床边的手上蹭了蹭。

“感觉到了吧，还活着。这是医院，我们被救了。”肖赞全身近十多处骨折和挫伤，四肢打着石膏，周身缠满了纱带，像具木乃伊般动弹不得。

“你没受伤吧？”肖赞青紫色眼皮里的漆眸仍亮晶晶的。

王一啵调好了蜂蜜水，用小汤匙喂着肖赞，忍泪颤声道：“没，连医生都很吃惊，你伤得这样重，我却毫发未损。以后，我不允许你这样不管不顾地护着我，你首先应照顾好自己。”

“我那有不管不顾，我都顾着呢。你的命是我十年前救回来的，这次和以后我仍会好好守护。不说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不知是谁救了我们？应该谢谢人家。”肖赞身上的痛已被这暖心的小朋友治愈了

“一个我不想提起的人。”王一啵恹恹地低声答道，又送了一勺蜂蜜水给肖赞。

“好，你不想说就不说。那害我们的人又是谁？以后好提防着点。”

“也是个我不想提的人。”王一啵叹口气，搁下蜂蜜水，坦言道：“害我的人是我同父异母的哥哥，救我的人是我父亲派来的人。”

“那．．．．．．”

“少爷，老爷电话！”肖赞话还没问出口，便被一名矮身佝着头，双手恭敬举着手机的年轻男子打断了。

“我不是什么少爷，我和他没什么可说的，别来打扰我的生活。”王一啵脸色微变，素淡说道。

王一啵态度决绝，置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让年轻男子局促不安。

“少爷，您就接一次吧，老爷，老爷真的时日无多了，况且，这次若不是老爷出手相救，您和您朋友早成刀下亡灵了。”男子略宽的双眉之间有个明显的刀痕，棕色的皮肤也因着急透出褚红色，嗫嚅沙哑的声音仿佛带着哭腔。

肖赞艰难地眨了眨眼睛，示意王一啵接听电话。

无论出于什么原因，这次王文雄的确算救了王一啵和肖赞一命。

“一啵，我得了重疾，不久于人世，你，能不能回趟越南送我一程。”王一啵没想到这是一生豪横要强的父亲说的话。

当年自己决定出国时，父亲那如石雕般冰冷的脸至今记忆犹新。难道人老了会像书上说的，变得豁达，容得下四海的风云与千古的恩怨？

“感谢你出手救了我和我的朋友，你身边从来不缺儿女，我就没必要回来了，你保重！”王一啵冷声说完，关上手机，转身呆呆地看着窗外树上回窝的倦鸟，皱眉思索，回与不回在心中徘徊难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