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被舟行说了，夜里韩烨躺在床上竟然有些睡不着。

　　他虽然没有经历过什么儿女情长，但在掖庭是也听过、见过许多，什么宫女与侍卫，宫妃与皇帝，情情爱爱的事情多的数不清。

　　还有一些宫外的说书先生说的话本，说得两个人柔柔绵绵、如胶似漆的。韩烨忍不住想了想，脑子里突然闪过姬发冷冰冰的脸，连忙摇了摇头。

　　以前听着掖庭里的老宫女说，这看上一个人，就是巴不得天天跟着他在一处，看着他就喜欢，还会脸上发热。

　　韩烨比着一一数下来，似乎都很像，但又似乎不太像。他喜欢和姬发在一处，因为姬发周身都带着安静，看着就让人书舒服。脸上发热……也是因为自己有时过于放肆了。

　　所以……

　　韩烨理了半天也没给理清楚，平日里一瞬便可以想清楚朝堂中各家关系、纠葛的皇帝，现在却理不清自己和姬发的关系。

　　普通的君臣？一个可以直接叫出皇帝名字的大臣，韩烨倒是没听说过。

　　朋友？也不太像，他与一同长大的舟行，与紫苑都和姬发不同。

　　啧，烦人！

　　韩烨的冠服都是照着旧制做的，纹样有些改变，冠上的小东珠是由姬发挑选养的，晶莹润透。韩烨见着盘里的冠，感觉自己似乎都能认出哪颗是姬发挑出来，哪颗是自己挑出来的。

　　服饰繁杂，单单靠着紫苑是忙不过，殿里难得多了不少宫女帮着韩烨穿戴。

　　静悄悄的，除了流珠碰撞的小小脆响。

　　宫女们大多都是第一次服侍韩烨，新帝性情冷淡早就在宫里传遍，在这种日子她们更是不敢僭越，害怕在这登基礼的日子中触了霉头。

　　紫苑帮着韩烨戴上冠，瞧着没什么差错，这才退了一步开口：“陛下，一会儿先去奉天楼，由着国师大人祈福、登帝册，之后再回宫里接受大臣们的拜礼，晚间的宴席上南漠的人也会前来。”

　　“嗯，知道了。”听着紫苑说，韩烨淡淡应了一声。

　　这次的登基礼，因为有南漠看着，礼部可是卯足了劲儿筹备，生怕出了什么差错。这些礼程也在前一天便给韩烨说了，只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紫苑又给韩烨说了一遍。

　　韩烨抚了抚腰间的龙形玉坠，有些凉，冠上的珠子近乎到了他的鼻尖，挡了些视线。

　　他身量好，暗红的龙袍一罩上，浑身便起了上位者的威严。

　　宫女们垂首，恭身退下。

　　一直在外廊下侯着的舟行见到宫女们出来，这才进去。

　　“公子，刚才闻修传了信来，说安吉候府内袁将军似乎和安吉候起了些冲突，隔得远没听清是什么，见着袁将军满脸怒气的从吉安候书房里出来，袁家小公子随后也紧跟着出来。”舟行一五一十的照着闻修通过信鸽传来的消息说了。

　　“袁将军。”韩烨微微皱了些眉，“我记得前些年袁绍明在蜀南立了宫，韩乘裕给他赏了一座府邸，他也搬进去了，他这次怎么回了吉安候府？”

　　舟行：“听说是见着袁家小公子了，袁将军这次便住在吉安侯府陪他一阵子。”

　　袁家两位公子，虽不是一母所生，也没有常年待在一处，但每次两人一同出去都能得个兄友弟恭的名号。

　　韩烨应了一声：“知道了，你让闻修继续盯着，有什么事再说。”

　　时辰差不多到了，嬷嬷在门外叫了一声，提醒韩烨该出发了。

　　皇帝登基礼，需要大臣跟随行街。街上百姓十分多，阿朵合也混在了人群里面，想提前看看这位新皇的面容，但却因为层层的帷幔见不清人，只一瞥到了他的侧脸。

　　侧脸凌冽，看上去……不是个好惹的新皇帝。

　　她拿着一串刚从街边小摊买的冰糖葫芦，一面吃着一面琢磨。

　　奉天楼并不远，韩烨到时姬发已经在楼外侯着了。

　　他穿着与之前韩烨在寝宫里见到的那副百年前的画像一摸一样的银白祭祀服，十分繁杂但在他身上却正好，还有流苏白玉冠将头发束着，只是面上多了一面古朴的半面具。

　　与那晚韩烨戴着他面上的不同，少了媚娇，多了庄重。

　　“陛下。”拱手弯腰行礼，一如第一次在奉天楼见着姬发时一样。

　　当着身后众人，韩烨端着身份抬手虚扶：“国师免礼。”

　　依旧只能韩烨进入。

　　礼程并不在以前常去的正殿，韩烨并不知道姬发要带着自己到哪里。目光落在了前方姬发的腰上，姬发的祭祀服带着腰封，将他的腰线全勾了出来。

　　很细，却又不似女子的纤弱。

　　韩烨突然就想起了那晚在花船，他搂着姬发的腰躲开弩箭，那时他便感觉到了姬发的腰很细，以及腰间薄薄的肌肉带来的韧性。

　　一时间，韩烨想的有些出神。

　　姬发没察觉到韩烨在身后打量自己的目光，踏上了石阶。

　　韩烨抬头望了望，或许有百阶，很高。上面有个石台，看不清上面放着什么。

　　韩烨从前并不知道奉天楼后山还有这种地方，站在石台上，放眼便可看见整个宣都。

　　繁华、热闹……

　　“姬发，你以前上来看过吗？”韩烨看着远处的宣都轻声问。

　　姬发头一次听着韩烨叫自己的名字，有些不太适应，抬眼看着一身龙袍的韩烨：“前几日上来过，但没看过。”

　　“怎么了吗？”他问。

　　韩烨：“有些摸到实处了。”

　　“嗯？”姬发没明白韩烨的意思。

　　韩烨转身看着姬发，有些风吹得他的宽袖上下翻飞，笑着说：“我感觉到这个宣都，都是属于我的了。”

　　姬发第一次在韩烨眼中见到这种不可一世的傲气，冠冕上的流珠随着风在碰撞，宣都似乎本来就应该是他的东西。

　　在这里交谈本是大忌，但此刻的国师却被这位新帝嘴角的笑“蛊惑”了，刻在脑海里的规矩一瞬间消失不见。

　　他直视着韩烨的眼睛，回答道：“它本来就是你的，从你出生那刻便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