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化二年·叶国
一个看似平静却一点也不平静的夜晚……
叶国宫廷后宫内院,延春宫主宫娘娘,即当今皇太妃——殷杨氏,此刻正咬着布巾、拉着助产索、忍着剧痛,在产婆的辅助下,大汗淋漓地使出浑身之力,想要挤出腹中那将要出世,却又因体型太大被卡在道口迟迟出不来的胎儿。殷杨氏身下早已血流成河,湿透了几层床褥,看起来触目惊心。旁边助产的产婆,脸色与殷杨氏几乎无异,个个都白得吓人。
这是一场生死攸关的“战斗”,尽管在进产房前,几位产婆就已接到太医院的指令,说要“去母留子”。哪知,尚还无需她们多做什么,这胎儿就大有要取他娘亲性命的势头。她们现在要做的,是要想方设法地保住那卡在宫口的“龙胎”之命,绝不允许一尸两命的情况发生。
面色寡白的殷杨氏,躺在被鲜血浸透的产床上,泪与汗混成了一片,她心知自己命不久矣,但她还心心念念地惦记着自己的心上人,想要再见他最后一面。便气若游丝地问道:“皇……皇上……在哪儿?”
一名产婆赶紧上前,附耳对殷杨氏道:“禀太妃娘娘,皇上此刻正在司天台与司天监夜观天象,并为您祈福呢!”
殷杨氏听后,瞬间明了自己的最终结局,顿时,比那撕心裂肺的生产之痛还要更加悲苦万分的心痛瞬间涌上心头。都道:皇家之人最是无情,到底自己赔尽一生,抵住“娼妇”骂名一女侍二君,最终也只落得去母留子的下场。她以为的情深缱绻,不过是别人的偶施雨露;她多次以命相助,最终大不过皇嗣之命;她曾以为凭借自己的荣宠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没想到最终也逃不过这道别人处心积虑、自己心甘情愿跳进的“鬼门关”里。
殷杨氏苦笑着道了声:“知道了……”可眼里的泪却忍不住地往外翻涌。这泪,不再是为身体的苦痛而落,而是为她这看似“荣宠一世”却不过“残柳败絮”的短暂一生而流。
想她十四岁时就被选入宫中,嫁给了比自己年长三十岁的老皇上,却偏偏在刚懂情爱之时,爱上了与自己同岁大的七皇子,即当今皇上。
两人在深宫内院眉目传情,拨云撩雨数十载,她借着老皇上对自己的宠爱有加,帮自己心上人吹了不少枕边风,终于在老皇上驾崩前,因皇长子的无能,又因其他皇子没有“机会”让老皇上有更多的了解,如愿让老皇上改了遗诏,成功助自己心上人得到皇位,继承了皇室大统。
她得享先皇专宠二十载,却不曾怀有皇嗣,不是她怀不上,而是因为她有她自己的执着与坚持:
一、一旦她有了皇嗣,辈分就坐实了比七皇子高出一辈,她打心眼儿里是不愿的。
二、自己的孩子一旦出生,势必会对七皇子构成威胁,到时她又该帮哪一个?因为她不愿在此事上多做纠结,所以她不愿。
三、她的肚子,只想留心上人的种,只想生她跟她心上人的孩子,所以她更加不愿。
四、她一旦怀上皇嗣,后宫嫔妃势必会想方设法为难她,到时她处境艰难,自身难保,又当如何为她心上人谋取利益?只有不留后嗣,后妃才不会把她当成敌人总想把她挤兑出去,那她才会有更多的机会留在老皇上身边,才能帮七皇子争取到更多。
这是她为她心上人表的“衷”,当然,她也凭着这份“衷”,逃过了在先皇驾崩时,未有子嗣的妃嫔必须陪葬的厄运。新皇,也就是她的心上人,投桃报李地找了数条她不宜陪葬的理由,让文臣后宫在不得置喙的同时,还封了她皇太妃之位,让她继续住在延春宫。
尽管她的身份从“贵妃”转成“皇太妃”,也才不过短短二十载的时间,但此时的她,却正是风华正茂之时,美得像熟透的桃,一碰就是水,咬一口便是满嘴的甜。她的甜美,引得新皇常常假借探视之名,与她在延春宫里偷欢,直到她发现自己身怀有孕。
先皇驾崩,太妃有孕,这事若传出去,绝对是要杀头的!尽管她腹中怀的也是龙种,却万万不可明说的,毕竟秽乱后宫,害皇上不孝这样的罪名可是更要罪加一等的!她以为腹中胎儿终将不保,岂料,皇上知晓后大喜,竭力要保住这个孩儿,道是要留下他们爱的结晶。
有了皇上的金口玉言,她便喜笑颜开地安心怀着龙胎,喝着太医院专门为她开的保胎药,吃着御膳房送来的层出不穷的各类膳食。她称病关了宫门,皇上下旨其他后宫嫔妃无需再去叨扰问安,却以行孝的名义时不时前去探视陪护。孕傻的她乐得两耳不闻宫外事,享受着属于她的专宠,幻想着还可母凭子贵的美好未来。殊不知,最终等着她的其实是条无法回头的“不归路”。
殷杨氏感觉腹中胎儿在卯足了劲儿地想要挣脱母体,她心知她最后的倚仗将要彻底离她远去,不管是命也好,还是富贵荣华也罢,随着新生命的诞生,她殷杨氏从此也就尘归尘、土归土了……
“今天……还有谁……生、生孩子?”殷杨氏赤红着双目问出了心中的不甘,如果她不得不死,那她也要知道她孩儿的“生母”是谁,她才会瞑目!
产婆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因为心有不忍,在殷杨氏耳边轻声言道:“启禀太妃娘娘,今日……是皇后娘娘产嫡次子的大日子。”
殷杨氏听后,心满意足地笑了。
谁都知道,皇后生的嫡长子是个蠢的,旁人不说,不代表心中不晓,将来势必无法继承大统。如果她此胎确实如太医所说是个男胎,再由皇后“嫡出”,那么将来称帝的可能性就是最大的。而且,皇后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也定不会亏待她的孩儿。
罢了罢了,如果她的命能换来她儿子将来一统江山,那她这辈子虽短暂,倒也值了!
殷杨氏咬咬牙,憋足身上仅剩的最后一点力气,奋力将卡在宫口的胎儿给顶了出去。随着孩子的脱离,她感觉她的生命也在跟着一点一点的逝去。她的意识越来越涣散,但她在迷迷糊糊中,还倔强地坚持等一个宣读……她先听见产婆“啪”的一声拍了一巴掌,接着又听见“哇”的一声婴儿哭亮出了响亮的大嗓门,然后产婆欣喜地向外汇报道:“生了!生了!是位小皇子!”
听闻是小皇子,殷杨氏终于嘴角带笑含泪合上双目,结束了她身为棋子的一生……
没错,她就是颗“棋子”,而且还是一颗至关重要、关乎天运的“大棋”!这其实是连殷杨氏至死都没想到的,她甚至不知:从她在深宫内院与七皇子的初见那一眼起,她就已经被七皇子作为一枚举足轻重的棋子,被算计着摆上了历史的棋盘。所以……那些所谓的“深情缱绻”全都是七皇子演的,那些所谓的“投桃报李”,“雨露恩泽”全都是七皇子冲着她那“极贵之命”,以及必须与她产下今日的“果”,而做下的精心算计。
司天台上,一直仰望星空的司天监,在“延春宫”那一声婴儿啼哭响起的同时,满面喜色地侧过身对身旁的皇上躬身拱手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帝皇星已顺利降世于我叶国,此乃我叶国之大福德!我叶国势必成为二十年后的诸国之首,成为一统江山的最终霸主!”
神经已紧绷好几个时辰的皇上,终于展开了龙颜,双手撑在司天台上仰望星空,虽然他什么也看不懂,但他还是对着星光满布的苍穹感叹道:“只要上天肯助我叶国,也不枉我身背不孝骂名与殷杨氏苟合二十载。谁让她的生庚八字够硬呢?因为只有她,才承载得起帝皇星的入世,才能替帝皇星挡下入世的死劫。”
想到此,皇上直起身,唤来一直伺候自己的近身内官,道:“传令下去,小皇子一旦从延春宫送进皇后所在的暖房(月子房),便命太医院立时对外宣布:皇后已诞下嫡次子的喜讯。”
“是,皇上。”
“另,命仪礼房配合礼部准备厚葬皇太妃殷杨氏的相关事宜,务必知会他们,一定要风光大葬、无需从简。她毕竟是小皇子的生母,予我叶国有大功,于公于私朕都不能亏待了她。而且,小皇子以后还要指着她这位生母的在天之灵多多护佑呢。”
“是,皇上,奴才这就赶紧吩咐下去。”内官躬身一礼后,便速速退下了。
皇上吩咐完转过身,看见司天监正仰望着星空紧蹙着眉头,心里莫名咯噔了一下,问道:“怎么了司天监,难不成天象有变吗?”
司天监忙扯起笑容道:“无妨,皇上不必担忧,帝皇星乃强势入世,其它星宿皆成不了气候。小障碍难免会有,但影响不了大局,皇上将来只需请最好的帝师,安心教导好小皇子即可。”
“哈哈哈,小障碍又算得了什么,皇家之人但凡能活到最后的,又有哪个不是从血海里厮杀出来的?敢挡路者,一律遇神杀神、佛挡杀佛、魔来斩魔,朕不信,谁能挡得住帝皇星一统江山的霸业之路?”皇上傲气凛然的说了一番话后,对司天监道了声“辛苦”,又说后面还会重重有赏后,便迫不及待地起驾,赶着去看他那位刚出生的“帝皇星”龙子去了。
等再也看不见皇上的仪仗了,司天监的侍童才敢小声问道:“师父,您刚才为何不告诉皇上,帝皇星旁边又同时出现了一颗紫微星呢?”
司天监蹙眉道:“你刚才也见到皇上那股高兴劲儿了,他忍辱负重布局二十载,就为今日,我若告诉他棋局生了变数,只怕会引得龙颜震怒。
再说,我见那紫微星星光暗淡晦涩,对帝皇星尚构不成威胁,如若因为这不可预知的威胁搭上我们的两条小命,你觉得值当么?
不过,此事虽不可向皇上明言,但也不能大意疏忽。我们明着不方便为之,但不妨碍我们暗中助帝皇星铲平道路。要不这样……”
司天监招手让侍童靠近,附耳言道:“你马上派人暗地里去查看一下,今晚亥时至子时时分,京城里有哪户人家曾诞下过男婴?”
“找到以后呢?”侍童问道。
司天监用手掌横着在自己脖子上比划了一下,缓缓说出三个世间最冷血无情的字……“杀!无!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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