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战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已不在狱庭监了。他吃力地偏过头去打量了一下屋内的陈设,见这里的一物一景虽然看起来极为朴素,但用料摆设却不是寻常人家能用得起的。肖战当下便想到了一个可能性,但他又不敢真往那个方向去想,他不认为那个人会那么轻易的放过他。
肖战心里正琢磨着,除了那个人以外还能是谁的时候,就听见门“吱嘎”一声响了,肖战心里一顿,匆忙闭上了眼睛。
他觉察到有人坐在了他的床侧,接着听见那人像是将药碗放在了他的床头,然后一直定定地看着他,看得他忍不住地心跳加速。
“既然醒了,就别再装睡了。”
冰冷的声音响起,肖战的心里忍不住一咯噔,同时伴着心痛。声音还是熟悉的声音,但是语音里再没有了往日的温度。眼前人不再是梦中人,梦里是回不去的曾经,现实是必将面对的残忍,浮生若梦,若梦非梦啊……
肖战的直觉是对的,除了一博,还能是谁呢?只有一博才有能力、有动机、有条件把他从狱庭监里接出来,否则其他人哪有这天大的本事?毕竟只有当事人自己不追究了,狱庭监才可能放人,要不然去求当今天子也没用。
肖战在心里默默为自己点了一根蜡,让他面对一博,真比让他死、让他受刑更让他觉得痛苦,他跟一博相处的每一刻,其实都是在凌迟彼此的心。
肖战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一博,但他现在似乎又不得不去面对,可此刻的他,脑子里只有一片空白,茫然无措。
肖战不得不睁开了眼,看着眼前这个突然成熟不少的男人,有一瞬觉得自己是不是认错人了?眼前这个人跟他的一博,似乎仅仅只是皮相长得像而已。
世子也没料到肖战会突然睁开眼睛,更没料到肖战会眼神空洞地看着自己,并且像不认识自己一般地打量着自己。
“我是谁?肖战,你还能认出我吗?”
“你是谁……”肖战觉得这个问题问得奇怪,却下意识地跟着世子的话重复。的确啊,这个人是谁,真的是他的一博吗?真的是那个笑起来像个孩童一般,永远无忧无虑、毫无心机的大男孩王一博吗?
世子听了他的话后,眼里有一瞬的凌乱,他不客气地用大掌捏住肖战的脸颊,把肖战的脸捏得变了形,疼得肖战不禁蹙起了眉头。世子眼睛发红,暴躁地凑近肖战怒道:“你仔细看看,仔细看看我到底是谁?你是在装傻吗肖战,你能不认识我?我可是你前半辈子最最重要的人,你这辈子忘了谁都可以,就唯独不能忘了我,你再给我看清楚些,我到底是谁?你告诉我!告诉我!”
装傻?
世子的话不禁让肖战灵光一闪。
既然现在的自己还不知该如何面对一博,倒不如干脆顺着一博的话意,先装傻缓一缓好了?
想到此,肖战蹙眉闭上了眼睛,心里歉疚道:对不起一博,别怪我怂,我真的不知该对你说什么话,该如何面对你才好?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无法得到你的原谅,反而会让你更痛上加痛。可我也不想再刺痛你了,一博,哪怕你一刀把我杀了,也好过你天天看着我,还要再被我折磨……
我们都需要一些时间先缓缓,一博。请容我先想想,我以后该如何面对你,才不会让你一痛再痛?或者……你也可以有个时间好好考虑考虑,要不要干脆将我一刀了断,从此一了百了!似乎也唯有这样,我们才可以不用再继续痛苦下去了……
“我让你看清我是谁,谁让你闭上眼睛了!你给我睁开!快睁开!”世子不客气地收紧大掌,咬牙切齿道。
肖战因发烧而长满溃疡的两侧颊肉被世子的手捏得碰到了锋利的牙,他疼得没忍住“啊”了一声,再睁眼时,他的眼里含着因疼痛而条件反射出的泪光。
“你是谁?”肖战打定主意后,张口说出违心的话,这三个字像利刃般,既扎在他自己的心上,也同时扎在了世子的心上。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世子气得脸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他对肖战的话显然是不信的。
“你……是谁?”肖战只得硬起心肠把谎言再重复了一遍,他感觉到那只捏住自己脸颊的手在不断的收紧,他甚至怀疑一博是不是想就此把他的头颅给捏碎掉。他痛苦地再度闭上了眼睛,不愿再看此刻因愤怒而把脸气变形的一博,这不是他的一博,一博应该始终是那副人畜无害、阳光美好的样子,不该是现在这副面目狰狞、凶神恶煞的模样。一博之所以会变成这样,都是他害的,都是他害的呀……
世子崩溃地看着肖战,他想过无数种报复肖战的手段,甚至想过如何将他片片凌迟,用最残忍的手段去结束他的生命,却独独没想过肖战居然会用“忘了”他这一招,来破了他的费尽心机!那他报复的意义何在?他想的那些报复手段又有何用?
半信半疑的世子不甘心地朝肖战的唇一口咬下去,咬得肖战血肉模糊,疼得肖战泪流满面,“现在记得我了吗?肖战,你的嘴巴只有我碰过,你可以忘记天下人,唯独不可以忘记我,你现在能想起我是谁了吗?”
“你……是……谁……”肖战颤着唇,鲜血从他唇肉里溢出,在他唇上涂上一抹刺目的殷红,他一字不改地依然重复着那三个字。正是因为他太清楚,他的“忘记”对一博而言意味着什么,所以一博现在对他的所有惩罚他都能理解,也愿意承受。
因为他的忘记,不但会抹去他对一博所做的“恶”,同时也抹去了他俩曾真情实感的“爱”啊……爱恨明明那么深,他的“忘”却轻而易举地将所有痛苦推给一博一个人受着,一博又怎么会甘心呢?
可忘记虽然残忍,但唯有“忘记”才能暂时避开两人的正面冲突,因为他知道,若他“清醒”着,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都会是一把利刃,会扎得一博血肉模糊。他可以让一博无休止的在自己身上泄愤,但他看不得一博因为他而伤心难过,他情愿装傻让一博暂时茫然缓缓气儿,也不想让一博活在生不如死的折磨中。
肖战唇上的殷红乱了世子的心,爱恨交织的痛在得知对方将自己忘得一干二净后顿时失了理智,他粗暴的发了狠的吻着肖战的唇,碾磨着他唇上的伤口,用带血的舌撬开肖战紧咬的牙关,去惩罚里面迷惑他的罪恶。
肖战任他吻着自己,不敢有所回应,虽然这吻强势、霸道、甚至带着疼痛,但还是一样让他心悸。就像以往任何一次的吻一样,哪怕只是当年六岁小童的宣示主权,都能让他心悸到整颗心为之颤抖。
只是一博啊,你这又是何苦呢?
世子没有得到肖战的回应,在不甘心的一次又一次攻城略池之后,终于带着糊满嘴的血灰了心。他喘着大气,看着像木头一样的肖战,心寒至极。肖战不该是这样的反应,以前的肖战跟他接吻时都是极尽缠绵、欲罢不能的,根本不可能如此木然。
看来肖战……是真的把他给忘了,忘了他们的所有过去,不管是好的、坏的、爱的、恨的……肖战通通都不记得了。肖战忘了倒是可以一了百了,那他呢?可亲的母亲过世,可敬的父亲伤重不醒,明明爱到心尖却狠心背叛他的肖战如今还把他给忘了,他们把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世上,以后他该靠什么继续支撑下去?
世子终于觉得累了,他端起床头柜上的药递给肖战,冷冷道:“喝掉。”
肖战接过药碗,在埋首喝药的时候,忍了许久的泪终于滴落进了碗里,被他和着苦药一起给咽了下去。
“稍后我会让晁元过来接你,从即日起,你便搬去我的厢房养伤。既然你说你什么都不记得了,那我就想办法让你慢慢忆起。
肖战,别以为你躲在你的龟壳里说句忘了就能安享太平,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你放心,我会让你慢慢一点一点忆起,我要让你记起你这些年来到底是如何诛的我的心?还要让你亲眼看看,你那双带血的手,到底是如何毁掉视你如亲生的至亲之人的命?更要让你亲手把你的心剖出来给我看看,它到底是红还是黑?”
世子说完,从肖战手中拽过空药碗就起身走了出去,肖战坐在床上愣住了。
重新带他回世子的厢房?那里不是他跟他曾经的“婚房”么?他们曾在那里初尝彼此的美好,曾把最纯真的自己彼此交托,他们曾在那里度过了最缱绻快意的时光……如果再回到那里去,他们又当以何种面目共处?
一博其实是在试探他是“真忘”还是“假忘”,对么?一博肯定知道,只要他看到那些熟悉的一景一物,就会想起他们曾经的诸多美好,谎言不可能掩盖得住他眼里流露出来的痛……
肖战心里怕了、慌了、怂了……他实在不想去!可是,对一个什么都不记得的失忆之人来说,他好像根本没有理由说“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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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