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房间不大,放了两张床,外头有个小阳台,但有一半床位都还是空着的。肖战上到三楼,靠近楼梯口第二间就是302,有个胖胖的护工大婶站在门口,告诉他老爷子正在洗澡。
“腿脚不行了,洗澡麻烦。”大婶说,“得两个男护工才弄得动他。”
肖战应了一声,乖乖站旁边等着。大约过了五六分钟,果然看见两个壮汉挽着袖子走出来,满头大汗,衣服裤子上全是水渍。
“搞定了。”为首的那个对大婶说,“脚上压疮好像变严重了,你去看看要怎么处理吧。”
肖战仍然站在门边,看着大婶走到床边掀开被角,底下露出一只略微肿胀的脚,脚跟处有一块皮肤呈紫红色,已经是二期压疮的临床表现。
大婶往那块皮肤上抹药膏,同时说:“刘老师,让你儿子也给你买充气床垫吧,那个放褥疮很有效的。”
老人讲了句什么,肖战没听清,只听大婶有点不高兴似的又说:“再忙也有时间买个床垫吧?又不用他亲自送来,现在网上买东西方便的很。你这个压疮再发展下去可就受罪了。”
老人没吭声,肖战这才走进房间,低声说:“大姐,压疮患者需要经常翻身,比任何床垫都有用。”
“我们有空就会过来给他们翻身,但毕竟不是贴身看护,做不到半小时就来一次的。”大婶无奈地解释,“我一个人管这一层楼,吸痰、换尿垫、洗澡、送饭,一天不离开这栋楼都能走两万步。”
“是人手不够吗?”肖战问,“为什么不多请一些护工呢?”
“没钱呗。这是福利性质的养老院,一个月只要三千块钱,主要接收子女在外地或者没有子女、行动不便的老人。政府会拨款但很少,而且现在护工也不好招了,年轻孩子谁愿意来伺候人?像我这样年纪的更想去做月嫂或者家庭保姆,薪水高很多。”
肖战没有问为什么,因为看大婶细心为老人涂抹润肤霜的动作就知道,她是个善良的女人,对这里是有感情的。
大婶忙活完就出去了,肖战自己拉了张椅子坐在刘大爷床边,道明来意,并表达歉意。老人伸出一只手摇了摇,讲话含糊不清,要很努力才能听懂,是在说:“没事的。下次开车慢一点,下雨天,地滑。”
他心里说不出的一阵难过,握了握老人的手,见他嘴唇有些起皮,就起身倒了一杯温水,放入吸管喂给他喝。刘大爷精神倒还不错,讲了许多话,但肖战只听懂了其中几句,是说自己年纪大了,走不了路,话也讲不清楚,只能成天躺在床上,没什么用处了。肖战说了些安慰老人的话,又喂他吃了一块自己买来的糕点,说以后会常来看望他。
十几分钟过后,护工大婶又端着饭盒回来了,现在是喂饭时间,肖战便起身告辞。
他在餐厅找到了王一博,青年正陪一位老人说话,看相貌应该就是姥爷,他们面前的碗碟都空了。
肖战不确定应该如何开口,又该以什么身份自我介绍,踟蹰间只见王一博抬起头,冲自己笑得很温柔。
“过来。”青年向他招手。
他怔在原地,直到老人慈爱的视线也落到自己脸上来,才脚步犹豫地走上前。不想居然一下子被握住了手,王一博把他拽到身边坐下,举止自然地揽住了他的腰。
“他叫肖战,是我对象。”青年看向他,“这是我姥爷。”
可能是离得太近了,他脸有点热,小声喊了一句:“姥爷好。”
老人笑着点点头,看上去很开心,王一博遗传了他的身材和肤色,这让肖战不由地想,王妈妈一定也是个大美人。
“怎么以前不带回来给我看?”姥爷嗔怪道,“都要结婚了才想起来告诉我。”
青年笑着打哈哈:“那当然是正儿八经准备结婚的才有资格来见您。”
“小战是做什么工作的?”姥爷问。
“我……我在公司里做……项目管理。”
“高级白领。”王一博介绍道,言语间的自豪宛如真情实感,“赚得比我多,长得比我帅,心肠比我好。”
“年龄比你大,”肖战闷声接话,“爪子比你黑。”
青年忍俊不禁,“我就喜欢比我大的,男人越老越有魅力。至于这个爪子……”王一博握住他手腕抬起来,笑道:“冬天多在被窝里捂一捂就白回来了。”
他们这样紧紧挨着,仿佛当真是一对爱侣,青年的体温透过衣物传递过来,一直暖到耳朵尖尖上,让他有些郁闷地想:这家伙怎么这么会演?
姥爷看着他俩笑,说:“那以后要带着小战一起来看我啊。”
祖孙三人聊到食堂要关门才上楼去,姥爷拄了拐棍,坚持不要搀扶,自行上到三楼,便催他们回去,说自己看会电视就要睡觉了。
肖战留下点心,告别前找姥爷借了皮尺测量单人床的长宽,记在手机备忘录里。出门时路过前台,陈护士只是哀怨地看了他们一眼,没有和王一博打招呼。
青年似乎也并未在意,只是问他:“你量床的尺寸做什么?”
肖战简单讲了刘大爷生压疮的事情,说:“我回去找人送个充气床垫过来。”
青年双手插兜,没再讲话,肖战问:“为什么这里收费低,但还是住不满?周围需要护理的老人很少吗?街上好像确实没几个坐轮椅的老人。”
“收费低只是相比较私利养老院而言,你应该看到周围都是很老的小区,除了年轻租客都是这样的老人。三千块钱对于他们来说也不算便宜。”王一博说,“街上很少看见,是因为他们都会尽量避免出门。”
“这样啊……”
“嗯。服务中心每个月会有一天开放日,免费给行动不便的老人洗澡剪发,只有在那一天你才会发现,原来这附近有那么多需要帮助的老年人。我们五分钟就能搞定的洗澡,在他们看来是难于登天的奢望。很多人过来洗澡的时候说的最多的不是‘谢谢’,而是‘对不起’,因为觉得自己身上的味道熏到了别人,很羞愧。”
当“人口老龄化加剧”几个字变成真实景象浮现出来的时候,也同时带来了难以言状的沉重感,肖战沉默下来,想到海纳去年刚好研发上市了一款智能洗浴缸,半瘫痪甚至全身瘫痪的老人只需要在一名护工的帮助下即可完成沐浴,浴缸兼具按摩和理疗功能,很受各大私利疗养院欢迎,一度成为他们吸引客户的卖点之一,上市至今的销量已经冲破两百万台。
“其实我有在计划把海纳的一些康复理疗设施降价卖给政府,让他们分发给需要的社区,但是……”
王一博看着他,笑了一下,这次没有嘲讽的成分,至少他没发现。
“除非对半折,否则政府还是很难买单。”青年说,“海纳的股东们可不是开善堂的,他们不会同意你这样做。”
“我会找到折中办法的。”肖战说,“我相信赚钱和做好事并不总是冲突的,它们也不应该是冲突的。”
王一博摇了摇头,笑容里颇有深意,“你一点都不像是肖海行教出来的继承人。我现在明白他为什么着急和王家攀亲戚了。”
“你意思是我太弱了,所以爷爷要给我找个强大的靠山,比方说你?”肖战忍无可忍,“你真的很不要脸诶王一博。”
青年惊呆了:“你骂我?”
“我还打你呢信不信!”肖总怒斥,“你为什么不跟姥爷讲实话?!还趁机占我便宜!”
“他不需要知道,老人家只要开心过好每一天就够了。”青年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我觉得你特别像兔子,门牙很大的那种。”
肖战:“……”
他扬手要打,王一博敏捷地绕去摩托车另一边,苦口婆心:“不要打架,打输上药,打赢坐牢。”
“你怎么这么欠啊?”肖战想方设法怼回去,“你又不是千仞集团的人,为什么要答应商业联姻,总归会有一个理由,你怕姥爷知道了这个理由,才不敢告诉他实情,对吧?想不到王警官也有害怕被人知道的阴暗秘密呢。”
“我连私生子的身份都不怕被人知道,还有什么不能说的秘密?”
王一博笑着戴上头盔,护目镜放下来的前一秒,肖战清楚看见那眼底分明是伤心。
“我先走了。”青年说,“回去的路肖总一定认得。”
“我不认得。”肖战立刻说,“我都忘了我的车停在哪里。”
王一博:???
“你带我出去吧,回到卖点心的那个地方我就认得了。”
“你有车辆定位的APP吗?”青年问,“打开查一下。”
肖战磨磨蹭蹭拿出手机,一看屏幕,不由大惊:“啊!”
王一博吓了一跳,“怎么了?”
“我车被拖走了……”肖大总裁咬着牙,“短信都发过来了……”
“你停在哪里了?”青年说着就凑上来,一看地图定位,笑得什么似的,“你是不是傻?那后面就是施工路段,怎么可能允许长时间停靠啊?”
“我以为很快就会结束啊!谁知道这么难找?”兔子咆哮,“都怪你!”
王一博:???
“快点快点。”摩托车后座旁边挂着备用头盔,他早就发现了,所以立刻取下来给自己戴上,撺掇司机:“快送我去交警大队!”
“拖都拖了,”王一博不紧不慢地跨上座驾,“急也没用。”
肖战坐在后面,扒着结婚对象肩膀,可怜巴巴:“能不能只罚款不扣分啊?我只剩三分了……”
青年笑了一声,心情很好似的,“求我。”
能屈能伸方为真大丈夫,肖战要做大丈夫,所以脑袋又往前凑了凑,放软了声音配合:“求你了,王警官。我把露台分你一半,一三五你的,二四六我的,好不好呀?”
“那星期天呢?”
“共享!”
“成交。”青年一脚踩下油门。
最后果然只罚了两百块钱,并接受口头教育,但没有扣分。肖战窃喜之余,不免对结婚对象有了一丝丝的鄙视之情。
看上去一脸正气,刚正不阿,话也讲得冠冕堂皇,其实呢?还不是为了一己私利滥用职权,今天能给自己走后门,明天就能和别人私相授受!
用露台的一半使用权帮助自己认清一个人的真面目,完全不亏,肖战笃定地想,说不定还赚了呢。
等着取车的空当,他回过头看了一眼王一博,眼神充满了轻蔑,青年却不甚在意,只是笑着冲他抬了抬眉毛。
手续很快办好了,负责人就是下午那个小江。肖战接过驾照,礼貌道谢:“麻烦你了江警官。”
“没事。”小江说,“下次注意施工路段附近尽量不要停车。”
“我记住了。”肖战压低声音,“谢谢你啊,没有扣我的分。”
小江像是不大理解,但还是说:“不用谢。”
肖战莫名嗅到一丝不对劲,小小声问:“请问本来会扣几分啊?我只剩三分,应该不够扣的吧?”
“你没停在高速或者紧急车道上,”小江说,“本来就不扣分。”
肖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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