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厌恶你衣冠楚楚的样子！”

　　“我会有一个新的爱人，一个劳工，或者知识分子！”

　　“你怎么不去死？”

　　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钢刀，狠狠的扎在叶的心上，他最后一次站在洗漱台前，身后是不可置信的望着自己腹部，即将死去的战犯。

　　他冷冷的望着镜子里透出的人影，指尖微微颤抖。

　　他打开水龙头，鲜红的血液从指尖流走，落入水中，将整个白色的洗手池染成了鲜艳的红色。

　　剃须刀还是要清洗干净的，毕竟是借的。

　　那么自己的手呢？杀了这么多人，还洗的干净吗？

　　他用R语轻声念叨：“为什么，为什么要脱去军装，我不同意，你不能脱去这一身军装，你应该一直穿着它，那样，我才能从人群中分辨出你……我不同意你犯下如此滔天罪行还能回去，我不同意！”

　　“噗通！”战犯倒在了自己的血泊之中，叶没有回头，他抬头，望向镜中的自己，忽而扯开领口的纽扣，自言自语的问道：“这样，是不是就不那么衣冠楚楚了？”

　　他缓步走出浴室，用衣服将那把剃须刀擦拭的干干净净，然后，将他放回了它主人身边。

　　“走了。”他笑着说道。

　　“好，一路顺风。”那人低着头，叶看不清他的样子，却知道对方跟自己一样，不过是没有姓名的其中一人罢了。

　　他大步往外走，脱去了领带，脱去了西装外套，弄乱了一丝不苟的发行，扯开嘴角，笑的肆无忌惮。

　　这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笑的如此开怀！脱掉鞋袜，卷起裤腿，从今往后，他就是那个朴素的知识分子，终有一天，他会成为那样一个人，在一个自由的世界里生活！

　　三个月后，穿回西装外套的叶站在五号站台前，望着缓缓开来的绿皮车郁闷叹气。

　　绿皮火车慢慢停下，一个身穿红色工作服的少年打开车门。

　　“上海站到了，先下后上，不要拥挤！上车的往里走，里面有座位！不要堵在门口！”

　　上火车的人很多，叶站在人群中间，与那些大包小包的乘客们比起来突兀而且格格不入。

　　他站在最外围，等着前面的人都上的差不多了，才给少年递上了自己的火车票。

　　少年只看了一眼，摆摆手笑道：“先生是商务座，不是这边上车。但既然您上来了，就不要跟着人流走了，可以在我旁边休息一会儿，等大家都走的差不多了我再带您过去。”

　　叶望了眼左右车厢都快被挤爆了的人群，果断的点头，站在了少年身边。

　　“大爷，您慢点儿！”少年一直在笑，叶不知道他是真的乐呵还是职业的原因，他不厌其烦的招呼人上车，几次还差点被撞倒，他却依旧微笑着没有半点不耐。

　　他不喜欢和人有身体接触，在少年不知道第几次被人推过来时，他往外走了些，并不想被陌生人撞倒。

　　少年拍拍屁股起身，似是看出了叶的抵触，却并没有生气，拍掉身上的灰尘后冲他一笑：“先生，您靠边儿一点，别让我碰到您。”

　　叶没有吭声，只默默地站在原处。

　　等人都走光了，少年这才长吁一口气，用衣角将手心里的灰尘擦干净后对着叶的前方伸出手：“先生，商务座在最前边儿，麻烦您跟我来。”

　　叶点了点头，跟在他的身后。

　　路过一节车厢时，一个男人正垫着脚将一个巨大的包裹往车顶的行李架上塞。包裹太大，男人又不是很高，力气不够，火车一动之下没有站稳，包裹差点儿砸到人身上。好在少年眼疾手快的推了一把，男人被救下，拍着心口惊魂未定。

　　“谢，谢谢。”少年力气也不是很大，眼看着包裹又要掉下，众人惊呼之下，一只大手及时抵在了那个包裹之上。

　　叶叹了一口气，对那个还惊魂未定的始作俑者说道：“还愣着做什么？帮忙！”

　　男人这才反应过来，连连应是，起身帮忙一起推。

　　合三人之力，这才将那个包裹塞进了行李架。

　　男人连声道谢，少年拍拍手，对着旁边的叶吐了吐舌头，在他耳边轻声说道：“谢谢。”

　　叶冷冷的摇了摇头，越过两人，往自己的车厢走去。

　　少年对着他的身后喊道：“先生，不用我带路了吗？”

　　叶摆了摆手，头也没回的径直走了。

　　少年不好意思的摸摸脖子，可能是嫌自己走的太慢了吧？

　　叶拿着自己的车票来到商务座，不出所料，自己的位置被人占了。

　　他盯着面前的老人看了许久，老人红着脸，刚要起身，却被一只大手阻止了。

　　“算了，您坐吧，我去餐厅吃点东西。”

　　他提着自己的手提箱继续往里走，还算幸运，这个点儿吃饭的人不多。

　　他找了一处靠窗的位置坐下，拿起手边的铃铛摇了摇。

　　“先生，请问有什么需要？”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一抬头，又看到了那张熟悉的笑脸。

　　“怎么又是你？”

　　“没办法，世道乱，人手不够嘛。”少年从口袋里掏出纸笔，熟练的再次询问道：“先生要吃点东西？还是想要喝点东西？”

　　“给我一杯咖啡吧，多奶多糖。”他沉声说道。

　　“好的，您稍等。”话音一落，少年拿着他的菜单就走，来到后厨，显然他跟这里的人都很熟悉了。

　　“一杯咖啡，多奶多糖。”

　　“这还真是少见，现在有钱人都裝十三，都学着那些黄毛不要糖。”

　　厨师擦了擦手，又想起什么似的朝着少年摆摆手：“阿战，你去吧，不就是冲杯咖啡吗？你冲就行。”

　　“我不是怕手艺不行，砸了李哥的招牌嘛～”少年的声音总是软软的，在这样兵荒马乱的世道，更容易激起成年人的保护欲。

　　“少来了，我冲咖啡时也不知是谁盯得那么紧，都快把偷师两字刻脸上了。”

　　少年吐着舌头一耸肩：“李哥，你就别取笑我了。”

　　那被称为李哥的厨师长摆摆手：“你去吧，我这忙着呢，听说来了个贵宾，我这儿忙不过来，这种小事以后还是你去吧。”

　　“诶，好嘞，谢谢李哥。”

　　厨师长笑着摇摇头：“这臭小子，也不知有什么可高兴的，每天都这么乐呵。”

　　几分钟后，正在看报纸的叶面前的桌面上多了一杯爱心图案的咖啡。

　　他不解的抬眸，少年不好意思的用菜单挡住了自己的半边脸颊，弱弱的说道：“我，我还没学到拉花，这是我试了好几次才画成的，您，您别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