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二更）

　　夜，如约而至。

城市在霓虹的映衬下异常耀眼，仿佛披上了一层盛世浮华的外衣，只要你不去深究，便可被这光鲜的表象所迷惑。

可无人知晓的是，一所表面看似温暖如春的孤儿院内，即将发生令人发指的一幕。

狭小逼仄的房间内，摆着几张上下结构的床铺，看起来像是一间小小的宿舍，一个油腻秃顶的中年男人坐在房间中央的木椅上，身旁放着一架高清摄像机。

角落里，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身躯挺直地站在那里，后背贴着墙壁，饶是穿着一身朴素破旧的白衣黑裤，依旧无法遮掩那近乎完美的容貌，像是杂志里走出的童星超模，只是那张脸苍白得有些病态。

他的手在身侧紧紧捏住袖口，露出一小截白皙的指尖，仿佛袖口里面藏着什么秘密。

“乖，别躲，过来让叔叔抱抱。”男人露出猥琐的笑，对面前的人伸出手臂。

男孩对秃头男人的话置若罔闻，丝毫不掩饰眼神里的鄙夷和厌恶。

男人眼里闪过一丝不耐，声音不觉沉了几分：“你不是想要你妈妈的遗物吗？那总要拿出些东西作为交换不是吗？没有付出怎么会有回报呢？世界上哪有什么免费的午餐，你说对不对？”

　　男孩闻言抬起头，冷冷地瞪着秃头男人，虽然依旧保持沉默，可是眼神却悄无声息地凌厉了几分，如果此时眼神里的冷意能够化作利剑，定然已将面前的男人钉得千疮百孔。

秃头男人的耐心似乎也快被耗尽了，他将身上那件可以充当“人皮”的衬衫领口拽开了两颗纽扣，释放被裹在里面的肥肉，眯成一条缝的眼睛里溢出几分厉色，言语也变得不再客气。

“我劝你最好识相点，不要以为整个孤儿院里就只有你有骨气，要不是你生了一副好皮囊，有那么一点点用处，我早把你卖到山沟里去了。如果我不高兴，那条破项链，我明天就把它拿去卖废品。”

　　最后一句话终于拉断了男孩心中那根隐忍的弦，他忍无可忍，齿缝中溢出的每个字都带着恨意：“把我妈妈的遗物还给我，那本来就是属于我的东西，你们没有权利处置！”

　　愤怒的眼泪在拉满血丝的眼眶里盘旋数圈后不受控制地顺着鼻骨滑落。

中年男人口中的遗物是他妈妈留给他最后的东西，也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可以证明妈妈存在过的东西。

如果不是为了它，他也不会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忍到现在，那小小的栅栏从来都不是阻挡他逃离这里的围城，遗物才是。

他想起年少时，母亲曾为他读过一本国外绘本中的一句话：在这场战斗中，我不知道别人会如何行事，我只知道，不自由，毋宁死。

男孩儿的眼泪并未给丝毫没有怜悯之心的秃头男人带来任何触动，他的唇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容：“好啊，那就把衣服脱掉，你知道的，我对你们这些瘦不拉几的小崽子没兴趣，可架不住那些金主对你们有兴趣，只要你乖乖配合我拍些视频，我或许一高兴，就会把那条破项链还给你。”

　　“你休想！我是不会屈服的！李富贵，你们这些人一定会受到法律的制裁！”

　　男孩的声音带着抗争无果后应激的歇斯底里，却也让中年男子最后的耐心告罄。

他站起身，愤怒地抽出了腰间的皮带，呼吸因被触怒而粗重了几分：“法律？你懂个毛的法律，我李富贵就是法律！三年前要不是我收留你，你现在指不定在哪个乱葬岗躺着呢！还有力气和我在这里讨论法律？”

　　“今天我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做寄人篱下。”话落，咖色的皮带狠狠地落在男孩身上，抽打皮肉的痛感透过单薄的白色秋衣传至身体的每一处。

接着是第二下、第三下，秃头男的脸在白炽灯下略显狰狞可怖。

男孩挺直着身躯站在那里，白嫩的小脸越发苍白，他任由皮带落在身上也不躲闪，倔强的眼神中带着某种不可名状的恨意。

他要把这卑劣肮脏的一幕永远记在心底，总有一天，他会把他今天受到的折磨一点一点还回去。

或许下一刻，他便可以这样做，只需要一点点勇气。

一道银色的光在男孩的袖口处一闪而过，正当那捏在袖口的指尖悄然放松时，一个戴着眼镜的矮个子男人忽然打开门走了进来。

他奉命在门外放风，阻止其他孩子回宿舍，听到了里面暴怒的声音，不得不进来阻止事态向更严重的方向发展。

视线扫过男孩不屈不挠的眼神，眼镜男一把拉住了中年男子的手臂，嗫嚅道：“院长，算了吧，你也知道的，这孩子他....他和别的孩子不一样，他不能流血的，万一打伤他就不好了，而且他是他们选中的人，如果有个三长两短我们也不好交代。”

　　李富贵挥舞皮带的手顿住了，似乎将这些话听进去了几分，可依旧怒气难消。

眼镜男顿了顿，又补充道：“听说明天大老板会亲自过来，咱们别把事情闹大了，到时候再让别人看到这孩子身上的伤就不好了，毕竟.....咱们做的这些事....”

　　他想说他们做的这些事见不得光，可看到李富贵面色不虞，又把堪堪滑到嘴边的话急刹车般咽了回去。

可这些话却被男孩一字不漏地收进耳中，甚至连他未说出的那几个字也被男孩脑补了出来。

男孩眼里闪过一抹精光，“大老板”三个字就像某种强烈的电流倏地从耳廓传至心脏，让他的整个心都为之一颤，仿佛看到了一种名为希望的东西。

而此时，李富贵的情绪也因为眼镜男的一席话慢慢平复了下来，他看着眼前被皮带抽了几下依旧挺直腰板的男孩，冷笑了一声：“看在钱的份儿上，我今天就姑且放过你，我告诉你，我有的是时间跟你耗。”

　　他伸出食指，指了指着男孩的脸，威胁道：“记住了，明天院里来人管好了你的嘴巴，别让我听到什么不想听到的话！”

　　说完，他将腰带穿回裤腰上系好，向门外走去，眼镜男拿起摄像机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可李富贵脚步刚刚迈到门边，便听到男孩儿口中发出呢喃一般的咒骂：“人在做，天在看，你们一定会遭到报应的，一定会。”

　　男人顿住脚步，回头看着小男孩儿，嗤笑一声，眼神里带着一点目无王法的轻蔑：“是吗？谁报应我？老天爷吗？可我就是这孤儿院的天，我自己报应我自己吗？”

　　留下一句猖狂至极的话，男人冷哼一声离开了房间。

男孩十指蜷缩紧握成拳，指甲因为太过用力而深深地陷进肉里，门关声响起的那一刻，一个银色的叉子忽然从他袖口掉落在水泥地上，发出一声脆响，像是那个压抑在他心底最深处的信念。

那叉子的四个齿被磨得极尖，像是被长年累月打磨过的利器。

男孩面沉似水，被碎发遮挡下的眸子越发深沉，看不清此时他眼中的情绪。

如果刚才不是有人进来，他会不会，会不会将叉子狠狠地扎进男人的心脏，男人会在他面前血流不止吗？会像电视中那种因被猎人捕杀而垂死挣扎的兽吗？

　　男孩儿的眼睛一瞬间暗淡了下来，或许只是一下，一下而已，就可以结束所有人的噩梦。

可惜，他终究还是没能找到机会下手。

他捡起那个杀.人未遂的工具放到一旁的抽屉里藏好，用手轻抚着自己火辣辣的胳膊，重新躺回了那张小床上。

他在心里不断地重复着一句话——明天大老板要来。

他要紧紧地抓住这根救命稻草，游出这片黑暗的、肮脏的沼泽，即使随时可能沉没，也在所不惜。————

　　作者话：文中并没有发生对未成年的性.侵害，大家可以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