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最大的青楼里——

两名衣着不凡的少女在一间屋内面对面地站着。

在她们二人的身侧不远处有一张挂满了红纱的床榻，透过红纱隐约能看到床上的人正在难受地挣扎着，时不时还能听到几声低吼声。

其中一名少女身着一袭红衣，面若桃花，眉间点缀着一颗朱砂痣，一头青丝尽数披在身后，身上并无过多的首饰。

姜成雪勾起嘴角笑道：“我不是来和你商量的，那个人，我要了。”

站在对面的少女也不甘示弱，她嗤笑一声着看着眼前之人，“你看上本姑娘就要让给你吗？”

说罢她招手，身后的侍从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丢给了站在一旁的鸨母。

“本姑娘付钱了，他就是我的了！”

姜成雪并不打算和她多做纠缠，眼神一厉，就在双方要动起手的时候，床榻上的人滚到了地上，一声闷哼打断了他们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

地上的少年浑身泛着不正常的红晕，身上只披着一件素色的单衣，且胸膛处大开，一片春光泄露。

少年的双眼满含水汽，身上因为方才的挣扎越发凌乱，可偏偏死死地咬住嘴唇，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瞧着叫人好不可怜。

姜成雪再次看清了他的脸。

少年的眉眼虽青涩但不失惊艳，看到这张脸后，姜成雪这才想明白为何赵嘉不肯松口。

鸨母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这一边是侯府的嫡女，一边是赵家的大小姐，她是哪边都得罪不起，急得额上直冒汗。

姜成雪在看到席玉后更不想放手了。

她朝赵嘉投去一个挑衅的眼神，“我说怎的这般不肯松口，原是瞧见个比之前的几个更像的。”

听到姜成雪的话后赵嘉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但仍旧不肯放手。

“姜成雪，我记得你从不把外面的人带回去，若是你肯把人让给我，我——”

“我们侯府什么时候缺你们赵家的东西了？”姜成雪笑了一声，表明了不肯让步的态度。

赵嘉气极，怒目而视，“你别太过分了！别以为我会怕你！今天这个人，不管说什么我都要带走！”

姜成雪无所谓地耸耸肩，下一瞬，屋内多了很多人，一名暗卫举着刀横在赵嘉的脖颈处，其余人按住了赵嘉带来的那些人。

“你！”

姜成雪并未搭理气急败坏的赵嘉，而是走到了席玉的身前，蹲下去伸手勾起他的下巴。

这时候鸨母识趣地凑上前来，为姜成雪介绍道眼前的人。

“这少年叫席玉，是昨日刚被卖到这里的，奴劝小姐一句，席玉性子烈，不服管教，今儿也是听说赵小姐要看看，这才喂了药送上来的……”

姜成雪没有反应，只是看着趴在地上的席玉。

少年的眼里满是不甘和戾气，说实话，这样的性子实在不适合在这种地方生存，怕是什么时候被打死了也说不准。

姜成雪没有做善人的想法，之所以不让赵嘉带走他，只是因为她最近心情有些差，正缺一个能让她发泄的机会，而赵嘉正好就是那个倒霉蛋。

在她站起身来要吩咐人都撤了的时候，不曾想席玉却抓住了她的脚踝。

“放肆！”

暗卫抽出剑指着席玉的脸，姜成雪制止了他的下一步动作，转身居高临下看着地上的少年。

她很好奇，他到底想要什么。

席玉挣扎着坐起身来，双手搂紧自己，眼尾通红，嘴唇也被咬出血。

姜成雪能看出他眼神里的挣扎，但那又如何，她忽然很好奇他会说出什么话来，看他这样子，莫不是要求她带他走？

席玉心里挣扎了一会，在姜成雪的耐心就要耗光前，他低下头俯身在她的脚前，额头靠上了她的鞋背。

“小姐的鞋脏了。”

姜成雪挑眉，她倒是没想到席玉会做出这样的动作。

纵是如今席玉卑微进了尘土里，但在场的人只要用心去听，不难听出席玉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带有些颤抖。

那是对命运和本身的不服。

也不知道是因为席玉方才就算是被人当成货品和被人用剑指着的时候都不曾低头，但却在她脚边低眉顺眼的样子在极大程度上取悦了姜成雪，还是因为他确实是有几分姿色。

姜成雪承认，她原本烦躁的心情在这一刻尽数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多了几分愉悦。

她很满意席玉这副样子。

傲骨仍在，却只在她面前低下了他的头。

姜成雪轻笑一声，站在一旁的侍女采月熟练地走到鸨母身前把她手里的钱袋提起来丢到了地上，然后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一个看起来更大的钱袋，放到了鸨母的手里。

“人我们买了，这是他的赎身钱。”

鸨母讨笑着掂了掂手心的钱袋，她终于松了口气，还好双方没有打起来，这要是打起来了她今晚又不用开店了。

采月退到姜成雪的身边，姜成雪并未再去看跪在地上的人，转身离开。

“给他穿上衣服带回去，既然已经是侯府的人了，那便不要叫人看了笑话去。”采月在后面嘱咐道。

回到府上，姜成雪洗漱后倒头就睡，丝毫不记得自己院里多出了一个人。

等到第二天睡醒，看到站在门口的人时，她才想起来还有这号人的存在。

手心触到热水时，她长长地舒了口气，接过一旁采月递来的毛巾，她随口说道：“给他安排了什么活计？”

“回小姐的话，奴婢见他进了侯府还算懂事，便安排他做些洒扫工作。”

姜成雪擦完脸把毛巾丢到了盆里，忽然想到了什么。

“不是说给他喂了药吗？昨夜他就没有闹出什么动静来？”

采月摇头，“昨儿个把人带回来后就给他丢房里了，早晨见后院池子边上还有些未干的水渍，许是他钻进去了吧。”

姜成雪脑中浮现出一个少年浑身凌乱的从池子里爬上来的样子，不由得轻笑出声。

“叫他进来。”

“是。”

席玉有些忐忑地站在姜成雪的面前，比起昨夜那个混乱的初见，今日一见，姜成雪更觉得自己昨日的选择没错。

她朝席玉勾了勾手。

席玉走到她的身前，还未站定，便听到了一声跪下。

垂在身侧的手瞬间握紧。

姜成雪自然也瞧见了，但只是淡淡地看着他。

采月见他迟迟不肯跪下，心下有些不满，但在看到姜成雪平静的表情后，又把话咽了回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席玉低下头跪到了姜成雪的身前，腰背依旧挺直。

姜成雪不喜欢他这副样子，她更喜欢昨夜那个跪在自己面前，低下头去的少年。

不过……

“抬起头来。”

比起刚才的迟钝，这时候席玉却是顺从的抬起了头，眼神直直地盯着姜成雪。

席玉的眼神里还是暗藏着锋芒，姜成雪并不讨厌有锋芒的人，她自己也是那样的人，只是她不喜欢席玉这般知道自己在什么处境仍旧存有妄想的人。

她忽然觉得，若是把席玉的傲骨一寸寸地碾碎，然后把他拼成自己喜欢的模样，她想，这个过程定是有趣极了。

想到这里她的眼神亮了几分，伸出手去戳在了席玉的脸上。

席玉被她的动作吓得一激灵，搭在身侧的手微微颤抖着。

“既以入了侯府，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收起你的其余心思，听明白了吗？”

席玉松开咬着的唇，“小人明白了。”

放席玉离去后，采月试探着开口道：“小姐，是否需要给他安排其他的活？”

姜成雪想了想，如今的席玉虽然能在她面前装作一副顺从的模样，但实际上未必是这样，如今怕是在心底咒骂她不过也是和赵嘉一样的人罢了。

若是太容易叫他得到一些好处，他定不会珍惜，所以姜成雪要让席玉自己来求她，等他什么时候肯放下自己那点可怜的面子，她才会开始真正的“宠爱”他。

“不必，多给他安排些活，侯府不养闲人。”

采月了然，行了个礼便下去安排了。

距离席玉入府已有月余，期间姜成雪一次都没有召见过他，席玉也从未到她眼前来晃悠，她不会故意给席玉找事，但这侯府这么大，谁能说得准事情就不会自己找上他。

春日里梨花正盛，天气越发暖了，也不知是因为最近实在太过太平还是什么，姜成雪只觉得白日里越来越容易犯困。

一阵风吹过，姜成雪微眯起眼睛看向正在不远处扫地的席玉。

院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姜成雪闭上眼睛。

“姐姐！”

一声清丽的女声传进有荷院，随即而来的是匆匆的脚步声，待到感觉到眼前落下一片阴影，姜成雪这才抬起眼皮看向来人。

姜清月见她看着自己，丝毫没有吵醒他人的反省，十分熟练地钻进了姜成雪的怀里，笑着喊她。

“好久不见姐姐，姐姐不想我吗？”

姜清月是姜成雪的三妹妹，戚小娘的女儿。

见姜成雪不搭理她，姜清月不满地又贴了上去，过了一会，她看到了席玉，忽然小声地凑在姜成雪的耳边说了一句，“姐姐，我忽然想到一件很好玩的事情。”

姜成雪自然捕捉到了她眼神的去处，她的视线也一齐落到了席玉身上，不禁期待着姜清月的下一句话。

见她来了兴致，姜清月继续说道：“若是二姐姐知道姐姐院子里有个人长得和那林家的公子十分相似，她会怎么想？”

姜清月停顿了一下，遂调皮地问道：“二姐姐会不会去求她那母亲来姐姐这儿要人啊！”

姜成雪听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无奈地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啊。”

不远处的席玉能听到两位小姐的声音，但他却听不清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

他如今怀疑自己当初选择了姜成雪这件事到底是不是正确的，赵嘉恶名在外，他还未被卖入青楼时便知晓，所以当他看到姜成雪的时候，他几乎是想也没想就选择了她。

现在仔细想想，当时他看到的姜成雪神情淡漠，但他能察觉到她的兴致并不高，就连站在赵嘉的对立面也只不过是想这么做便这么做了，并未有更深层的含义。

可是当姜成雪看到他跪下后，他分明瞧见她的眼神变了。

今天分明艳阳高照，风也小了不少，可席玉却觉得自己好似立于寒潭中央，稍不留神就会掉下去，只能忍着手脚冰凉，并且提高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