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战在外面没待多久就回家了,大概是察觉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他走的时候乌旭也没有多问,只是让他注意安全。
肖战一路走回家,仰面倒在沙发上时,身体的疲惫一瞬间席卷而来,但他不能停止自己的思绪,不断地回想以前的种种。
乌旭说这件事好像发生在他上大学那一年,肖战记得,大一寒假自己回去的时候王一博还好端端地坐在饭桌前,虽然对自己有敌意,但也没有到后来那样夸张的地步。
只能是他离开家之后,王一博被送进了戒同所。
尽管肖战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可最大的可能就是当时身为父母的两位长辈所做出的决定,否则他不会被蒙在鼓里,不会一点消息都不知道,还傻傻以为王一博厌恶地不愿多见他一面,说一句话。
肖战曾在网络上看过一篇报道,一篇有关戒网瘾学校的报道,通篇看下来只能用“触目惊心”来描述,以至于到现在虽然记不太清内容,那种遍体生寒的感觉依旧真实。
所以他现在除了愧疚,还有愤怒,愤怒他们为何要把王一博送到那样的地方,而整个过程自己一概不知。
哪怕他当时知晓一点半点,就绝不会让父母把王一博送走,不至于到现在木已成舟的局面,再做什么都显得徒劳。
许多事从前肖战没有细想过,王一博几年不能消弭的恨过于深刻,甚至已经超出了他能够理解和承受的范围。但如果是这样,如果事实是这样,那一切都能说的通,王一博那么对他也是他活该。
因为王一博走到如今的地步,几乎都是他一手造成。所以现在,他无法做到袖手旁观。
第二天下班的时候,外面夜色深沉,肖战穿上外套,被夜晚的风吹得略微清醒。经过一家超市时,他进去买了新鲜的应季水果,嘱咐售货员细心地打包好。
拎着几袋打包好的水果,肖战站在王一博家门口,敲响了房门。
肖战做好了准备,可能是王一博的父亲来开门,可能是王一博来开门,甚至林楚钰开门都有可能。但他没料到没人在家,敲了几次毫无反应后,他蹲在一旁,把水果放在膝盖上。
没人经过的时候感应灯会灭,有人经过时他们又不由自主投来探究的目光。起先肖战还会觉得不自在,到后来已经习惯。蹲太久腿受不了,他便靠着墙坐下来,因为前一晚没有睡好,疲惫得没过多久就要睡着。
耷拉着眼皮,肖战不太清醒地想,万一王一博在家,只是不想开门,那恐怕自己等一晚上都没人回来。
他正这样想,又有人从电梯出来了,肖战以为这次也会是其他的住户,然而等到脚步声在身边停下,王一博清冷的声线在头顶响起时,他几乎瞬间清醒,抬头被灯光刺了眼。
“你在这儿干什么?”
王一博逆光而站,往下看时眸光沉沉地泄出来。肖战急忙起身,不料腿在长时间蜷缩的姿势里发麻,起身太猛眼前又发黑,一个趔趄,他往前跌倒,正好跌进王一博怀里。
人在失重和溺水时会尽可能抓住身边的一切,肖战惊魂未定地从眼前发黑的劲头里缓过神时,意识到自己正双手环着王一博的腰,额头抵在他肩膀上,整个人像是陷入他的怀抱里。
离得很近,王一博的声音像贴着耳朵传过来:“你还要这样抱多久?”
肖战愣了下,松开手,弯下腰捡起掉在地上的水果,说:“我有话想和你说。”
“就这么说。”王一博挡在门口,语气不容置喙。
有些谈话不适合在这样的场景下展开,道歉也好提出帮忙也罢,都需要一个能够平心静气和对方交流的场合。肖战往王一博身后看了看,有些犹豫地问:“能进去说吗?很快就好,不会耽误太久。”
王一博没有说可以,也没说不行,沉默似乎变成一种对峙。等到感应灯灭了,肖战忍不住要败下阵来时,王一博转身打开了门。
前几次在这里见面都以不欢而散作为结局,这样面对面坐下来说话好像还是第一次。肖战把手提袋放在桌子上,王一博的目光扫过去,看见袋子里透明打包盒里的水果,默不作声地移开视线,目光落在肖战脸上,意思很明显。
肖战坐下来,双手搭在膝盖上:“学校的那件事,解决了没有?”
王一博不答,很大概率是没有。
肖战继续说:“如果没有的话,我可以帮你。我知道闹到这种程度对你肯定有影响,我也有认识的一些朋友,请他们帮帮忙,这件事就能够解决了,你也不用承担莫须有的指责,能够继续回去工作。”
最后一个字落音,房间陷入寂静里,许多声音都很明显,比如楼下的虫鸣,还有自己的心跳。
王一博的目光始终四平八稳地落在肖战脸上,肖战不能够和他对视,因为他的眼神里总有让人无法直视的东西,深邃的,漆黑的,有着很强的压迫感。
王一博看了几分钟,终于开口,吐出第一个音节时像冷空气骤然贴上皮肤,肖战不自觉地颤抖了下。
“肖战,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蠢,蠢到令人讨厌。”
尽管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直接面对这样的话还是有些难以忍受,肖战撇开目光,心头闷痛,动了动唇:“我只是想帮忙。”
“帮忙。”王一博突然笑了下,“想听真话吗?”
肖战说:“你说。”
王一博从口袋里摸出半包烟,抽出一支,当着肖战的面点燃了。
“之前,他们觉得同性恋恶心,觉得同性恋是病,我就去找女朋友,把女朋友带回家给他们看。我找到女朋友了,他们又说该干什么工作,说来说去还是当老师好,我就去考试,去面试,去做一份从小就讨厌的工作。”
王一博指间夹着烟,抬手揉着额角,灰色烟末簌簌而下,在衬衫上开出一朵朵萎谢残败的花。
“他们想让我干什么,那我就去干什么。交女朋友也好,当老师也罢,只要是他们想要的,只要是他们想看到我做的,那我就去做,哪怕我讨厌厌恶到极点。”
王一博从缭绕的烟雾里抬眼,看着肖战问:“知道为什么吗?”
此时此刻,王一博像换了一个人,不是之前满含戾气于他身上留下恨意痕迹的人,也不是那次将他带到医务室,眼神里稍微有了一点原来弟弟的影子的人。所有的一切都可以不用被规制压抑在伪装的皮囊之下,流露出来的情绪如四溢的胶水,一点点拖着肖战,叫他感同身受地共情。
肖战无法开口,王一博说:“他们说一切都是为了我好。”
肖战不记得自己有没有说过这句话,可能有,也可能没有。这句如同枷锁的话不知道禁锢和束缚了多少个灵魂,让他们无法挣脱。
“但是现在我不想。”骤然猩红的烟头燃烧极快,尼古丁的味道侵袭着肖战每个神经,他一动不动地盯着王一博,看他唇动,听他的声音响起来。
“举报我,将我曝光在所有人面前,然后逼我离开。这种事情我早就经历过,也无所谓再重复一次,而且这次正合我意。”
肖战听懂了,王一博想要跳出那个圈,不惜用自毁的方式。
王一博起身,在肖战面前站定,垂下眼睛看他。他伸手捏住肖战的下巴,逼迫他抬头,和自己目光交汇。
“我看不懂的是你。”王一博说,“说恶心的是你,说要帮我的也是你。肖战,你这么做又是为什么?”
肖战无法回答王一博的问题。要说什么?说从前自己不知道他被送进过戒同所,现在知道了,于是更加耿耿于怀,良心不安,一而再再而三的不顾他的羞辱和恨意来帮他,想要尽可能地为他做些什么。
肖战知道,现在这种情况下说什么都不合适。王一博以为他做的,以为他知道的,在过去那些争执和吵架里根深蒂固地存在于心底,以至于他现在说什么都是托词,是苍白无力的辩解。
肖战的头一阵阵的疼,不想解释什么了,他抓住王一博的手腕,说:“我帮你,不用背负骂名,而且这件事处理完之后,你也可以不用继续留下来当老师。”
王一博低垂着眉眼看他,眼里漆黑一片。
一咬牙,肖战说:“就当我贱,行不行?”
说完这句,他的手不可抑制地抖起来。果然由自己说出口的话,比王一博的羞辱伤人百倍。
王一博抽了一口烟,俯下身,尽数将烟雾吐在肖战脸上,肖战想要往后躲,却动弹不得,等到王一博终于松手时,他剧烈地咳嗽起来,眼里布满红血丝。
“你确实贱。”
王一博把烟头摁灭在盆栽里,没有再看肖战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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