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怕黑才失眠吗？”

王一博没有去专门的心理诊所，而是让宋城找了一个在高校专攻心理学的朋友，年龄上他应该叫一声阿姨，打算“随便聊聊”。他自觉失眠不算个严重的问题，推荐他点什么药，或者教点类似冥想的方法，就可以解决了。

“是”，王一博回答得毫不犹豫。

“你最近才开始？那以前怕黑是怎么睡的。”子玉阿姨问他。

“以前是…”，王一博有点不想说，但是为了解决问题，还是犹豫道，“和前任一起睡的，有时候他不在，我也想不起来害怕。但是分手之后，就又开始失眠…”

“你说你是怕黑才失眠，如果开灯呢，可以睡得着吗？”

“开灯可以，但是睡得不踏实，总想睁开眼睛看看灯有没有关掉。”

“所以其实你开灯也睡不着。”

“……可以这么说吧。”

“你失眠的时候想的内容呢？胡思乱想，想黑暗里有什么，还是想前任？”这个子玉阿姨不是靠心理咨询赚钱的人，而是出于和宋城的关系和他聊天，所以个人风格和宋城一样，讲话直接又不讨人喜欢。

“这很重要吗？”，王一博烦躁地抓抓头发，“睡不着的时候什么都想，重点应该在失眠吧？”

“重点在你失眠的原因”，对方似乎看透他了，“如果你只是怕黑，开灯是不会睡不着的，除非你怕的是别的什么。”

“……我怕的是什么？”王一博有些抗拒那个答案。

“分手了又放不下，想的当然是他。你的症结在于对上一段感情的纠结，恐惧黑暗只是现象而已。有误会就去解开，无法挽回就彻底放下，不是什么问题都要上升到心理障碍的。”

王一博：“……”

什么破专家。

比起王一博自己，或许他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比他更懂失眠的原因，就连宋城也是。

他挂断咨询电话，给宋城发消息：“聊完了。”

那边隔了一会才回他，也没问他谈话的结果，仅靠脑补就有了十分了然的定论：“是因为分手的事吧？我就知道，还和肖老师在一起的时候睡得跟什么似的，早上去敲你门都叫不起来，分了手马上就失眠。你就是嘴硬，怕什么黑怕黑！”

王一博：“……”

可能是谎言重复一万遍就成了真理，又或许是王一博早知道是这个原因，却迟迟不愿面对。他不敢说自己整夜整夜地想有人把他搂进怀里，不敢说自己只有在肖战身边才觉得安全，不敢说哪怕从前异地时，只要想起肖战，就什么都不怕了。

他怎么能这么没骨气，连睡觉都要依赖他。

可是他真的想他。

王一博不甘不愿地躺在床上，一夜未眠，却根本不困。他以前自己丢过一部手机，里面有他新歌的demo和平时拍的照片，还有和家人朋友的聊天记录。现在的心情和那时候差不多，烦闷、躁动，明知道自己心乱的原因，却还是觉得在面对一团找不到头的毛线球，丢的东西找不回来了，用什么办法都找不回来了。

他委屈极了，把自己埋进被子里，想之前是怎么解决的。

是肖战带他去重新买了一部，拿他开玩笑：“你怎么不把自己丢了呢？”

“你盼着我丢？”

“怎么会”，肖战亲亲他，“我最怕你丢了。”

下午要去练舞，王一博被迫从胡思乱想中出来，和队员讨论下一场队长参与的舞蹈编舞。

他是有点晕的，可能是连续多日睡眠不足导致的。咖啡加了三包糖，甜水似的，他忍着这股腻歪的味道一饮而尽，自欺欺人地想一定是低血糖了，补上就没问题了。

然后不负众望地，又进了医院。

宋城几乎要被他搞崩溃了，环抱着胸表情古怪：“说说吧，这次又是什么原因把自己搞进来了？”那样子活像派出所的民警，对一个经常惹事进局子的未成年小混混。

拿他没办法，又不得不管。

王一博坐在轮椅上给队员发微信报平安，乐乐小声和宋城交代情况：“落地的时候没站稳，崴到了。”

他这只左脚已经数不清遭了多少罪，这次医生对着他惨不忍睹的片子下了命令，要王一博一个月内不许做任何剧烈运动，必须静养。

队医倒是说没太大问题，“可能我给你的是运动员标准吧”，把他的脚里三层外三层地包扎好，说可以继续跳舞，但要注意强度。

宋城是真的生气了，语气很差：“王一博，你谈恋爱你失恋我都不管你，但我请你别这么折腾自己行吗？”

王一博也火了：“受伤是我的问题吗？宋城你能不能不要什么事情都和分手扯上关系！”

“怎么我不说就没有关系了吗？脚伤两次，胃病一次，失眠睡不着还要请人看病！你分手前什么时候有过这么多破事！”

王一博被他吼得答不上来，低下头冷冷道：“这些事都和你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宋城还要骂，看乐乐一个劲给他使眼色，深吸了一口气，控制了一下语气，“王一博，你的郁闷已经影响到工作了，不止我一个人，乐乐为了照顾你的情绪连一句重话都不敢说，还有你的队员，舞蹈进度也要耽误了。”

这些话宋城忍了很多天，有时候恨不得拽着王一博的领子把他骂醒，但是因为不想让他的心情更糟，一直都没有。

肖战对人的好不是写在脸上的，而是无声地照顾，所以往往在失去的当下并不会被意识到。直到某一天，或者某一刻，觉得身边缺了些什么，然后变本加厉地难过。这点王一博意识不到，宋城身为旁观者却很清楚，也早就做好了面对王一博的失落的准备。

宋城找乐乐谈过，王一博如果发脾气就忍一忍，可能要得罪人了就拦一下。他不是个糊涂的人，等发现自己的异常的时候，可能拉不下脸来道歉，但是会体现在月末的工资上。

但是宋城没想到的是，王一博缓解情绪的方式竟然是折磨自己。

王一博算是被他骂得头脑清醒了一些，盯着自己被缠成木乃伊的左脚发愣，半晌才问他：“我该怎么办…”他像个无助的孩子，委屈、无措，帮不了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是宋城第一次听到王一博说这样的话。

他是个极有主见的人，也自信，常说的是“我要”和“我想”，征求别人意见时，问的也是“你怎么看”，有时常常会让和他共事的人忘了他也只有二十四岁。

宋城叹了口气，终归还是不忍心：“你去见见肖老师吧，把想说的话说完…”至少也要，好好道个别啊。

王一博一瘸一拐地走进青鱼。

这曾是肖战最喜欢的日料店之一，肖战在这边拍戏时他们常来吃。点寿喜烧和雪蟹，有时是帝王蟹，但是从来不点松叶蟹，因为王一博嫌弃那个东西肉少，不爱吃。

“属小狗的，就认识肉。”肖战总这么说他。

后来在那里和黎德生吃过一次饭，王一博就不高兴去了，肖战也就没再去过，不知道把高额的储值卡送给了谁。

他今天发消息给肖战时还是堵着气的，王一博经常是这样的，明明是他错了，却还要嘴硬地讲话，等肖战给他台阶下。习惯很难改掉，所以他发的是：“我要见你。”

可是肖战说没时间，晚上有聚餐。

王一博不想回了，可是宋城抢过他的手机，飞速打字：“那我去找你，只说几句话就行。”

王一博作势要生气，被宋城噎回去了：“还以为自己是小男朋友呐，耍脾气也迁就你？能不能有点诚意，反正只是见一面，早见早结束。”

后来肖战答应了，他们的聚餐就在青鱼，王一博到了之后可以联系肖战，他会出来另开一间包房和他见面。

王一博没听他的话，自己开了一间坐好才给肖战发了信息。他承认是有点故意不听话的成分在，但是更多的是不想让肖战看见自己狼狈的样子，连走路都不太利索。

人是容易这样的，恋爱谈久了，不洗脸也能见，可是一旦分了手，形象上有一点不妥都不可以。

不过肖战没计较这些，十几分钟后就进了房间，坐在王一博对面：“怎么了？”

见不到还好，可是一旦见到了，就有很多话想说。王一博低下头，撇撇嘴，他想说自己脚疼，说胃疼，说想肖战想得睡不着觉。可是这些都是不妥当的，他想了很久，才说：“我见到冯嘉原了。”

肖战大概是没想起来这号人物：“冯嘉原？”

“就是那个，抢走我出道名额的！”，王一博抬起头，他不想说自己没出道和肖战有什么关系，“过得很不好，我…我理解你那时候为什么不让我出道了，真的！”他生怕对方不相信，还一定要强调一遍“真的”。

肖战却不是很在意，没什么情绪反问他，又或者只是在阐述事实：“你当时不是很生气吗？说我答应你让你出道了，可是在成团夜听到名单却没有自己，一点点失望下去…王一博，你那时说的是你恨我。”

肖战从没责怪过他，在任何事上都没有。王一博没想过会得到这些话，甚至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的问题。

他徒劳地开口，想说点什么，包间门却在这事被敲响。

他下意识偏过头去，不想让人看见自己。

肖战说：“请进。”

来人的声音很熟悉，音量不大，紧张中似乎又有点羞怯，期期艾艾地放了件什么东西在桌上：“肖老师，你的工作机响了，我怕耽误什么事…”

王一博近乎不可置信地转过头去，或许是那一瞬间的神情太过破碎，竟然让说话人愣了一下：“一博…前辈…”

徐烛风。

那个被肖战夸赞有灵气的徐烛风。

“老师”通常有两层含义，一是业内的尊称，一是教导过自己的人。王一博叫的肖老师显然是后者，因为选秀时肖战是王一博的声乐导师，他这一声叫得理直气壮。

但他为人霸道，自己叫过了就不许别人叫，哪种意义都不行。别的人或许能忍，但是那些崇敬肖战的后辈，他听一次发一次脾气，久而久之，肖战也会和他们说：“别叫老师了，叫名字吧。”

哪敢叫名字，他们只能喊“战哥”，然后肖战再笑着补一句：“叫肖哥也可以。”

徐烛风的这声肖老师叫得他想发火，但随即，他认识到了更可怕的一件事。

肖战有两部手机，一部工作，一部生活。因为两部型号一样，也都用透明的手机壳，所以旁人很难分辨出来，知道这件事的人并不多。徐烛风是怎么知道的？

王一博看着对面的两个人，一个站着，红着脸，眼里满是爱慕，一个笑着道谢，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只是不敢信，不敢信肖战真的会如此。

承诺了独属于他的感情，还能再给别人吗？

王一博眼睁睁看着徐烛风笑着走出去，推门离开的时候，还给了自己一个歉疚又同情的眼神，放在桌下的手几乎都要抖起来。

他想等着肖战给他一个说法，可是对方并不如他意。肖战好像急着回到他的聚会上，不耐烦地想让他赶紧离开：“我听宋城说你见到黎德生了是吧？因为见到他，不高兴了，来找我？”

“不是…我…”

“你还记得我们是怎么在一起的吗？”

“有、有个人来找你，说离不开你…”

“然后你吃醋，不许我见那个人。我问你凭什么，你说凭你是我男朋友。在一起是因为别人，分手是因为见过黎德生之后心里不舒服，现在来找我还是因为别人，王一博你想没想过，你是真的爱我，还是不甘心被情敌打败？”

王一博说不出话来，他急切地想要否认，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可是对方根本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丢出最后一根稻草。

“我实话告诉你吧，根本不是那个冯嘉原抢了你的名额。是李楠去和高层谈的时候，他们要你想出道就签一个附加合同，如果选择不出道，就置换给你两部戏和一个综艺，我选的第二个。”

“我不理解你的什么梦想，在一个没名气的团里唱跳，两年期满之后解散失业。我希望你现实一点，娱乐圈不是给你这种小艺人逐梦的地方，先考虑的应该是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