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我的日子过得很平常,齐先生没有再出现,也没有像想象中那般缠上来。
我把齐先生的所有东西都打包,邮去了他可以收到东西的那个地址。
逐渐的,屋子里的那股烟味消失了,齐先生的痕迹消失了,就阳台上的那双白袜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风刮跑了。
他仿佛从未出现在我的生命中一般。
他不来打扰我,事情似乎也就到此结束了,我原本打算搬家来着,却到底也没动手。
我没有计划,别的地方也没有认识的人,一个人搬到另一个城市,费心费力,我也实在懒得动弹。
再一个,这地方住了这么多年了,也有感情了,要是想让我痛痛快快的离开,只怕有些困难。
但我没想到的是,我的世界没有就此清净下来。齐先生不来了,日日上门找我的却是那个好心的谢警官。
对了,他不让我叫他谢警官,说是不办公事的时候叫他小谢就可以。
“小谢同志,你怎么又来了?”他今天又上门跟我一起吃饭了。
虽说他每次来的时候都会带菜,甚至调料都备好了,准备十分齐全,就差我扔在锅里一炒了。
可是......我有些无奈的看着他手里拎的西红柿,心里多少有点嫌麻烦。
以前和齐先生在一起的时候,我几乎天天给他做饭吃,就算再累,我也觉得这件事是我应该做的。
现在他不在了,我没有什么心情成日一个人做饭吃饭,是很想拿外卖糊弄自己的。
可是小谢的到来,让我没有办法那样“随心所欲”。
小谢站在门口,安静的看了我一会:“余礼,我不来,你就吃外卖了。”
倒是了解我。
“这样我出菜,你做饭,不是正好吗?”
可是事情关键的地方分明不在这里。
我觉得我们还没那么熟——起码没有熟悉到他日日上门来我家吃饭的程度。
“你不回家吗?你家里人不找你的吗?”我这个问题问的很委婉了。
“我家不在本地,自己租房子来着,也没有养宠物,就算不回家,也没有人在意。”小谢无奈的朝我笑笑,很自觉的脱下了鞋走了进来,“我不看着你,怕你自暴自弃,不好好生活,正好一起吃个饭,还能看你状态怎么样。”
我看着他往里走的背影,下意识皱了皱眉,可到底那句绝情的“我就算是自暴自弃也跟你没关系”没能说出口。
他的存在,就像是我生命当中的警钟一样。
我信誓旦旦的对自己说经历了这些事情之后不会自杀更不会自暴自弃,可是情绪上来的时候,人总是很难真正清醒,很难完全控制自己的。
我或许该感谢这个温暖的陌生人在绝境中对我伸出的那双手。
我们今天吃的是辣白菜炒肉,还有圆葱炒鸡蛋。
小谢一味地感叹我一个独居男人的厨艺好,而我告诉他,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独自一人生活了,我不得不自立,不得不自力更生。
他听了之后,只轻轻放下筷子,认真的看了我一会,评价道:“余礼,你是个很特别的人。”
我沉默半晌,实在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不是真的在夸我。
特别?
不是好,也不是坏,而是特别。
这两个字用在人的身上,到底是什么含义呢?
我没有说话。
我们很快就吃完了饭,吃完饭之后,他对我说了声谢谢,鞠了一躬,转身就站在玄关处,对着我墙上摆着的那副向日葵的油画发呆。
那是我几年前画的,已经摆在这里很久了,如果不是有人特意看过去,我都要忘记他的存在了。
“你画的?”
“嗯。”我冲他笑笑,“我也算干这一行的。”
他愣了愣,有些惊喜的转过头,仿佛发现了什么宝贝一般:“那你现在很忙吗?还能再接个活吗?”
小谢同志和我同岁,可是心理年龄大概差了很多。
他那双眼睛太亮了,亮的仿佛像个还没有成年的小孩子一般......很熟悉。
熟悉到什么程度呢?
和小植当初看向我的目光是一样的。
只可惜,小植以为我是好人,以为我是世界上最温柔的哥哥。
可我对于他来讲,却是个毁灭性的魔鬼。
他和谢警官都是对我有期望的人,而我能做的,只有毁灭他们的期望。
小谢介绍给我的活,实在售楼公司的墙上做壁画。
说实话,我大部分时间里都是在电脑上操作的,这种实战已经距离我很远了。
我有些手生。
“很为难吗?”小谢把手机凑到我面前,让我看要求。
甲方的要求就几个字,却异常难搞:仙,大气。
连让我画什么都没说。
我只看了一眼就拒绝了:“我宁可去做没有报酬能让我放松的活,也不接钱多却这么麻烦的。”
我这是想给自己放松还是给自己找堵呢。
小谢也靠着我笑了,说:“我就知道你肯定不会愿意,甲方很烦人的是吧?”
“是啊。”我无奈又好笑的点了点头。
我本以为他会这么放弃了,可是一周之后,他却替我找了个更特殊的活,
在郊区的福利院,为孩子们画三面壁画。
没有钱,但是可以在那里吃饭,也可以得到两张去星空谷参观的门票。
所谓星空谷,不过就是郊区外围的一个小山谷而已,名字起的好听,可那里却什么都没有。
去的人,只能站在栅栏旁边抬头看星星。
“真的没有报酬,也没有不讲理的甲方,也真的没有报酬。”小谢笑着问我,“余礼,这个你去吗?可能要在那里待上三天,那里荒凉的很,晚上你还要住在福利院里面。”
我去。
我会去的。
并且这次我不光要去,我还要不带手机,只带现金出门。
我现在需要的不是赚钱,不是搬家,而是放空自己。
如果那个地方真的像谢警官说的那样安静的话,或许是个很好的去处。
“我没有办法一直陪着你。”小谢十分抱歉的跟我说,“我只能休一天的假,等你画好了壁画,我接你回来。”
我神色复杂的看着他真诚的眼睛,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
有些话,他既然没说出口,那我也不用真的回应什么。
在那个周末,我结束了手上正在做的单子,设置了“外出” 的自动回复和状态,独自一人拖着简洁的行李箱,坐上了谢警官的车。
我跟他说了很多次不用这么照顾我,可是他听不进去,只是一脸严肃的给我系着安全带。
我抬头看向他的时候,发现他的耳朵正在一点点变红。
他很紧张,而且在害羞。
我对着他近在咫尺的脸愣了一会,等他坐回到主驾驶的位置上时,淡淡的开口问了一句:“小谢,你觉得我很好看吗?”
谢警官愣住了,甚至忘了怎么挂挡开车。
车子熄火了。
我原先只觉得我这副皮囊普通,可这些年以来,我逐渐发现,愿意主动靠近我的人,有绝大部分都是冲着我这副皮囊来的。
他们先是自作主张的额厚着脸皮接近我,而后一味地追逐在我身后,在察觉到我的内心世界和外表完全相反时,他们便会扫兴的离开。
——不过就是这么个过程而已,毫无例外。
小谢紧紧握着方向盘,目光有些发直的看着自己车里的摆件,好一阵才红着脸咳嗽了一声:“好看啊,怎么问这个?”
我面无表情的盯着他红透了的侧脸看了一会,而后慢慢回过头:“没什么,就是问问而已。”
开去郊区的一路上,有点堵车,我们开了足足一个小时才到地方。
在这期间,我们基本没有交流,除了他开口问我要不要喝水之外,我们什么也没说。
郊区的福利院比我想象的要大许多,院长替我安排好了临时住处之后,我便跟着他们看了看需要改造的三面墙。
看完了之后,谢警官就赶回去上班了,我送他出去的时候,他站在门口回头看了我好一阵。
我不耐烦的挥了好几次手他才转头离开。
“小谢真的是个好孩子。”院长这么跟我说,“每次他有空的时候都会来,在现在这个社会里,像你们这样的年轻人大概很少了吧。”
我什么也没说,只是朝着年迈而又慈祥的院长笑了笑。
如果她知道我是因为给人做了小三要来这里散心的话,她还能说出来这些话吗?
只怕壁画都不要我给她们画了。
福利院的孩子很多,大部分都很热情......都是我最不擅长对付的那种。
我调色的时候,有一半的时间都满头大汗的看着那些孩子,让他们不要拿我的颜料胡闹。
在长达了几个小时的争斗之后,我明白,我只有晚上的时候,在这些孩子都进入梦乡的时候,才能真正开工。
等第二天早上孩子们起来的时候,他们教室门前的那面墙,已经变成哆啦A梦的天下了。
画的挺顺手的。
由于我熬夜,第二天没能起来吃早饭,等我出门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第二幅壁画,是在孩子们的体操教室里,我特意挑选了少女一点的漫画图,在孩子们上文化课的时候,我就已经画好了。
按理来说,当天晚上谢警官就该来了,以他爱操心的性子,是肯定要想我在这里过的痛不痛快的。
可是直到我开始画第三幅壁画的时候,他也没有出现。
我调好了色,和院长坐在门口说话,没一会,他就递给我一支烟。
我接过这支烟,没有拒绝,也没有吸上一口。
我不会。
“小余不抽吗?”院长笑着看了看我,“怪不得身上没有烟味。”
我沉默了很久,最后才在她面前面无表情的吸了一口。
但我很快为自己的装模作样付出了代价——我被呛的剧烈的咳嗽起来,连眼泪都出来了。
院长有些无奈的笑了,夺过我手里的烟味,嘴里嘀咕道:“现在的孩子都爱逞强,不会抽就不要碰啦,又没有人强迫你。”
我泪眼模糊的瞧着她,什么也没说。
这支烟的烟味很劣质很刺鼻,特别的呛人,根本不如齐先生的好闻——那个时候我才清晰的意识到,原来烟草这种害人害己的东西,也是分三六九等的。
院长抽完了烟,回去做事了,我在门口等了一会也没有等来人,就去了后院孩子们玩游戏的地方画最后一幅画。
这幅画我没有按着孩子的喜好来。
我画的是夜空。
准确来讲,是有星星的夜空,美丽而神秘。
简单的配色是很好画的,然而兴许是这两天比较累,我披着衣服靠在院子的躺椅上睡着了。
梦中的场景摇摇晃晃的,我能记住的,只有漫天的星河和齐先生的那双眼。
......我是被带着冷意的双手凉醒的,
睁开眼的时候,谢警官正披着外衣站在我身侧,弯腰打量着我。
“壁画画好了?”
还没有,我看了看已经差不多完全黑了的天色,又看了看不远处上色才上了一半的壁画:“没有,还差一点,再画一个小时就差不多了。”
“那还来得及。”他问我,“吃晚饭了吗?”
我没吃,我一直睡到了现在。
小谢摇了摇手里的纸袋子:“从市中心带来的烤饼,我记得你喜欢吃。”
他跟我吃饭吃了快一个月了,清楚我的喜好很正常。
我看了他一会儿,有些高兴的跳了起来,一把夺过了他手里的纸袋子,跟他说了声谢谢。
一共四个烤饼,我们就着凉白开吃了,一人两个。
他坐在我的旁边,跟我一起安静的吃着饼,在感受到他身上的寒意时,我才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这家烤饼很火,要是买的话,得排好几个小时的队。
从市里开车到这里,至少需要四十分钟到一个小时,然而这烤饼却还是热乎的......我扭头在不太明亮的灯光下看了看他,发现他的衣服前面还留着油渍。
我放下了烤饼,在他茫然的目光中,低声开口问道:“小谢,你是不是喜欢我?”
这话题一问出口,坐在我旁边的谢警官就卡住了,他红着脸咳嗽了半天,喝了好几口水,才稳定了下来。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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