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来了场倒春寒,宫中太后染了风寒就不见好,夜里竟还开始咳血。
谢筠得知这个消息时已经是第二日了,赵裕从国子监下学回宫时专程来与谢筠说。赵暄正出门,便看见谢筠跟着赵裕匆匆出侯府上了马车。
今日本就该赵暄当差,当下便上了马,跟在谢筠他们后面进了宫。
“三殿下。”刚入宫门赵暄便被从皇帝那处出来的严怀明叫住。
宫里小太监正拴马,赵暄扔了块碎银给他,朝着严怀明方向去。
赵暄随意的叫了声:“严大人。”
严怀明:“三殿下今日在外宫道当差,怎么到了内宫里来?”
赵暄:“方才见赵裕匆匆往宫里来,怕出什么事就过来看看。”
他刻意省了谢筠,却不知道严怀明已然见到谢筠与赵裕一同进宫了。
“太后病了,三殿下有时间也可以去看看。”说着严怀明有意无意道,“常在太后身边走动的几位殿下、侯爷都走得近,三殿下可莫要过于交心了。”
赵暄看了他一眼:“要与那些人走得近也未必需要待在太后身侧,有些话严大人还是别在我面前说了。”
严怀明笑了笑:“三殿下心中有数便好。前些日子您信中的事已经查清,年前户部的确向沙郡预支了一百万两银子做军饷运去,其中十万两折算成了六千余两黄金,只是最终到沙郡有多少便不得而知了。”
赵暄:“是沙郡自己人安排的运送?”
严怀明:“不是,是户部自己安排的人,应当还有北衙军的将军在其中。”
闻言,赵暄微微皱了眉。北衙军向来只负责皇城巡守,怎么会去运送军饷。
“知道了。”赵暄说,“多谢严大人,快到上差时间我就不多陪了。”
“三殿下慢走。”
好歹是皇子,虽是皇帝让赵暄去北衙军可到了划差人手上也不敢给他过多的事来,只象征着给些简单的事情。
而且尽管他长得是眼角带笑,可北衙军中人也没见赵暄笑过,反而是瞧着不敢接近。赵暄本也不喜与人交道,这样乐得清静。
他去差房写了名字,便提着刀往宫内走。
到了皇帝殿前,正想进去却被在外面守着的方常福叫住。
方常福这些年也见老,新入宫的宫婢太监们都叫他声老祖宗。他小声对赵暄:“三殿下,陛下今日有些恼。”
赵暄:“可是出了什么事?”
“北宁的曾康平将军传折子借粮。今年边沙遇春寒,又有敌扰怕是不好过。”
赵暄问:“陛下同意了?”
方常福没答话,只摇了头。
景寿帝对边沙各将防备心极重,这种提前预备赈灾粮的做法自然是不太可能,想来方才遇着严怀明也是为了这件事。
“三殿下要不今日还是别找陛下了,免得惹到火气,等一会儿奴婢给陛下说一声。”
赵暄没想去触霉头:“那就麻烦方公公。就说我当差时路过让你代为请安。”
方常福恭敬的弯腰,应了声:“诶。”
赵暄无所事事的往回走,本想骑着马回去,却发现南定侯府的马车还停在宫门。他对方才拿了自己碎银的小太监:“帮我把马牵回去。”
小太监贪玩,又有银子拿,当即就从石墩上站起来愉快的答应了。
柏溪坐在马车辕上,嚼着带出来的黄豆,瞧着赵暄过来,忙跳下来:“三殿下。”
赵暄:“你主子说多久回没有?”
柏溪老实摇头。
“那我上去等他,回来了叫我一声。”赵暄说着,直径提着了袍子上去。
柏溪话还没说出口,就见人已经进去了。若是旁人或许还能直接拒绝,可是这是赵暄,也只有他才这样毫无界线。
车中平常,赵暄坐下抱手阖眼养神,鼻尖还有些谢筠惯有的味道。
不自觉想到了谢筠与赵裕两个人。严怀明说得对,这两人走得实在近,若说是因为都在太后身边长大的缘故,赵暄是不太信的。
谢筠一向谨慎,若是他不愿这些年在奉都大可以一直干干净净的不沾皇家一点东西。当年他帮了自己,赵暄自然也是知道他有目的,无非是皇位那点事情,可现在凭空冒出来的赵裕算怎么回事?
况且自出冷宫后,谢筠的有意疏离他并非没有觉察。倘若……赵暄忽想到,日后太子位当真要在自己和赵裕之间选,谢筠会站自己这边吗?
自当初在冷宫时谢筠叫着自己殿下,赵暄便已经想好了自己许是要成谢筠手中的刀,他幼时在冷宫中过得那样畜生日子过够了,只要能活下去就算是被谢筠利用也无妨。可现在眼看着谢筠似是找到了更合适的人,赵暄心中反而开始有些慌张。
当初春猎时被严家人发现,后贵妃带着严家人来赵暄都如事不关己,冷眼瞧着他们。可谢筠不一样,若是谢筠当真不要自己了,那……
“殿下?睡着了?”他忽听见谢筠的声音,“怎么脸色这样差。”
赵暄似陷进去了,猛的被谢筠惊醒,满头的汗:“大人?”
谢筠看着他这幅模样皱了眉:“怎么?脸色这样难看。”
“没事。”赵暄勉强笑了笑,“方才做了个梦魇着了。”
谢筠没再多问:“今日你当差不在宫中呆着,这怎么这早就回去。”
赵暄换了个坐姿,将自己旁边的位置让出来:“宫中无事就早些回去。太后如何,早晨出门时见着赵裕来找你,也不跟我说一声。”
“太医瞧过了,在喝着药,只是如今年岁大了,得有人瞧着。”谢筠说。
太后这次病得重,谢筠记得上一世太后并未在这个时候染上这样重的风寒,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变了太多的事情,太后那处也变了。
谢筠忧心着太后的病,赵暄还未从方才的思绪中回来,一时间两人竟难得的安静。
不多时,到了侯府门口。赵暄先行下了车,转身去扶谢筠。
手刚搭上赵暄的小臂,就听见赵暄开口:“大人,日后不要与赵裕走那样近好不好?”
语气中有谢筠从没在赵暄这里听见过的服软,诧异的抬眼看赵暄,两人的视线对个正着,谢筠甚至能从中隐约看见些……祈求?
“这是怎么了?还为着早晨的事情泡醋坛子?”谢筠借着他的力下车,笑了一声,“多大个人了,还和孩子一样。”
赵暄抿了抿嘴,没再说话。
谢筠:“快回去吧。”
“嗯。”
赵暄的异状谢筠回去后思索了片刻,却也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只能当时他还在因赵裕吃醋。
过后几日,也不知为何谢筠竟也没怎么见到赵暄,暗地里还有些专门避着他的意思。
下朝时落了小雨,各家的小厮被放进内宫口接自己的主子。谢筠进了柏溪撑着的伞下,那位送谢筠出来的内侍得了柏溪一声谢,还有几颗银瓜子。
一眼就看见前方淋着雨上马走的赵暄。柏溪看着,问:“侯爷,咱们要过去吗?”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赵暄听见了,扭头看了一眼,似乎是没有看见后方的谢筠,只扫了一圈便夹着马肚子跑了。
“侯爷?”
谢筠也不知道赵暄这段时间怎么回事,微皱了眉:“不了,我们自己走。”
雨下得突然,苏鸿岑几乎跟在谢筠后脚回来,还带了一衣角的泥。
等着他换了衣裳,谢筠才问:“先生,出什么事了吗?”
“近日国子监因着入学资格和官位的事情闹了起来,走过时不察被溅了一身泥,里面的先生按不住,估计也快闹到宫里去了。”苏鸿岑说,“最近你少于户部、吏部那些公子哥来往,免得惹自己一身臭。”
谢筠给他添了茶:“好。”
苏鸿岑的预感没错,不过第二日国子监便彻底乱了,更有甚者竟到了宫门跪着,乌泱泱一片,将下朝的百官堵在宫内。
谢筠站在后方,面上没什么表情的听着前面官员们的窃窃私语,不乏一些天生胆小的嚷着让南衙卫来。
国子监内广纳学子,普通百姓均可入学,无非是后如何考试入仕罢了,只是从四门馆以上才得要祖辈官职俸禄。要说买卖入学资格或许也是从四门馆以下来,可若只是布衣子孙,好不容易得了国子监的名额又怎么会这样胆大的来宫门示威。
还在琢磨着,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
谢筠正要转头去看,忽得被一个从马背上扔下来的人吓了一跳,怔楞的看着马背上的人。
马背上的赵暄勒着马绳,对小太监:“将这位大人看好了,若是一会儿出去我见着他身上有一处脏的,自己去内常侍那里领板子!”
小太监连应声点头。
谢筠看了一眼前面的陈仪,问:“殿下这是调去南衙卫了?”
“没,陛下不放心叫我跟着来瞧一眼。”赵暄缓了声音,“大人莫要乱跑,一会儿我送你出去。”
看着赵暄走远,谢筠看向小太监:“你是三殿下身边的?”
“不不不,奴婢只是守宫门的,方才被三殿下抓来的。”也不知是谢筠长得让人亲近,还是这位小太监本身就胆子大,末了还填上一句,“兴许是帮着三殿下牵过几次马,三殿下信得过奴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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