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市人民医院门口停着不少警车，肯定都是那些来闹事的病人家属。

　　肖战给王一博打了语音电话但没人接，他也不知道该去找谁去问王一博的去向。

　　他正向无头苍蝇到处寻找他的时候，碰上了上次那个帮助过肖战的医生。

　　他本来是往外走的，看到肖战的时候他明显有些惊讶，凝重的神色顿时放松了些，像是看到救命稻草一样，赶紧朝着肖战招了招。

　　肖战看到赶紧快步走到他身边，压低声音询问他王一博在哪儿。

　　那个男医生明显有着顾虑，赶紧摇手示意他不要问那么多，就走在前带着他往一个偏僻的地方走。

　　他一边带着肖战上楼一边给他解释，“抱歉，现在外面太多记者了，他们要是知道一博的去向，肯定会把他围住。”

　　“唉，现在这个事情闹得挺大了，好几个食物中毒的人都进了抢救室，一博要是落了单，准要被那些家属和记者为难。”

　　肖战忍不住问他，“他……他还好吗？我刚才看新闻看见他的额头都被砸伤了。”

　　男医生走在前面爬楼梯，回头看他无可奈何地摇了摇脑袋，“那孩子倔得很，他说什么不肯去治疗，我怕他出事给他带过来了。”

　　他用手指了指上面一层楼梯，将声音压低，“想来他还在楼梯间那儿坐着，你好好劝劝他，他父亲的事情也不是不能解决。”

　　“他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怎么行。”

　　肖战把医生的话记到了心上，目送着那位医生离开，他才小心翼翼地扶着楼梯的扶手朝上看，果然看见一个身影蜷缩在楼梯间里。

　　估计是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将头埋首在双臂之间的青年哑着声音道：“我哪儿也不去！别再管我了！”

　　“都是大学生了，你怎么还跟个小孩似的。”

　　王一博身躯颤抖了下，抬起头愣愣地望着眼前穿着风衣的男人，他使劲地压了下嘴角，似乎是在强行克制自己的难过，“哥……你怎么来了。”

　　肖战什么都没说，就把自己身上的风衣脱掉然后盖在了他的身上，他曲着条腿儿，跟他一样席地坐在楼梯间里，一双瑞凤眼在黑暗的楼梯间里却像是星辰一样明亮。

　　他轻声道：“额头上的伤口怎么不去处理？”

　　王一博的脸清秀又倔强，透着浓浓的委屈，他的眼眶红通通的，出了汗的发黏糊糊地贴在额头上，连同着血污一块，像是被人抛弃又遭受人类打骂的小狗似地，很可怜。

　　王一博又垂下眼，声音带着点强忍的哭腔，“不想去。”

　　他靠着墙在肖战看不见的地方，把眼眶那点的泪强硬地擦去，他的声音很低很低，带着落败的语气道：“哥，对不起。我……我本来凑到三十万了。”

　　他哽咽了声又偏过自己的头，“可是我爸的店出事了，他们说要赔偿很多很多的钱，而且我爸爸生病了。”

　　“他得了胃癌，他平常做菜很好吃的，他每天都在按时吃饭，也会提醒我和妈妈按时吃饭，他怎么会得这样的病。”

　　王一博紧紧地攥着自己衣服的下摆，他在强忍着自己的难过和无助，他从前什么都不用想，因为爸妈给了他最好的家境，他一路顺风顺水，从来没有跌过这样大的跟头。

　　他的未来就像是这个黑暗空荡的楼梯间，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往下走了，他听那些人说就连妈妈的工作说不定也会受到影响。

　　可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他甚至有些怨愤，他不明白自己的人生怎么就成这个样子了？

　　肖战在黑暗中轻轻地叹息了一口气，此刻他显得格外温柔，像是哥哥一样安慰他，“我明白，遇到这样的事情很难受也很难过，可是这并不是你的错，一博。”

　　肖战唇边带着淡淡的笑，双眸盯着前面的白墙回忆着以前的事情。

　　“我之前也有跟你一样的经历，我爸被卷进机器里的时候，我一个人站在手术室门口。”

　　为了安慰他，他甚至能轻描淡写地揭开自己最不堪的伤口，哪怕已经结了疤，这一揭开又是鲜血淋漓。

　　“所有的人都在互相指责，老板想要推卸责任，说我爸的伤跟他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

　　“工友则是说是我爸没有自己遵守规定，怨不得旁人。我妈匆匆赶回来就是扯着老板和那些工人要钱。”

　　“整个手术室门口闹哄哄的，特别好笑。”

　　王一博红着眼眶，很耐心地听着他的每一句话，听到这里他甚至小心翼翼地看了眼他的侧脸，轻轻地捉住了他的手。

　　王一博的手心出了很多的汗，有点黏糊糊的，但他的掌心还是依旧的炙热，像是冬日里最温暖的糖炒栗子。

　　肖战感受到他握住了自己的手，只是唇边的笑意更深了些，他仍由地他抓着，继续道：“我爸伤太重只能截肢，结果我妈跟人跑了，老板说好给的赔偿金也不给了。”

　　“我那时候也还在上学，比你还小一点，就上初中吧。”

　　“我每天去上学，中午还得回来给我爸做饭按摩换药，再跑着去上学。”

　　“某一天我终于爆发了，看着残疾的我爸，我第一次对着他发了脾气，我冲着他大吼大叫，哭着问他，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承担这一切。”

　　说到这里的时候，肖战紧紧地攥住了王一博的手，而后又轻轻地松开了，他唇边带着点苦笑地道：“但其实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

　　“我爸什么都没说，对着我笑了笑回了房，晚上他就准备自己悄悄喝药结束自己那条生命。”

　　肖战抽泣了声，他想起那些不堪回首的苦难日子就泣不成声，“被我发现了，我哭着跟他道歉，因为我知道如果他也没了，我就只有一个人了。”

　　他伸出自己的手将王一博拉入自己的怀中，他双手绕过他的背像是安慰小孩子似地轻轻拍着他的背，“事情发生就是发生了，要是觉得承担这些事情很累的话，就大声哭出来。”

　　“哭出来喊出来就好了，不要憋在心里。”

　　王一博紧紧地搂着他，像是水中的水草一样紧紧地缠覆着他，他的下巴轻搁肖战的肩膀上，他躲藏在他的脖颈里小声地啜泣着。

　　大滴大滴滚烫的泪落入肖战的颈窝里，他开始放任似地大哭起来，只是他不让自己发出声来，将自己哽咽声化成如同幼兽的呜咽声。

　　肖战抱住他何尝不像是抱住初中时候的自己，他忽然觉得自己确实挺人渣的，但他不想王一博更累了，他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脖，“一博，不要太勉强自己，你不欠任何人的，包括我。”

　　“肖斗是我弟弟，并不是你的弟弟，他的手术费我自己会想办法的。”

　　“你家里那边现在更需要钱，哭完了就像个男人一样去保护你妈妈，照顾你爸爸。”

　　王一博心狠狠地揪了下，他脸上的泪还没干，他颤声问他，“那我们俩还能在一块吗？”

　　“如果没有那三十万，我还能跟你在一块吗？”

　　肖战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弯唇一笑，“别傻了。”

　　一句别傻了，王一博就明白了他是什么意思了，他眼眸中只是难过和痛苦，但他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伸手将他抱得更紧了，像是抓住黑夜中最后那点温暖的荧光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