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何必如此呢。”
跟随在他身边的顾南风目睹一切,不禁深深叹息:“弟子们也只是想与你多亲近些,你又何必悉数拒之门外?”
“我离飞升成仙只差最后一步,师父师叔们也把此事看的极重,我不能辜负他们期望,每日修炼打坐尚且顾不来,且我又不是他们的兄弟姐妹,父母亲人,哪里有空闲与他们亲近。”
游世平淡道,“何况我就是这个性子,他们忍得就忍得,忍不得就忍不得,反正要不了多久我就与他们再无多少关系,要是徒增情谊,介时难免心中不舍,我又何必惹人伤心呢?倒不如这般干脆了当。”
“谁说大师兄无情的冷酷?这不是多情更比无情苦么!”顾南风不禁感慨,转头又淳淳劝道,“可人心柔软,脆弱易碎,纵使大师兄想的透彻,一副水晶心肝,但还是要多为在意你的人放软些,不然太过尖锐无端端的伤了旁人的心,不免可惜。”
游世转头瞥他,看他笑意淡淡,却有苦意弥漫,忍不住问道:“你倒是生的好嘴,说话得力,小小年纪就懂得如此多,又看的清澈明白,是谁教你的?”
据他所知,顾南风原乃富庶的官宦子弟,家境殷实,九岁那年被迅游四方的古郅真人一眼看中,便拜在门下带在身边悉心教导。
他也没辜负真人期待,短短几年就功法显著,虽比不得游世根骨绝佳,但也是掌门等人看中的好苗子一个,成年之后便立刻送入弟子峰到游世身边跟随学习,希望受到游世的言传身教,更上一层楼。
按道理说,顾南风打小也是受遍万千宠爱的孩子,十七八岁的年纪正值意气风发的时候,可他太早显露的懂事体贴,彻底脱心入道的心明眼亮,都能看出此人的不一般。
“无需人教,看的多了,经历的多了,自然就懂了。”俊美温雅的少年郎微微一笑,眉宇之间竟可见慈悲庄重二字。
他认认真真的看着游世道:“大师兄,南风一直觉得你人很好,可惜就是冰心似沉湖,谁也捞不着,你也藏得深,但人活一辈子还是快活些好,肩上扛着的担子要是太重了大可适当的放下歇歇脚,别只顾着埋头赶路而错失了路上风景。”
听罢,游世愣了一愣,遂是敛眼沉声道:“果然是我自命不凡了些,竟一直未有看透你是个玲珑妙人,而今听你说着倒是耳目一新。”
他不禁伸手拍了拍少年郎的头,难得的柔声应道,“好,你的意思我晓得了,今后必然记在心中。”
少年郎再笑,文质彬彬的拱手做礼:“这自然再好不过,那南风就告退了。”
待游世点头后,顾南风便转身离去,青衣白袖的门服衣袂飘飘,清风伴身,掩映在花丛之中的清瘦背影颇显天人之姿。
游世注视那抹被花丛掩藏的背影沉吟良久,心绪几番变化,想到这个人后来的结果不由叹息一声,也甩袖离开了此处。
世上的奇事千千万,千奇百怪的都有,但总有些事是旁人不能理解,也不能干涉的。
白云门的覆灭他或许可以一挽狂澜,但顾南风的命运归宿却是早已定死的,除了他自己,谁都不能左右了去。
却是走了不多久,游世忽听到亭台花阁后传来了一阵人声响动,似有人在争执些什么。
其中一道温温弱弱的嗓音颇为耳熟。
想到与那人也是多日未见了,若非听到这个声音自己都快忘了他的存在,游世便悄步走近去探看情况。
这一看他都要气笑了。
只见那水榭亭阁的花台过道上,有四五个弟子正围着一名年轻人不让他离开,那人身材瘦弱,比不得他们高大,站在其中被几人围着像是几只老鹰目光如炬的审视着一只柔弱羔羊,不知先从哪里下嘴才好。
年轻人的怀里紧紧抱着两三本书,畏畏缩缩的模样更显被人蹂躏的柔弱可怜。
那年轻人似乎极为畏惧,秀气的眉头皱成了一团,仰着头苦苦央求其中一人:“方师兄,我真的有急事,你就放我过去吧!”
“什么急事不急事的,有什么急事比我们喊你做事更急?”那貌似是为首之人的高个弟子冷哼一声,故作怒声斥道,“白莲,以前你可不像这样不懂事的,我们让你做什么你就乖乖去做便是了,总是推辞作甚?你这分明是看不起我们嘛!”
“不是,我没有看不起几位师兄的意思!是我,是我真的有急事!”那年轻人吓坏了,连忙摆手辩驳道,“我山脚下种的有花,必须去给它浇水锄草了,不然迟了不好。”
他努力的想同他们打着商量,“这样好不好,方师兄,你让我去浇完水做完事,我立刻就赶回来帮你们到后山采摘草药,再把药草替你们送到凤苑给孙师姐她们,迟些时候我再来替你们打饭!”
好家伙,这是任劳任怨的奶娘么!什么都替他们做了,怎么不干脆替他们活了?
游世站在树丛后听得怒火中烧,又气又恼,气的是原来白莲当时说的被师兄们留下来说说家常,说的是这种‘家常’,竟敢瞒着他不说其实他一直被人欺辱使唤的事情。
他更恼的是这人懦弱可欺到了这种地步,随便一个人都能把他使唤的团团转,竟是丝毫不会反抗,反而还委曲求全的试图与他们商量做事先后,简直是烂泥扶不上墙!
这样的软弱废物换做以前,那他是管都懒得管的,既然自己不知道反抗那就由着他自己受苦便是,迟早有一日会知道自己错在何处。
可他瞧着那些公然欺负同门的弟子,一张龇牙咧嘴的嘴脸显尽可恶丑陋,更是恼怒异常,忍不住要出手教训他们一顿!
这时忽有人携鞭踏水飞花而来,便如云燕般轻轻落到了花台上,然后对着那指手画脚的高个弟子甩手就是狠狠一鞭子。
霎时,一道响亮的鞭子声就响彻了整座花台!
包括站在暗处的游世,一干人都愣住了。
只见那春衣薄袖的俊秀少年一手拿着长鞭,一手指着那被打懵的弟子厉声斥道:“喂,你哪根葱啊,对着同门都能当个丫鬟似得使唤,我要向大师兄告发你虐待同门!”
整座弟子峰就只有一位大师兄,游世的严苛威名上下皆知,果然那些弟子一听就抖了三抖,面色惊惧的望着那名少年仿佛是白日撞了鬼。
也难怪,他们把白莲呼来喝去多久了,却从未有人公然对他们说过一字半句的不好。
毕竟弟子峰尊崇实力为强,孤单无依,修为低微的人在哪都活该被人欺辱,欺辱白莲的又不单单只是他们几人,是以每个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隔了有些远度看不太清,游世眯了眯眼细细一看,认出这人是燕一归师叔的门下弟子,名叫帝归。
来人身份尊贵,原是凡间末朝凤歌的皇室子弟,后来王朝覆灭之际被托付入了这白云门,他乃是凤歌末朝的最后一个血脉,入了白云门就彻底与俗世断绝关系,跟随燕师叔身边修行。
因为凤歌王朝有任女帝乃是天上战神的一缕神魂投胎,此人受祖宗的福音庇荫,根骨亦是不俗,便颇受燕师叔的喜爱,而今入了弟子峰才不过一年有余。
看着这个上来就打了别人一鞭子,还理直气壮的指责别人不该把同门当丫鬟使的俊俏少年,游世抵着下颚觉得这个场景十分可笑。
他清楚记得,这少年生来便是皇室子弟,又被燕师伯宠的厉害,貌似也是常拿同门师兄当丫鬟的使唤,走哪都是吆五喝六的,怎么今日就独身一人来逞强了?
不过有了他,自己就不用出手教训这些杂鱼弟子了。游世乐得清闲,便抱臂继续远远的观望。
不料那几名弟子还没来得及求请,身为受害人的白莲反而十分激动,连连摆手央求他千万别这么做。
“你莫要怕,大师兄最是公正无私,咱们找到他跟前去告状说清楚状况,他一定不会为难你,反而还会帮着你的!”
那少年只以为他是害怕游世偏心,便好言好语的劝他两句。
他转头又狠狠的瞪向那些呐呐站着,一动不敢动的几名弟子,愤愤骂道,“我来前师尊就再三嘱咐过我,在弟子峰一定勤勉修炼,平和待人,更要遵守规矩,可你们这几个杂鱼竟然公然违背大师兄定下的规矩,等到大师兄知道了,管教你们有好果子吃!”
那几个弟子看他雄赳赳的要拉他们几个去见大师兄要个道理,一想到戒律堂的严厉惩罚个个吓得不轻,忙是哀声恳唤他手下留情!
白莲也跟着急色劝他:“千万不可,这种小事怎能拿去让大师兄知晓?其实几位师兄也没怎么欺辱我,他们只是平日忙了些要我帮帮忙罢了,你打也打了,就不必要把这种小事闹到大师兄面前去惹他心烦了罢!”
莫说游世,就是帝归也被这不识好人心,反倒帮着欺辱自己的人说好话的白莲花气得火冒三丈,当即瞪着白莲怒容喝道:“你这个人怎么这么缺心眼啊,我可是帮着你诶,你还嫌我多管闲事不成?!”
“不是,我没有……”白莲又无奈又着急,“大师兄每日门中事务繁忙,本就忙的抽不出身了,何必芝麻绿豆点的小事也拿去叨扰他呢?反正这些又费不了多少力气,我顺手的事罢了,万不必辛苦大师兄来做抉择。”
他是真的不想再看游世因为自己的事情心烦了。
“哼,不识好人心的坏家伙,和这群不安好心的杂鱼果然般配的很,活该你的!”看他这幅作态,好心帮人的帝归难免气坏了,便狠狠的甩了白莲水淋淋的一个白眼。
他还是年少不懂事,管不住嘴,丢下这些气话转身就飞身而去,如来时般的身姿轻灵如飞燕,转眼间就消失在了众人面前。
而游世也看不下去了,沉着脸转身就离开了这里。
的确如少年所说,有些人就是该的。
被骄横的少年这么一闹,那些弟子们也不敢再继续纠缠白莲,纷纷化作鸟散开了去,而白莲也终于得以脱身,飞奔到了山脚下开始日常的浇水养花。
趁着天色还早,他折了其中最好的两枝鸢尾用自己的发带绑好带回了自己偏僻荒落的小院,然后换上干净的衣袍又抱着花枝风风火火的冲向了缥缈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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