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班打卡日复一日，每天都会面对形形色色的病患，空气中没有太多消毒水的味道。

因为这间办公室的主人不喜欢，并且认为自己的病人也不会喜欢，所以这一股独特的柠檬清新剂的香味，在门诊部中只此一间。

现在是早上八点半，距离下一个预约还有半个小时。

窗帘被风吹起一角，阳光躲躲闪闪地溜进来，贪婪地亲吻着桌子后面那个人的脸，棱角分明，面如傅粉，金边眼镜遮住了一双如仙的笑眼。

他是人间鲜有的那种好看，经常被医生护士们调笑说他是他们科室的门面一枝花，病人都不用治疗，光是看到那张脸啊，病就好一半了。

桌上的预约单写着一个名字，好像在哪里见过，但他分明又是第一次预约。

“肖医生！肖医生！”前台的小男护士急匆匆地跑进办公室，一个趔趄差点跪倒在办公桌前。

还没来得及问他怎么回事，外面的人就一窝蜂涌了进来，手里拿棍拿棒的，嘴里骂骂咧咧。

为首的人拿着根棍子指着一脸茫然的肖医生：“你他妈就是肖战？还有脸坐在这里？这次的事情不是说算就能算的，你还我嫂子命来！”说着，棍子一挥，桌上的东西被掀落到地上。

“你你你你你别乱来啊！”小男护士哆哆嗦嗦地边说边往外跑，“来人啊！快来人呐！！”

肖医生突然明白了来人是谁，上个月一个病人传来了自杀的消息，而肖战是他的主治医师。

这件事对他的打击也相当大，病人是典型的产后抑郁，是他最擅长解决的问题，当天做完治疗的流程，病人明显好转了许多，还开始和他说一些之前没有说过的秘密。

病人走后，肖医生到了下班时间也还没离开，出于病人对自己的信任，日常对工作满怀热情，仔细地考虑着接下来的治疗计划。

可还没等计划做好，就接到了电话，该病人跳楼身亡。

近年来，抑郁问题得到了较大的关注，这件事自然地被媒体大肆渲染，肖医生一面要应对舆论压力，一面还要沉下心对待同事病人，着实难捱。

这不，病人这些不靠谱的家属找上门来了，可分明这件事赖不得肖战。

“这位先生，您先冷静一下，有什么事情，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肖战沉下心来试图平复来人的情绪。

“谈？好好谈我嫂子就能活过来了吗？都给我砸！媒体新闻的都叫来！给我曝光这个医生虚伪恶心的面孔！勾引我嫂子的贱人！”那个人说的话反而越来越难听，他身后一群五大三粗的人还真就动手摔起屋内的陈设。

肖医生明白，此刻无论自己说什么他都不会听，但这种情况容许他乱来，自己命得短五十年。

“先生，新闻媒体可能没办法给你你真正想要的东西。”他试探性地抛出一句话。

“我有什么想要的东西？”那人明显怔了一下，随后更是发狂了起来，“你别以为自己是心理医生就能知道别的心里想的是什么！恶心的下流东西！”他怒目圆睁，胸腔剧烈的起伏，肖医生后退几步心说不妙了。

说时迟那时快，那人抄起手边的玻璃花瓶就往他身上砸。

肖医生闭上眼睛下意识地用双臂挡了挡，倏然就感觉被一股温暖环抱住了。

脸上有被花茎划一下，但是没感觉到疼。

他睁开眼睛，一个穿着黑色外衣的人挡在面前，眼神尖锐地盯着自己，满目凶光，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

不过两秒间，那人又背过身去挡在自己身前，肖医生只瞥到一眼那人脖子上挂着的单反相机，他把身上的背包往桌上一摔，手持着相机吼道：“吵什么？”听到他的声音，那些暴徒瞬间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也不知是不是被吓到了，他声音不大，却冷得摄人。

他按了两下快门，从包里掏出记者证甩到桌上给那些人看，“找什么媒体？要报什么大新闻？”他看着为首的人冷哼道，“这里好像，只有违反社会公共秩序的闲杂人员吧？”他一字一顿，却字字铿锵。

但肖医生看到，浓稠的血正顺着他的脖子流下来，兀的心头一紧。

安保人员冲了进来，一间小小的办公室涌进了有史以来最多的人，他们吵着嚷着把这些莫名其妙的病人家属押了出去。

他们心理门诊最不缺能动手的人，欺负谁呢？

但肖医生仿佛什么都听不到了，急切地上前接住了这个为了护着他被砸破后脑，现在好像快要撑不住的陌生男孩。

他被送去急诊室了，肖医生面对战后一样的办公室哭笑不得。

小护士跟在他身边关心地询问他的情况，他只能苦笑着摇头安慰小护士说自己没事。

走到桌边，肖医生拿起刚刚那少年的记者证，上面写着他的名字：王一博。

“是他？”小护士凑上前看到那个名字愣了一下，“肖医生，这不是预约了九点的那个病人吗？刚刚……还牵连到一个病人啊？”小护士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不是牵连，”肖医生苦笑，“是他救了我。”

王记者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人也醒了，靠在病床上整理自己的东西，是方才小护士拿来给他的。

刚刚配合警察录完口供的肖医生一脸严肃地走进来，看到少年已经醒了，心里一块大石头也随之落地，他手里拿着杯子，走过去递给少年，“喝点水吧。”他说。

少年配合地接过水杯，敷衍地抿了一口。

他脸上的凶光已经褪去，现在呈现在肖医生面前的是一个人畜无害，略显委屈的男孩，空气中弥漫着肖医生实在喜欢不起来的消毒水味。

他觉得这个男孩只适合他屋里的柠檬香。

“谢谢你啊英雄。”肖医生说。

“谢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是我们新时代好青年应该做的。”王记者语气也180°大转变，温柔谦和，略微上扬的嘴角恰到好处，随即笑容又淡了下去。

“可还是让你受伤了。”说这话时，他愧疚地望着肖医生脸上的伤。

肖医生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被花茎划出的小口子，已经处理过，不疼了。

“谢谢新时代好青年的关心，还是你的伤比较重……我这个不疼。”他同样愧疚地说，“多亏了你。”

“那我这个也不疼。”男孩挑了挑眉，嘴角含笑。

肖医生早就注意到他的长相，很干净，皮肤白里透亮，眉宇间透露着英气，岁数应该不大，脑门上缠着绷带更显得一张脸小巧精致，这人好看得能用漂亮二字形容。

“等你好一些了，我们再进行咨询，你觉得可以吗？时间……我们可以另外约。”王记者今天约的是心理咨询，肖医生秉着为病人着想的原则，这次工作也是没办法进行的了。

“好，听肖医生安排。”王记者软软糯糯的声音抓得肖医生心里痒痒的。

“你现在怎么样？有头晕的感觉吗？”

“好像有一点诶。”

“那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这里有按铃，你不舒服记得叫医生，这里的医生护士人都很好的，需要的话也可以让他们来叫我。”

“肖医生……”王记者撒娇到，“我不想叫人找你，你可以在这儿陪我一会儿吗？就陪到我睡着就好。”他的双眸闪烁着，确实很招人心疼，让人无法拒绝。

肖医生听到这句话，下意识推断着他找自己咨询的目的，这男孩有什么想不开的问题需要解决呢？

但既然病人提出了，不过分的前提下都是允许满足的。

“好。”肖医生边回答边去将床调整到可以睡觉的角度，然后搬来椅子在他身边坐下。

“肖医生，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吧？”

“王一博，是吗？”肖医生笑道，眼睛随着笑容弯起一个勾人的弧度。

“你知道啦……”男孩有些失望，眼中添了几分落寞。

“是啊，不小心看到了王大记者的记者证。”

“好看吗？”

肖医生被问懵了，自己是哪句话踩了这头小狮子的尾巴吗？

“什么？记者证吗？”

“证上的照片，拍照那天很热，集中采集的，我在外面跑了半个月，休息时间也很少，拍照的时候已经五天没洗头了，还有浓重的黑眼圈，是不是不好看？”

原来小狮子想要夸奖啊。

“怎么会不好看，瑕不掩瑜，哪怕像是现在这样，也仿佛会发光。”虽然有些奉承的意味，但确实也是句真心话。

并且小狮子似乎挺吃这一套的，不好意思地背过身偷笑。

过了一会儿，男孩又一骨碌转过身来看着肖医生说：“你也会发光。”声音小得恰到好处，刚好能让肖医生听到。

肖医生也笑了，按常规操作来说，病人对他说这句话，多半是移情了，他总是满心的戒备，而今是这个男孩说出来的，怎么就让人这么开心呢？

“肖医生，我不困，有什么催眠可以使使吗？”

“催眠不是这么用的。”

他眉眼中的笑意更大了，原来小记者在求关注呢。

突然间，日子似乎也没那么难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