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室友和七夕

意识到白子明还立在办公室，王一博眉梢微动，“白医生，你还有事？”

“没，没了，不，不是，”白子明神色稍显迟钝，吭吭吧吧得哆嗦，“你什么时候结婚了？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也从来没见过他？”

与肖战对视一瞬，王一博沉声解释，也有点赶人的意思，毕竟多说多错，“他也很忙，刚领证不久，我从来不爱多谈私事。你要是有事就先去忙。”

肯定得不到满意的答案，白子明眸光严厉，再次晃过肖战的容颜，默默离开。

“他是我们航空公司白枫董事长的儿子，白子明，”肖战轻描淡写得理清关系，“就你上次见得那位，没想到是你的同事。”

难怪全身上下散发着富二代的气息，王一博总算是恍然大悟，侧首间他看到肖战的行李箱，“你怎么带个大箱子？”

立刻笑得像春天里中的花骨朵，肖战眉毛落成了八字，嗓音都故意压得低柔，“想和你商量个事儿~~公司知道我结婚了把我从宿舍里赶出来，特别突然，搞得我措手不及都没地方住，你看能不能……”

肖战还没说完，他便明白了用意，坐回椅子坚决摇头，“合约上写得清清楚楚，你我要保持自己的生活空间，不能影响对方的生活节奏，你这样算违约。”

“先听我说完啊，”肖战焦急握上他的臂弯，恳切哀求，“我真的是没办法了才来求你，明早必须腾出宿舍，哪里有时间找房子？这是特殊情况，不能算违约！求求你了，你就当我是合租的室友，好不好？我发誓不会打扰你的生活！”

礼貌地将臂弯从肖战双手中抽出，王一博剑眉微蹙，不打算松口。

见他主意硬得很，肖战委屈得撅高嘴巴，“你生父，你医院同事都知道你和我结婚了，最近肯定很多人半信半疑的，让我去你那里住对你也有好处的，把消息坐实不好吗？”

反复考量，他不得不承认肖战说得有些道理。估计明天结婚的消息会在医院传得满天飞，领证后还碰上了姓柴的，恐怕也少不了被揣测调查，同进同出确实更能让人信服。

聪颖的大机长发觉他有所动摇，拍着胸膛赶紧表态，“我经常飞，不常在家，肯定不会影响你！或者，你就当租给我一个房间，酌情收我房租，好不好？”

王一博双臂抱胸，唇瓣紧闭，还是没算同意。

“嘿呀！能遇见就是缘，咱两这缘分更是难得，”肖战为他捏肩捶腿，夸奖不停，眼波绥绥流淌，乖顺地像只被捡回家的小猫咪，“大医生，好医生，品格高尚，你是最棒的医生，你救死扶伤，治病救人，也救救我吧！求求了，求求了。”

被人捏得摇晃不停，王一博实在招架不住嘴上和手上的双重服侍，更别提那双眸子里清澈的光点，像有只小精灵在施展魔法，蛊惑人心。

他清清嗓音松了口，“我家倒是还空着一个卧室，你住进来也不是不行，但只能算帮你应个急，你还是得尽快租房子。”

真的被答应还是让肖战感动得五体投地，下巴上蹙起一条条可爱的褶皱，当即九十度特大鞠躬，“人帅心善！你可真好！感谢仁心医者王啵啵！”

不知道脸颊上为什么会像敷着热水袋，王一博无暇考虑，抓抓头顶发丝，垂眸嗯了一声。

突如其来的要求被应允，肖战自然要表现表现，英勇地拿过车钥匙，大机长甘愿充当小司机！但是回家之前，王医生要先去一所幼儿园。

不管不顾不多问，肖司机换挡给油，“老公”兼“房东”怎么高兴怎么来！

通行绿灯开始闪烁倒计时，由于职业习惯，肖战从不喜欢做没有把握的事，在天上飞的机长，如果必须做毫无把握的事，说明境况必然已陷入了绝境。

缓缓减速，肖战将车停下，不出半秒，后背袭来一股冲击波！铁皮之间冲撞剐蹭的声响让他明白，肯定是被追尾了！解开安全带，两人同时下车查看。

圆圆的车屁股生生被怼出圆形的凹槽，他无奈地提高声音，“师傅，绿灯都闪了，您还想冲过去啊？”

虽然撞得是自己的车，但王一博眼中毫无波澜，仿佛置身事外的看客，拿起手机将路况车况拍照留底。

后车是一辆载着乘客的出租，司机师傅不好意思地憨憨傻笑，“跟得有点近，抱歉抱歉。”

乘客也从后门下来，看着几人没有说话，但王一博却认得她，“陈倩？”

“王医生，”她闪了眼神，抱歉地打了招呼，“我着急回家，让师傅开快点的，不好意思。”

王一博随口问道：“你家是这个方向？”

飞速眨眼，陈倩双手紧张地捏紧挎包带，“嗯，偶尔走这条路。事故我帮不上忙，先走了。”

在几人的目光中，陈倩快步离开。

如果顺路，捎她一段也可以，肯定以为自己是铁面严厉的凉薄之人，不想过多扯上关系。王一博无奈摇摇头，拍下后车的驾驶证与行车证，“师傅，责任清晰，我们有急事，走快速通道吧。”

“好的好的。”司机点头哈腰，没有异议。

过了红路灯口又行驶不到三公里，肖战听从指挥将车停在一家幼儿园门前，这里明显存着特殊，明明是放学时间，却听不到应有欢闹声，老师，家长，孩子，一切都被包裹在摇晃的树荫下。寂静茫茫。

走去校门口，王一博与老师打过招呼，揽过一个小男孩，在空中转了两圈，又稳稳抱入怀中。

透过车窗，肖战看到缕缕温润的阳光闯入人间，印着梧桐叶的形状，披上王一博天真的笑颜。那是他迄今为止见过的最暖心，最炫目的笑容，就像今生只有在哥哥升任机长那天见过的，能穿破天际的巨型彩虹，可遇而不可求。

平时越清冷的人，笑起来就越震撼人心。

小男孩大概三四岁，乐得前仰后合，张着小嘴却没有一点动静，只是握拳伸出小小的大拇指，在嘴唇上碰了两下。

服务行业要接触各色各样的人，所以曾经认真学习过的肖战知道，那个动作在聋哑人惯用的手语中，代表“爸爸”。

小男孩上车后好奇又怯懦，乖乖坐在后座，一直盯着不熟悉的叔叔看，最终还是用手语问了一博：爸爸，这个叔叔是谁？

良好青年谨遵合约条款，拒不对第四人透露婚姻真实情况，如实作答：他是爸爸的丈夫，要和我们生活一段时间，不要担心。

他并不知道肖战精通手语，这种情况下对孩子说出实情也不是不行，没想到他竟如此坦荡。心中的钦佩汹涌激荡，肖战一路保持着友善的笑意。

房子不小，两室两厅，外加储物间和厨卫，格局敞亮，整个空间一尘不染，地板亮到可以当做镜子，所有陈设被整理得规规矩矩，比如纸巾盒摆得与茶几边沿严丝合缝，一点不差。

这个空间里出现的颜色绝不超过三种，还是黑白灰，没有花草，没有装饰，除了储物间里一条白色的击剑服之外，没有彰显个性的有趣物件。颜色最多的地方应该是书房，还是因为书本的封面颜色不由医生的意志为转移……肖战拖着大箱子环视两圈半，蹦到脑海中两个字不是整齐，不是干净，而是单调。

小男孩进门后便钻进书房翻箱倒柜，几分钟后抱着一驾用白纸做好的小飞机，放到肖战手里，紧张地躲到爸爸身后，乌亮的眸中尽是不安，小心地观察着新来的大人。

“那是他最喜欢的手工，”王一博宠溺地摸摸孩子头顶，轻声解释，“送给你，希望你能喜欢他。”

小男孩好似快哭了又必须强忍泪水的神情，让肖战的心脏好像变成一块潮湿的抹布，使劲一拧就能淌下汩汩污水。当年的自己也是这样吧？生活被现实打得四散崩塌，担忧惧怕，又必须接受。

笑出两排大白牙，肖战欢快蹲下，轻柔得牵过男孩，用流利的手语大声宣扬：谢谢你的小飞机，我特别喜欢！我是飞行员，以后一定带你坐我开得飞机！突然打扰你的生活我很抱歉，我也会努力让你喜欢我。我叫肖战，你叫什么名字？

父子两人的表情如出一辙，惊讶到鼻孔足足有两颗黑豆大小！

小男孩兴奋地手舞足蹈：我叫七夕。

肖战：好名字，好听又好记！

缓出神思，王一博安顿七夕去做作业，旋即将肖战拉到卧室一角，“你怎么会手语！？”

“以防遇到特殊乘客，航空工作人员必备技能，”肖战傲慢地昂起脸颊，双臂抱胸，“幸亏你刚才在车上对七夕履行合约精神，否则现在就是大型社死现场！”

理理额角碎发，王医生从容的面色中隐隐透出些庆幸。

“但是，”肖战笑得狡黠，点点医生肩头，“你还是违约！”

“我哪有？”

“怎么没有？”肖战理直气壮，嘟起粉嫩嘴巴，“甲乙双方应秉持诚信友爱的原则！你从来没说过你结过婚，还有个儿子！我以后不仅要面对凶悍的生父，是不是还得应对刻薄的前妻？”

扯扯领口，他终于流露出一丝焦躁，坐上偏硬的床角，声色空灵又遥远，“我没想到你会过来住，就没有说。我没结过婚，也没有前妻。”

“开什么玩笑？”肖战夸张地蹙起眉心，坐到他身旁，“这么大的儿子是你在垃圾桶里捡来的啊？”

十指交叠扣在一起，一博无助阖眸，“是。”

肖战无语到发飙，“信不信我揍你！”

“真的。七夕是弃婴，”势必要让肖战相信，他解释得诚恳，“那天我值班，路过女厕所听到微弱的哭声，以为是猫咪之类的动物，就拜托同事进去看看，结果在垃圾桶里发现了他。”

震惊得挺直腰身，肖战眉头皱凝，牙齿紧紧咬在一起！

“救活他也报了警，之后把他安置在福利院，”王一博双手撑着床铺，嗓音不由得沉下来，“他被一对夫妻领养过，可到了快一岁该说话的时候，才发现七夕听不到，说话也不利索，又被退回来。别人不想领养有残缺的孩子，即便是被收养也怕会苛待他，毕竟是我发现他救了他，有人生他却不养他已经很残忍，如果他今后变成被人嫌弃的孩子，一辈子都不幸福，那我……我索性带他回来抚养，捡到他的那天正好是七夕节，就取名叫王七夕。他不知道不是我亲生的，一直叫我爸爸。”

脊柱无力地软下，肖战鼻尖酸涩，嗓中堵着穿不透的层层粘液，拼命吞咽喉结也发不出丝毫声响。

有的人终其一生都在救人，有的人不知亲生父母也能拥有单纯爱意，有的人……如果曾经颠沛流离的自己，也像七夕一样，能碰到像他一样的人……

“不能算我违约，我确实没结过婚，你……”没听到动静，他坚决表明立场，侧首时才发现肖战艳红如血的眸子，“你怎么了？”

轻抚小飞机的翅膀，肖战安静的笑意中融满怅然，“没什么，就觉得你是个特别善良的人，很有勇气，也特别有责任感，明明是单身还愿意坚持抚养他，特别……特别佩服你，以后谁能真的和你在一起，肯定会特别踏实，幸福一生。我懂手语，和七夕交流没有任何障碍，不会说漏他的身世，你放心吧。”

一时语塞，王一博捏紧双手，以为还会听到些同事朋友们口中不亲不疏的劝告，让他为今后的现实考虑，不要大发善心，早点放弃七夕才是明智之举。

即便是母亲，也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心力才能说服，时间一长自然也不奢望别人能理解，没想到肖战居然感同身受，认同自己的做法，明白自己的付出。

欢喜像游戏机里不停蹦出的土拨鼠，王一博拿着小锤锤不停得砸，终究无法遏制迅猛的势头！

他猛地抓挠后脑，话题转得太过生硬，语气都被染成了凶冷音调，“那个……我和七夕住另一个卧室，这间留给你用。要天天打扫，保持干净整齐；衣物不要乱放，挂好或者叠整齐，都放在衣柜里，勤洗勤换，注意卫生；洗澡穿卫生间里的专用拖鞋，不能搞得家里到处是水；没有意外情况，十二点前必须熄灯睡觉。其他的，等我想到再告诉你。”

生无可恋地盯死天花板，肖战还没从他的责任感中缓出思绪，立马就被条条框框箍得动弹不得！

本性难移！不愧还是一板一眼的凶医生！

“知道了知……”肖战假笑挂脸，应付地捶头挥手，没等抱怨完，忽闻大门被轰然打开！

王一博像弹簧般绷起，拔腿朝客厅冲去！

强硬又尖锐的女音霎时斥满厅堂，大妈拉着行李箱捧着白砂锅，脚腕灵活利落地碰了门，眼睛都不抬一下便往里冲，“儿子！妈妈歌友团的朋友过来办事，一家老小看着好辛苦的哟！我助人为乐，把公寓腾出来给他们住段时间，我来睡你的空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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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妈前来，杜绝一切分居可能！(*￣rǒ￣)！